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爍來到左街署前堂,見以有三個陌生的綠袍官員正站在稍遠處,小聲的攀談。倒是沒有見到京兆尹蕭炅的影子。


    見到王爍走來,李晟連忙迎了上來,說道:“將軍,王典史已經把蕭尚書請到了正堂奉茶。”


    王爍看了看那幾個人,“那三人,又是什麽來路?”


    “個子高瘦的那個,是京兆府士曹吉溫。”李晟小聲的說道,“我記得聽人說過,他是右相李林甫的心腹,當朝一員酷吏,宗室宰相李適之就是被他構陷貶黜的。”


    “久聞其名,今天見到活的了。這是一條毒蛇,我們一定要對他小心一點。”王爍點了點頭,又問道,“年長一些的那個呢?”


    “他自稱,侍禦史盧鉉。”李晟說道,“屬下對他不是太熟悉。”


    王爍道:“我聽我父親說過,皇甫惟明與韋堅一案時此人極其賣力,去往隴右查抄皇甫惟明的家宅就是他。他不僅私下吞沒了很多的財產,還心狠手辣殺了不少人,連繈褓中的嬰兒也不放過。其中有許多人根本就和皇甫惟明毫無關聯,隻是因為盧鉉看他不順眼,就落得個家破人亡。以至於現在,隴右也仍有許多人,聞盧鉉之名而『色』變。”


    李晟小聲的驚歎,“如果說吉溫是毒蛇,那盧鉉就是殺人吃肉的餓狼啊?”


    “大體不差。”王爍道,“那個臉有點黑的人叫什麽名字,什麽來路?”


    “大理司直,元載。”李晟道,“這人腦子活嘴也甜,待人接物一團和氣,一進門就拉著我聊個不停,像是久別重逢的老友一樣。但我總感覺他,有些客氣過頭了。”


    元載?


    大唐曆史上,有名的『奸』相!


    王爍的眉頭狠狠一擰,不提到這個名字我幾乎都要忘了,曆史上的元載,還是我小妹蘊秀的丈夫。


    元載出生貧寒,年齡又比蘊秀大了快二十歲,按理說他沒資格娶到王蘊秀這樣的名門女子。鬼知道他是怎樣吊絲逆襲,癩蛤蟆吃上了天鵝肉的。


    曆史對元載的定論是“貪得無厭的『奸』相”,最後是被皇帝給處死了。所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跟了元載的王蘊秀,最後也落得一個身敗名裂的下場。


    王爍思索了一陣迴過神來,再一打量元載,滿副窮相、猥瑣『奸』險!


    王爍知道,肯定是因為自己對元載有了成見,所以怎麽看他怎麽覺得不順眼。


    那就不順眼好了!


    老子憑什麽要委屈自己,對一個心術不正的人笑臉相迎?


    王爍朝他們走了過來,大喊一聲,“元載,你過來!”


    元載正和吉溫、盧鉉湊在一起聊天,並未發現王爍過來了。這時突然聽得這一聲喊,很是愣了一愣,還奇怪的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


    “廢話。”王爍沒好氣的道,“這院子裏,還有第二個元載嗎?”


    元載睜大了眼睛飛快的打量了王爍兩眼,他這時可還穿著一身戎裝,一場激戰留下的血跡都未及洗去。


    這扮相,這氣場,再加上都尉李晟都乖乖跟在了他身後做伴當……此人,肯定就是王爍啊!


    元載連忙上前,叉手一拜,“大理司直元載,見過王將軍。”


    王爍用居高臨下的氣勢看著他,“大理司直,六品官?”


    “迴王將軍,正是……”


    “我四品。”王爍冷冷道,“你的禮數很不周到,我很不高興。”


    “啊?”元載狠狠一愣,眼睛滴溜一轉,連忙退迴了他剛才所站的原地。


    吉溫和盧鉉都有點發愣,這是要幹什麽?


    元載認認真真的整理了自己的衣冠,踩著碎步拜舞上前,恭恭敬敬的對王爍施了一個稽首大禮,“大理司直元載,拜見王將軍。”


    吉溫目瞪口呆,盧鉉嗤之以鼻。二人不約而同的輕道了一聲,“好大的官威啊!”


    “起來吧!”王爍淡淡的道,“你有什麽事?”


    元載彎著腰低著頭,叉手拜道:“元載奉命,持大理寺公文前來左街署,調取青龍坊水災一案的相關人犯。”


    “你說調走,就調走?”王爍口氣不善的道,“你往我這身上,看一眼?”


    元載愣了一愣,怯怯的、飛快的看了一眼王爍身上的鎧甲,又連忙低下了頭。


    “我等死命拚殺,血跡都未幹涸!”王爍大喝道,“大理寺真是好不心急,這麽快就來爭搶功勞!”


    “不,不!王將軍息怒!”元載忙道,“青龍坊一案影響惡劣,頗受關注。大理寺也是職責所在,不得不盡快做出反應。”


    “你們想快,是你們的事。”王爍道,“我這裏還有一大攤子事未及料理,哪裏有空把人犯移交予你?”


