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即刻率領衛隊與飛龍禁軍出發,奔赴西市。


    西市,方今天下第一集市。天南地北、域外中原的貨物無不雲集於此,大唐盛世的光芒在西市綻放得尤為耀眼。


    現在正是西市開市的時分,人潮熙攘車水馬龍,怎一個熱鬧非凡可以形容。


    這裏最常見的,就是異國的胡人。


    他們膚色各異,服裝百態,說著不同的語言,有著不同的信仰和追求。


    但在王爍看來,他們有一點是絕對相同的:既然他們踏在大唐的土地之上,就必須要遵守大唐的律法,尊重大唐的道義。


    違之,必懲。


    無人有權例外!


    當王爍率領這一支數十人全副武裝的精悍部隊,趕到西市南大門時,在此把守的右金吾衛的武侯,發出了一陣不安的騷亂。


    “不好,那個左街使王將軍來了!”


    “上峰剛剛發布命令,不許左街署的人,繼續在我們長安縣放肆。”


    “這真是個大麻煩。上峰打架,讓我們這些當差的小卒遭殃!”


    “現在如何是好?”


    “他可是帶著兵!”


    王爍一行數十騎停在了南大門前,極為引人注目,引來了眾多百姓的駐目圍觀。


    十來個武侯一字排開守在大門前,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想上前阻攔,又沒人敢當出頭鳥。


    “爾等在此候著。”王爍下馬,朝前走來。


    其他人依令騎在馬上,沒動。


    那十幾個武侯全都死死盯著他,一步步的走近。


    屏息凝神,如臨大敵。


    王爍走到他們三步之前,停住。


    眼神像掃描儀一樣,慢慢的,詳細的看過他們每一個人。


    “我已經記住了你們所有人的臉。”王爍抬起手來,指著他們,不急不徐的說道,“現在,我給你們兩個選擇。”


    “第一,讓路!”一聲大喝,如雷霆霹靂!


    嘩啦一聲,武侯立刻分成了兩撥,中間讓出了一條大道。


    王爍笑了。


    “第二,讓路之後,各自領賞。”


    言罷,王爍就從自己的內襟裏摸出了一個很精致的小錢袋子,隨手朝他們一扔,轉身就迴去騎上了馬。


    手臂如同斬刀的朝前一揮,“進!”


    馬蹄飛揚,踏起滾滾煙塵,帶著如洪氣勢,奔進了車水馬龍的西市。


    “最多十來個錢。”一名武侯掂著那錢袋,訕訕的直撇嘴,“堂堂的世家公子、四品大員,竟然如此吝嗇。把我們當叫花子打發嗎?”


    他隨手拆開錢袋子一看,當即發出了一聲低叫,“我的個親娘啊!”


    他旁邊的人全都湊了起來,全被一陣黃燦燦的光芒,晃得雙眼發亮。


    “波斯金幣!”


    長安城的整體建築風格,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圍棋棋盤,一坊一個格子劃分十分整齊。


    西市就像是長安的一個兒子,他的格局也很大程度上傳承了長安的風格。賣馬賣鞍的在同一個區域,像一個格子。賣布賣衣的一個格子,賣珠寶玉器的也是一個格子。


    西市最大的一家珠玉行,很是好找。


    在眾多仕民百姓的驚奇圍觀與匆忙避讓之下,王爍率領數十騎,停在了米罕的珠玉行前。


    大門緊閉。


    李晟連忙跳下馬,走到旁邊一家店子去詢問,得知,昨天和今天,這家店子都沒有開門做生意。別說是米罕本人,就連店裏的夥計,也是一個都沒有見到。


    王爍當即下令,“強行突入!”


    親衛立刻上前動手。三下五除二就拆開了這家店子的前後大門,所有人馬分作兩撥,分別從前後門衝進了店內。


    西市市署的官吏已經帶著十來個不良人,趕到了現場。


    但他們就像其他的圍觀群眾一樣,也隻是遠遠的看著,根本不敢靠近。


    “報將軍,店內無人,沒有入室搶劫或是盜竊的跡象。”


    “報將軍,在主臥之中發現一具屍體!”


    王爍一咬牙,老子早該想到的!


    他來到主臥之中,發現一具中年男性胡人屍體。他如同睡著了一樣,一身火紅鐫銀的祆教教服穿戴十分工整,很安祥的躺在榻上。


    榻邊擺了一張小幾,小幾上整齊的擺放著文房四寶,和一封書信。


    王爍拿起那書信看了看,準確的說,它是一封絕命書。


    是用中文寫的,筆者自稱米罕。


    他的字寫得不怎麽樣,行文也無文采可言,但大體意思說清楚了。


    米罕在絕命書當中說到,他曾經冒用智慧之主阿胡拉?馬茲達(祆教的最高主神)的旨意,去蠱惑他人騙取錢財、唆使他人犯罪。


    並且為了掩蓋盜墓劉華妃之墓的犯罪真相,他還收買殺手殺害了不少的人。後來為了掩蓋這些犯罪真相,他還唆使董壽等人水淹青龍坊。


    他自知罪孽深重,無法逃脫大唐律法的製裁。如今事情敗露他隻能一死以謝罪,希望這樣能夠得到主神的寬恕,不要讓他的靈魂被女鬼引上地獄之途。


    “畏罪自盡?”李晟和龐校尉等人驚道。


    王爍皺眉,沉思。


    過了許久,守在外麵的軍士來報,說崔都尉率領數十名不良人來援。


    “叫他趕緊拐到這裏來。”王爍道,“崔瘸子是個經驗豐富的破案能手。讓我們聽一聽,他的意見。”


