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釗這話,真是說得夠直白了。


    王爍覺得,自己也有必要拿出一點“合作”的誠意來。讓小人一味的付出卻嚐不到甜頭,他也很容易掉頭就走。


    於是王爍道“承蒙楊禦史如此看得起但是王某慚愧,有些事情,我此前對楊禦史,有所隱瞞。”


    楊釗心中略喜,連忙擺著手做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樣子,“王將軍不必在意。人在官場,總有不得已的時候。楊某沒那麽小器,不會怪你的。”


    “楊禦史如此寬宏大量,倒讓王某越發的尷尬了。”王爍自嘲的笑了笑,湊近了一些,小聲道,“但有一件事情楊禦史沒有說錯,我真是迫不得已。”


    “不知,王將軍有何苦衷”楊釗也小聲的問道。


    “王某,也是為了自保。”王爍道,“有人想要謀害於我,不容我,不小心行事啊”


    “是誰”楊釗做驚愕狀,“誰敢謀害於你告訴楊某,我們一起對付他”


    “王鉷。”


    “怎麽又是他”


    王爍心中暗自好笑,楊釗的演技其實不怎麽樣。但看得出來,他已經盡力了。


    “那一日,王某受儀王殿下之邀,去了平康坊念奴齋作客。”王爍道,“楊禦史猜一猜,王某在那裏遇到了什麽事”


    “還請王將軍,如實相告”


    於是,王爍就把那天在念奴齋的經曆,簡單對楊釗講了一講。重點突出一件事情,儀王居中引介,希望成達王楊兩家聯姻。


    這件事情,楊釗當然是知道的。


    王爍心裏也清楚,楊釗應該是知道。


    但有些話就是得要當麵說破,這樣合作起來隔閡才會少一些。


    王爍繼續道“表麵看來,這是成人之美的好事。但實際上是有人想要動手對付楊慎矜了,順便拉上我們王家,想要一石二鳥。”


    “你怎知道,要動手的人是王鉷”


    “楊中丞自己說的。”


    楊釗點了點頭,沒話說了。


    “原本我與楊中丞毫無瓜葛,別人要與楊中丞如何鬥法,全都不關我事。但既然牽涉到了我們王家,那就容不得我置之不理了。”王爍道,“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楊禦史,這個道理很明了吧”


    “是的。”楊釗點了點頭,“換作我是王將軍,我也會聯合楊慎矜,一起發起反擊。”


    “反擊談不上,首先得要自保。”王爍道,“於是我連夜抓了史敬忠,還護送楊中丞去了驪山麵聖,讓他自己在聖人麵前去請罪。這種好過,被人構陷告狀。”


    “王將軍,好快的手腳啊”楊釗感慨不已,“原本楊某以為,推事院的動作已經夠快的了。沒想到,仍是沒能快過王將軍”


    “虎狼捕食,錯過了一頭獵物還有下一頭。但是被追捕的獵物,就不得不豁出所有、拚盡全力了。”王爍笑了笑,說道,“一切,都是為了能夠活命。”


    “王將軍,絕對是能成事之人。”楊釗滿副讚許之『色』的點了點頭,說道,“那麽,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史敬忠並沒有死。對嗎”


    “對。”王爍叉手一拜,麵『露』愧『色』的說道“這就是王某對不住楊禦史的地方。前番多有欺騙,還請楊禦史大人大量,莫要生氣。”


    “哈哈”楊釗大笑,“王將軍多慮了,楊某是那麽小氣的人嗎”


    你還真就是


    “楊禦史當然不是了。”王爍嗬嗬的笑,又長歎了一聲,“被人欺騙固然難受,但是被迫欺騙自己的朋友,王某這心裏其實也不好受。現在說出來,舒服多了”


    “既然王將軍對楊某坦承相待,楊某也就不繞彎子了。”楊釗道,“其實,我和楊慎矜也是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想要動他,全是右相和王鉷的主意。楊某隻是一個辦差跑腿的苦命人。先前如果有所得罪,也請王將軍莫要見怪。”


    “哪裏,哪裏。”


    “話說迴來,我真不明白右相為何要對那王鉷,言聽計從。”楊釗道,“其實一開始我就反對他們的辦法。要對付楊慎矜,我無話可說。沒來由的,為何偏要扯上楊某的朋友,王將軍呢”


    “就是”王爍也是顯得頗為慍惱,“我與楊慎矜,根本就八竿子搭不著。他們卻想出一個相親的鬼主意,真是有夠拙劣既然他們如此處心積慮的非要取我『性』命,那王某也就不得不做出一番應對了。”


    楊釗眨了眨眼睛,小聲道“王將軍你跟我說句實話,史敬忠的口供,是否對王鉷頗為不利”


