與虢國夫人商談了片刻關於酒水的事情之後,王爍就起身告辭要走。


    虢國夫人連忙挽留,“正到了午食時分,廚房已經快要備好酒菜,王公子何必急著走?”


    “我約了幾位金吾衛的同僚,午食之時在杖院聚首,還有一些公務要談。”王爍道,“抱歉,夫人。他們都在等我,我還是過去一趟為妙。”


    “那好吧……”虢國夫人略略有些失望,又道,“那你明天還來嗎?”


    “看情況吧……”王爍眨了眨眼睛,說道,“萬一有公務,可能就來不成了。”


    “嗯……”虢國夫人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隻好目送王爍離去。


    王爍牽馬走到虢國夫人的家門口,剛好遇到一個人。


    “王公子?”


    “楊禦史?”


    兩人剛好站了一個對臉,不打招唿都不成了。


    於是相互施見了一禮。


    楊釗倒是笑容可掬的滿副和氣,“王公子為何去色匆匆,也不用了午食再走?”


    王爍聽他這話感覺有些奇怪,他像是一個男主人的口吻,並且暗帶譏諷之意——你小子莫非是在躲我?


    小人畢竟是小人,沒有太深的心機,也沒有太多的涵養。


    王爍不禁笑了一笑,說道:“賤內懷了身孕行動不便,我隻好代她前來商談一些酒肆之事。事情談完了,我自然要走。”


    “哦,安夫人有喜了?”楊釗連忙拱手作揖,“那真是恭喜王公子,賀喜王公子了!”


    “多謝。”王爍還了禮,“楊禦史若無他其,在下先行一步,還得去金吾杖院談些公務了。”


    楊釗仍是笑容滿麵,“無事,楊某無事。王公子請便就好。”


    “在下告辭。”王爍騎上馬,小跑而去。


    楊釗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表情也逐漸陰沉下來。


    他一撫袖,扭身跨進虢國夫人府中,大步朝正堂走去。


    虢國夫人正在叫手下的婢女,收拾她與王爍品酒之後留下的殘局。


    楊釗像一陣狂風似的衝進來,指著婢女大吼,“收什麽收,生怕讓我瞧見嗎?”


    “你吼什麽?”虢國夫人也沒有什麽好脾氣,“我叫婢子收拾東西,莫非還要經過你的允許?”


    “……”楊釗被噎了一個夠嗆,生生的咽下一口氣,勉強用平靜的口吻說道:“王爍來幹什麽的?”


    “你是在質問我嗎?”虢國夫人的火氣說來就來,瞪著楊釗道,“青天白日眾瞪睽睽,我還能與他幹出什麽出格之事不成?”


    楊釗的氣勢明顯弱下去不少,“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分明就是這個意思!”虢國夫人大聲怒斥道,“在你眼裏,人人都如你一般滿肚子酒色財氣,除此之外,再無別的樂子可尋!”


    “你現在開始嫌棄我了?”


    “我哪敢!你現在可是威名赫赫的楊禦史,禦前大紅人,身兼十餘使!”


    “為何你總要無理取鬧,跟我爭吵?”


    “不喜歡,你可以不來!沒人逼著你來!!”


    ……


    一場激烈的爭吵,無可避免的大爆發了。


    王爍雖然沒能親眼目睹,但他從剛才楊釗的眼神當中,已經體會到了某些不不善之意。


    他一向很是看不起這樣的男人,為女人而爭風吃醋,還是莫名其妙的飛醋。他也很不喜歡惹上這樣的麻煩,那除了丟人現眼,還讓人覺得煩躁與惡心。


    所以現在,王爍很慶幸自己早早的逃離了虢國夫人府。


    等王爍趕到大明宮左金吾杖院時,已經過了飯點,公廨食堂裏都在收拾餐具打掃衛生了。


    但王爍是目前左金吾衛僅次於將軍李峴的二號人物,他也難得到公廨食堂來吃一次飯。既然來了,自然就得開個小灶。於是廚子們又叮叮當當的忙活了起來,趕著給王爍做一份午食。


    等飯的工夫,王爍叫人把郝廷玉請到了食堂裏來。


    郝廷玉見了王爍也是如同見了稀客,“王將軍大駕光臨,真是蓬蔽生輝呀!”