    片刻後崔敬進到房裏來,先行參拜。


    王爍把絕命書給了他看,又讓他堪察了一陣現場。


    “你有什麽意見?”


    “應該是服毒自盡。”崔敬答得幹脆。


    王爍皺了皺眉,“真的是自盡嗎?”


    “八九不離十。”崔敬道,“驗屍可知,他死了約有三四個時辰了。死前沒有任何的搏鬥,就連這身祆教的麻葛祭服都是他自己穿上的。他甚至還很細致的梳理了自己的頭發和胡須,連鞋襪都是穿的嶄新的。但是他的手指縫裏卻留下了一些特別的細沙,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尿騷味。想必他死之前,還進行一番很認真的祆教特淨。”


    “特淨,我聽說過。”王爍道,“祆教的神職人員死後,會在一條狗的注視之下,用依次用細砂、牛尿和水進行沐浴,以此滌除心身汙穢和驅除惡靈。”


    “王將軍,果然博學。”崔敬笑了一笑,說道,“至於這封絕命書是不是米罕親自寫的,很好核實。店裏應該有他做生意的各種帳薄,拿來進行對比,一看便知。”


    “速辦。”


    “喏。”


    不過是片刻的功夫,崔敬就查出了結果,“是米罕本人的筆跡。他這個漢寫得不怎麽樣,別人還真不大好模仿。錯不了。”


    王爍悶籲了一口長氣,米罕居然自殺了,還留下了一封絕命書攬下了所有的罪責。雖然我對他的“自殺”有一百個懷疑,但是證據呢?


    崔敬看王爍這表情,不難猜到他的心思,說道:“王將軍懷疑米罕的自殺,有問題?”


    “你難道就不懷疑?”王爍反問道。


    “當然懷疑。”崔敬道,“但從現場的痕跡來看,還真是沒有什麽破綻。米罕在自殺之前,甚至還譴散了店裏的所有夥計。大家都走得有條不紊,帳薄上也記錄得很清楚,所有人的工錢都結清了,他們還都簽了字畫了押。”


    “還真是一場,不慌不忙、毫無破綻的自殺啊!”王爍感歎道。


    “王將軍。”崔敬微然一笑,“案件當中的毫無破綻,往往就是最大的破綻之所在。”


    “怎講?”


    “誰還能真的不怕死呢?尤其是自殺,往往會有一個強烈的猶豫與掙紮的過程。”崔敬道,“米罕都敢派人去刺殺王將軍你,可見他其實是一個膽大妄為之人。他這種人麵對死亡,往往反應十分強烈,才不會那麽從容不迫的安祥自殺於床塌之上。”


    “你的意思是,米罕這樣的人如果自殺,會采取比較激烈的方式?”王爍道,“比如內心劇烈波動,終於把心一橫,突然就一刀抹了自己的脖子?”


    “沒錯。”崔敬道,“這才符合他的性格!”


    王爍心中一亮,“那你的意思是,是有人逼他自殺,還替他安排好了這樣一個從容不迫、一心赴死的自殺現場?”


    “王將軍,一語中的!”崔敬滿副讚賞之色的叉手一拜,再道,“有道是,鳥之將亡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個絕命書的口吻如話家常,實在是太過平靜了,一點都不像一個滿心悔恨、以死謝罪的宗教徒!”


    王爍再度拿起絕命書一看,“還真是!”


    “所以崔某懷疑,一定是有人先逼著米罕譴散了店中的夥計。然後由他口敘,逼著米罕一字不漏的寫下了絕命書。”崔敬道,“然後,他們甚至幫助米罕完成了特淨儀式,再親眼目睹他服下毒藥,直到他斷氣死去。”


    “崔瘸子,果然厲害!”王爍衝他豎起了大姆指。


    李晟等人則是一同叉手拜道:“崔都尉,了不起!”


    崔敬嗬嗬直笑,連忙叉手迴禮,“這些隻是崔某的推測。眼下,並沒有充足的證據。”


    王爍道:“既然米罕是被迫自殺,形如被人謀殺。死後還要代人受過,頂下所有的罪名。”


    “那麽,他一定心有不甘!”


    “以他的性格,一定會留下證據指證害他之人,這樣才能拉著對方一起下地獄!——搜,給我仔細的搜!”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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