    其實史敬忠的口供當中並未提到王鉷,因為安排他一切行動的,隻是吉溫。他這樣的小角『色』,還輪不到禦史中丞王鉷來親自對他交令。


    但是王爍很認真的點了點頭,“沒錯。”


    楊釗的眼睛亮了,“那一但楊慎矜見到了聖人,定然會將史敬忠的口供,拿給聖人看了”


    “當然。”王爍道,“並且那會是一份正式的口供,上麵蓋有左街使的大印,具備法律效用。”


    “如此說來,楊慎矜必能免罪,而王鉷難逃構陷之罪了”楊釗問道。


    王爍雙眉緊擰,搖了搖頭,“事在人為,頗多變數。這一點我根本無法肯定。”


    “倒也是”楊釗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右相和王中丞,可都不是什麽善茬。他們的手段,向來都不簡單。”


    王爍也尋思了片刻,說道“楊禦史,你猜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們的一些謀劃,連你都並不完全知情”


    這話說得楊釗心裏一堵,他清楚的記得,之前在推事院,右相叫自己“迴家去反省”。


    言下之意,當然就是要把自己撇開,不讓自己繼續參與這件案子了。


    “肯定有。”楊釗鬱悶的籲了一口長氣,感歎道,“右相對我,並非十分的信任。隻有王鉷、吉溫和羅希奭這些人,才是右相真正的心腹。”


    王爍沉思了片刻,“楊禦史知道,楊慎矜的那個愛妾春草,被帶到哪裏去了嗎”


    “這我還真是不知道。”楊釗道,“這件事情是吉溫經辦的,隻向右相一人匯報。”


    危險


    王爍突然意識到了危險。


    萬一李林甫早就把春草送到了皇帝身前,去告楊慎矜的刁狀,那就真的危險了。


    這種事情,就認一個“先入為主”。


    等到別人已經告發過了,楊慎矜再跑去認罪,當然就已經算晚了


    看到王爍這副表情,楊釗仿佛也想到了一什麽,忙道“王將軍是在懷疑,右相早把春草送到了聖人那邊去”


    “很有可能。”王爍表情嚴峻的點頭。


    “我認為,不大可能。”楊釗搖了搖頭,說道,“右相向來最是懂得揣摩聖人心情。這會兒,聖人剛剛攜貴妃去了華清宮遊玩,求的就是一個超脫俗世、無憂無慮。右相哪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急巴巴的派一個人去聖人麵前告禦狀這種事情向來最討晦氣,右相絕不會做。”


    王爍一聽,這話有道理。


    雖然李林甫這種大梟,辦什麽事情都是力求穩妥一擊必中,但是他最大的長處仍是揣摩聖心。


    他固然也在搶時間,急於把春草送到皇帝的麵前。但他應該不會親自送上去,觸皇帝的黴頭可不是他的愛好。


    這時,王爍心中鬥然一亮,想到了曾經被自己忽略的,史書中記載的某一細節。


    看的書太多,隔的時間又太長,難免會遺忘或是忽視某些細節。


    但是現在,王爍完全想起來了。


    史書有載,楊慎矜的那個愛妾被史敬忠得到之後,又“意外”的被秦國夫人買了下來。然後秦國夫人將她帶在身邊用作侍婢,一起進宮見到了皇帝。


    於是,楊慎矜的一些事情,就被皇帝給知道了。


    關於這一段,史書的記載很是粗略,可以說是含糊其辭,語蔫不詳。整件事情,也顯得非常的突兀與偶然。


    但世上,哪有那麽多的偶然


    尤其是涉及到大人物與重大曆史事件,一切看似偶然的背後,往往有其必然。


    思及此處,王爍深唿吸了一口,說道“楊禦史,看來右相當真是有許多重要的秘密,瞞著你。”


    楊釗微微一驚,“什麽秘密”


    “我大概知道,春草去了哪裏。”


    “哪裏”


    “虢國夫人的親妹妹,楊貴妃的八姐,秦國夫人那裏。”


    “什麽”楊釗果然大吃一驚,“這件事情,怎麽連我都不知道”


    王爍淡然一笑,“或許是因為,右相看到你和我走得太近,怕你向我泄秘吧”


    “”楊釗生氣了。


    咬著牙,擰著眉,鬱悶無比的長籲了一口氣。


    “秦國夫人,已經去了驪山嗎”王爍問道。


    “去了。”楊釗道,“但她忙於一些家事比虢國夫人晚了一些出發,昨天下午才動的身。”


    王爍不由得心頭一緊


    秦國夫人昨天下午動身,楊慎矜是今天黎明。


    在馮剛丁貴的護衛之下,楊慎矜會走得比較快一點。


    現在就看,他們誰更先見到皇帝了。


    不行,不能冒這個險


    絕對不能讓秦國夫人帶著春草,先行見到皇帝


    王爍立刻站起了身來,“楊禦史,我恐怕要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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