    “說什麽胡話?”王爍笑道,“左杖院,可是我的娘家老巢。”


    郝廷玉也笑道:“現在滿長安的人,都隻知道王將軍是大名鼎鼎的萬年縣左街使。試問有幾人知道,你還是左金吾衛的翊府中郎將?”


    “他們很快就會知道了。”王爍看了看四周,食堂裏沒什麽閑人,於是正了正臉色,“早前叫你調查七郎的事情,進展如何?”


    “有所斬獲。”郝廷玉也正了臉色,小聲說道,“屬下正準備找個時機,去向將軍匯報。”


    “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王爍道,“待過用過了午食,去我官署,我們細談。”


    “好。”


    飯罷之後,王爍來到官署裏等著,自有書令使來伺候茶水。雖然他很少到這裏來,但官署裏一直保持得幹淨又整潔。


    片刻後郝廷玉也來了,抱來了一大捆卷宗。


    “這麽多?”王爍有點愕然,那個王準究竟犯了多少事?


    “還不算齊全的。”郝廷玉歎了一口氣,說道,“王準身邊有一群無法無天的狐朋狗友,還養了一些橫行霸道的閭裏俠少。如果把他們犯下的事情也算到王準頭上的話,那卷宗我得用馬車拖。”


    草,敗類!


    王家的臉,都讓你丟光了!


    王爍有點恨得牙癢癢,但忍住了沒有發作,打開了一份卷宗來看。


    天寶六載三月七日,王準於安業坊樓欄裏親手射殺農戶人家耕牛一頭,活羊三匹。事後拖走邀人燉食,給付一百文錢算作賠償。被害農戶人未敢報官。


    天寶六載四月十一日,王準夥同七名閭裏俠少行獵於京畿,馬匹踏壞農人青苗,農人狀告索賠反被毆打重傷,落下成疾。事後王準僅僅賠償藥錢一百文,但打死了農人喂養的家犬,與眾俠少燉食於野。後將狗皮懸掛於農人家門口,不許他取下。至今,那張狗皮還懸在那戶人家的大門上。


    王爍一連翻看了十幾份卷宗,大抵都是類似的事例:某年某月某日,王準在哪裏欺負了誰。事後他會總會賠給受害人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小錢,名為賠償實為掩人耳目。實際上,他人所受的損失恐怕千百倍也無以補償。尤其是一個致傷致殘的,恐怕一輩子都這樣被他活活的斷送了。


    王爍越看越氣憤。


    但是同為“官二代”,王爍心裏也很清楚。王準犯下的這些事情,如果他隻是一位普通的貴族子弟,已經足夠將他釘死了。


    但他是王準,是皇帝寵信的三郎衛。他父親還是權傾一時的禦史中丞、京兆尹兼領京畿采訪使王鉷。


    京城所有的案件想要下判定罪,都要打從王鉷的手上過。所有的官員都要接受王鉷的監督與審查,小命和前途都被他捏在手裏。


    所以,如果是走正常程序的話,眼前的所有這些令人氣憤的案子,全部加起來,也動不了王準的一根汗毛!


    就更不用提還要拉著他爹一起下水,從而斬除李林甫的一條臂膀了。


    於是王爍看了一陣,就將剩下的卷宗放到了一旁,直接問道:“全是類似的案件嗎?他就沒有幹點什麽,特別出格的事情?”


    “暫時還沒有發現。”郝廷玉搖頭,說道:“屬下,會繼續調查。”


    王爍點了一點頭。


    尋思了片刻之後,王爍認真的說道:“即日起,王準的案子由我親自跟進。所有調查,全部秘密展開,不可打草驚蛇。務必,注意安全!”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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