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胖子最初的判斷是正確的。


    麵前的怪人,真的是在寫字,而且是左手寫完,隨即右手一拂將字跡抹去,跟著繼續寫。


    要單單是正常的書寫,礙於對方特別的‘身份組合’,我肯定不敢多看一眼。


    然而事實是,我也隻是看了一眼,跟著就被他的動作吸引,目光再也難以轉移開了。


    對方確實在寫字,用的卻不是筆,而是左手中攥著的一塊血淋淋的事物。


    他麵前並沒有紙,所以所寫的字並不是落在紙上,而是在一片被撫平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白沙上寫畫。


    我是不知道第n眼,才轉換心思看他寫的內容的。


    在那之前,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手裏用來寫畫的‘筆’上。


    普通人看來,那就是一團血淋淋的肉。


    可在我這個正統的醫科生看來……而且是如此近距離的看,通過那塊血肉表麵並不怎麽明顯的暗紋脈絡,輕易就認出,那特麽不是什麽豬肉狗肉牛肉羊肉,而是一顆人類的心髒!


    我仍然看不到對方的具體樣貌,特定環境下,就隻看見他從裹屍袋裏伸出的一隻手,一隻有著在我看來,有著各種物理原因造成數道傷痕的手。


    這隻左手攥著一顆人心,以心尖做筆鋒,在粗糙的白色砂礫上寫畫。


    單隻是看這畫麵,我就覺得心髒外頭……至少是心尖連帶的下半截,像是被一張用來打磨事物的粗砂紙包著一樣難受。


    當注意力轉移到對方所寫的內容,我更是一陣陣頭皮發炸。


    滴著血的心尖,在白沙上落下的字跡,道道驚心,劃劃刺目。


    那用人心作筆,白沙為紙所寫的,反反複複,就隻有一個字。


    一個血紅的——冤!


    說實話,我不是很喜歡史胖子,甚至一度覺得,他就像是一隻巨肥的蠢貓,被人為丟進了肮髒的下水道裏。


    我厭惡肮髒,可看上去,這隻蠢肥貓卻非但不算可恨,而且還是名貴品種,他要是被臭水淹死,我未必難過,但覺可惜……


    總而言之,我還是非常非常不喜歡這死胖子的。


    但他在此刻的相伴,卻令我非常非常‘感動’。


    就在我被瞎子按著腦袋趴下的時候,這家夥竟也耐不住好奇,跟著趴到和我差不離的程度。


    我看到的一切,他也都看到了。


    他的胖胳膊貼著我,我哆嗦,他也哆嗦,兩個人應該都感受到了彼此內心的震顫。


    沒經曆過的人,是絕對想象不到,在這種情況下,身邊有人陪伴,而且是和你感同身受……那是一種怎樣相互依托、風雨共濟、白頭到老……


    “我去你大爺的!”


    胖子猛然挺直身子的同時,我也從瞎子的‘魔爪’下掙脫出來,半蹲半跪在地上,挺著上身,仰著脖子,半朝著天猛喘氣。


    我倆的這種反應是必然的。


    反應過後的遲鈍,也是必然的。


    但這種反應,在某人看來,卻是偶然中的偶然,甚至對他而言,是不可能的。


    裹屍袋包裹下的‘神秘人’猛地抬起頭,麵朝著我們,聲音嘶啞道:


    “你們不是死人,你們是活人!”


    “我艸……”


    胖子的反應比我要強烈。


    罵聲出口的同時,一個不符合他體型的翻身,似飛快的想要逃走,而且是有多遠跑多遠那種。


    然而不知怎麽,就在他翻過身,撐著地麵想要起身逃跑的時候,上半身忽然猛地向下一瘸。


    跟著,竟整個人摔趴在了地上。


    一個聲音道:“胖子,你手受傷了?”


    問話的,竟是那個此刻我和胖子都懼怕的‘神秘人’。


    胖子像是沒聽見,還在手忙腳亂,連滾帶爬的想支撐起身體逃走。


    這時,又一個聲音響起:“這死肥豬是哪來的?慫成這13樣…你帶他來幹嘛?”


    說話的是瞎子。


    我腦子本就混亂不堪,乍一聽他問,心裏雖然隱隱有種不怎麽對頭的感覺,卻還是脫口道:


    “他特麽就是關飛!他為了找我報仇,硬是給自己打激素,吃成這副熊樣,他……”


    話沒說完,戛然而止。


    胖子右手並未痊愈,而且似乎是因為某個原因,他即使是出魂,右手也還是不利落。


    因此,在他自身體重影響下,一時半會兒他是真爬不起來。


    瞎子也還在我另一側。


    作為最主要的當事人,他不可能離開。


    但是,因為這瞬間發生的出奇場麵,他似乎也懵了,忘記了反應,就隻是像隻蛤蟆一樣,蹲著腿,兩手撐地的愣在那兒。


    正是基於這兩種特定的狀況,我才不得不停止所有動作,甚至是像個被施加了定身咒的二傻子一樣,一時間徹底僵持在原地。


    因為,這兩人的動作我都了然。


    然而,此時此刻,我的右肩膀上,卻搭著一隻人的手!


    瞎子和胖子都騰不出手,搭住我的是誰?


    那隻有在這片小局域裏,除我們三個之外的——第四個人!


    “你,是什麽人?”


    在聽到這問話的同時,我能感覺到,有一張嘴貼到了我的耳畔。


    可憑感覺,我絕不認為那是一個人。


    準確的說,我感覺出,那不是一個完整的人。


    那甚至不是一顆脫離軀幹的腦袋,而是單單就隻有一張嘴。


    或許,那張嘴還連帶著其它一些麵部組織,可眼下這種令人想想都不寒而栗的感覺,讓我連斜眼瞄向後方的勇氣都欠奉。


    “徐禍……拉我一把……”史胖子或許是由於太過慌亂,加之手受傷和自身超乎尋常的體重,是真爬不起來,不得不向我求援。


    我還沒來得及反應,湊在我耳邊的那張嘴就陰森的重複道:“徐~禍~”


    我心裏一咯噔。


    完了,我每次來都謹慎的很,這次……這死胖子卻是將我給暴露了!


    “徐禍……關飛……關飛……徐禍……”


    那張嘴不斷在我耳側重複的念叨著。


    我本來還挺恨胖子,可僵持著聽了一會兒,就不恨他了。


    他是不應該在這種特殊的場合直唿我的名字。


    但算起來,貌似是我為了第一時間向瞎子透他的底,報出‘關飛’這個名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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