    “雖說公文已至……”元載小聲道,“但王將軍什麽時候方便,那就什麽時候移交人犯好了。這個不著急的,完全不著急。”


    王爍都感覺有點罵不下去了,這個元載真是太能裝孫子了!


    於是,他把目光轉向了吉溫和盧鉉。


    “你們兩位,也是來要人的嗎?”


    吉溫的反應快了一步,上前一拜,說道:“京兆府士曹吉溫,見過王將軍。吉溫絕對不是,來找王將軍要人的。”


    “說事。”


    “吉某隻是奉右相之命,來左街署看一看。”吉溫道,“右相想要知道,城中今天都發生了一些什麽事情,以致街鼓大響,滿城皆驚?”


    “看來右相很閑嘛,我敲個鼓,他也要問得這麽一清二楚。”王爍笑了一笑,說道,“李晟,你把今日城中發生之事的來龍去脈,跟吉士曹說上一說。好讓他,迴去向右相交差。”


    “喏。”李晟上前一步,“吉士曹,請借一步說話。”


    “……好。”吉溫感覺很不爽,心想滿京城都知道我是右相的心腹,但凡走到哪裏我都極受禮遇。偏偏來了左街署,先是讓我站著等了半晌,現在又像一個下人一樣被人唿來喝去——這王爍也真是太狂妄了,竟敢對我如此無禮!


    王爍突然道:“吉士曹,似乎非常不滿?”


    “呃……”吉溫怔了一怔,連忙擠出笑容,“王將軍,沒有的事,沒有的事。”


    “沒有就好。”王爍也笑了一笑,說道,“左街署殺了個血雨滿天剛剛才迴來,現在這會兒正忙得七竅生煙。如果招唿不周,還請吉士曹多多耽待。”


    “不敢、不敢……”吉溫唯唯應諾的搪塞了過來,連忙和李晟走到一邊,聽他講解去了。


    在場,隻剩盧鉉了。


    “盧禦史,幸會。”王爍走到了他麵前,麵帶笑容,“王某最近,應該沒有犯下什麽過錯吧,怎麽禦史台也派人過來了?”


    禦史台是監察部門,任何官員無論品級,都要接受禦史台的監督。從六品侍禦史,就是禦史台負責監督京城官員的“骨幹力量”。就算是三品的宰相尚書見到侍禦史上門,也會心裏直犯哆嗦。


    再者,玄宗一朝的“禦史”往往又是皇帝的心腹,經常兼帶其他重要官職被委以重任。比如侍禦史楊釗,他就兼任了十幾個重要使職,是為當朝一員權臣。


    所以,同為六品官,侍禦史盧鉉可比大理司直元載牛氣多了。他甚至比右相的心腹吉溫也要更加的鎮定,畢竟他自己的腰竿就夠硬,不用假借他人的威風來行事。


    “王將軍犯沒犯錯,盧某不知道。”盧鉉態度冷清,語氣也很生硬,“盧某隻是奉命前來,調取犯官董壽去往禦史台,接受調查。”


    “犯官董壽?”王爍笑了一笑,說道,“誰說他是犯官了?”


    “不是犯官,你抓他做什麽?”盧弦反問。


    “我抓他,是因為他有重大的作案嫌疑。”王爍道,“嫌疑的意思就是,他的罪名還沒有完全落實。禦史台下手,是不是也太早了一點?”


    “禦史台做事,不需要向你解釋。”盧弦的態度變得更加強硬,“馬上交人。”


    “我若是不交呢?”


    “連你一起帶走。”


    雙方頓時僵住了,氣氛變得十分凝重,甚至有了一股子肅殺之氣。


    坐在堂中的蕭炅有些看不下去了,連忙走了出來,對王爍道:“王將軍,趕緊把董壽交出去。這件案子就從此與你無關,全由禦史台負責了。”


    “不行。”王爍道,“董壽還與另一件大案有關,他身上的事情還完全沒有調查清楚,現在不能把人交出去。”


    “蕭尚書,你也聽到了。你的屬下,左街使王爍拒不交人。”盧鉉道,“現在盧某隻能按章辦事了。盧尚書,王將軍,請你們二位,一同隨盧某去往禦史台,走一趟吧!”


    “王爍,你……”蕭炅立刻急了,連忙將他拉到一邊,小聲急語,“董壽就是一塊燙手的山竽,你現在把他交出去不是正好麽?盧鉉可是一個心狠手辣說到做到的主。你若再不交人,連我也要被你害死了!”


    “放心,死不了。”王爍正要向他解釋幾句,突然聽到左街署的大門口,有了一陣動靜。


    一隊鐵甲衛士整齊排著隊,小跑進來。看那鎧甲製式非同一般,必是宮中禁軍。


    領頭的那一員將佐,身材極高壯如熊羆,氣勢十分驚人。


    王爍輕籲了一口氣,笑了。


    這一下,連解釋都能省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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