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封萬三的同意,我把癩痢頭和虎婆子帶到旁邊一間屋子裏。


    見白晶跟進來,我也沒在意,讓她捎帶手把門關上。


    門剛一關,那醜老婆子突然指著我,“咿咿啊啊”起來。


    仔細一看她張開的嘴,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白晶更是驚唿出聲。


    這虎婆子居然隻有半截舌根,看截麵,竟像是被人用利器將舌頭給割掉了!


    虎婆子指著我“啊啊”的叫,我自然搞不懂她想表達的意思。


    癩痢頭一手扶住她,和她眼神交錯了一下,迴頭錯愕的看向我:“你怎麽會有四段陰緣?”


    我一怔,目光轉向虎婆子,不由得迴想起胖子剛才說的話。


    這醜怪殘疾的老太婆,難道真是所謂的陰媒?竟能一眼看出我有‘陰’緣?


    “先扶老人家坐下吧。”我對癩痢頭說。


    等他攙扶虎婆子入座,我才問:“老人家真是陰媒?”


    癩痢頭臉色慘然的點了點頭,“說起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年紀還小,連著幾年鬧饑荒,家裏窮的揭不開鍋。眼看著我和我妹妹又病又餓,就快死了,我老娘為了能讓我們兄妹活命,無奈之下,隻能是按照老輩傳下來的一些東西,做了陰媒。


    那年頭有錢人家還是迷信這些,我們一家,總算能活下來。你也知道,咱們外八行的禁忌多。我們雖然活了命,可老娘應了五弊三缺,不光腿瘸了,舌頭也生了毒瘡,最後不得不剪掉半截舌頭,才能保住命。”


    白晶到底是女人,心軟,聽他說的淒慘,不禁紅了眼圈。


    我心裏雖然也不怎麽好受,可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最開始認識癩痢頭的時候,他就是個擺攤算命的,屬於外八行金典一門。


    我也算是走過江湖的,知道他這一門當中的一些道道。


    這還沒說幾句,他就先自述身世,十有八九是有事相求啊。


    果然,下一秒鍾,癩痢頭忽然快步走到屋子中間。


    不等他動作,我就大聲道:“少來這套!你要敢跪下,我立馬出去!”


    被我點破企圖,癩痢頭愣在當場,彎下一半的膝蓋也忘了伸直,模樣十分的尷尬。


    過了一會兒,他還是舔了舔嘴皮子,帶著討好的口氣說:


    “小兄弟,你天庭飽滿地閣方圓,五官周正鼻若懸膽,一看就是正氣凜然。你……你就看在同是外八行的份上,幫幫我們娘倆吧。我看得出你是做哪行的,也看出封其三現在很信任你。你隻要一句話,他就不能把我們怎麽樣,要不然……要不然我們娘倆非得讓他裝麻袋裏沉了河不可!”


    我知道他說的不假,封萬三底子本來就不幹淨,如今又在氣頭上,這種事不是幹不出來。


    “你也說都是外八行了,何必這麽低三下四?先坐下,我問你幾件事,把話說清楚了,我就去找封萬三說。”


    我對外八行的情分不感冒,可癩痢頭之前說的慘淡身世,到底還是把我的心給孵軟了。


    對癩痢頭的話,我倒是不存在懷疑。


    他早先就能算到張喜短命,足以證明他是真有些本事的。


    或許有人會說,這世界真小,外八行的人這麽稀有,還都讓我給碰上了。


    事實是,這就好比同一個職業的人,算是一個圈子。


    做律師少不了和警察打交道;醫生見的最多的是病人……


    這並不稀奇。


    我掏出兩根煙,作勢甩給癩痢頭,癩痢頭趕忙擺手:“我老娘身子骨不行,我戒了。”


    我把兩根煙又都放迴煙盒,問他:


    “怎麽說現在這個社會都餓不死人了吧?老人家都這樣了,幹嘛還要給人配陰婚?”


    癩痢頭苦笑:“兄弟,我就不是那種財迷心竅的人。不瞞你說,就因為做陰媒的事缺德,不光我老娘殘了,我妹妹也被人給拐走了!”


    說著,他抹了抹眼角,“從我妹被拐走那年,我娘就再不給人配陰緣了。有人找上門,出多少錢我們都不幹那個了。可那也得分找你的是誰!封萬三是誰?那是我們敢得罪的?”


    “你還怕他吃了你們?”我沉下臉說:“說到底,還是因為封萬三錢多,想大撈一筆吧?”


    癩痢頭竟不反駁,攤手說:“你說有還真就有!既然不敢得罪人家,他又肯出錢,那我想趁機撈一筆,算錯嗎?”


    “你說呢?”我氣不打一處來,“配陰婚也就算了,你們居然把活人配給死鬼,還他媽給人家表兄妹配對兒?”


    “啊?”癩痢頭愕然瞪大了眼睛。


    虎婆子昂著頭,也是一臉不知所謂的樣子。


    癩痢頭到底是走江湖的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朝前走了兩步,試著問我:


    “兄弟,這裏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說著,幹脆走到我麵前,有些鬼祟的斜了白晶一眼,壓著嗓子對我說:


    “這當中肯定是有什麽事弄岔了。這趟封萬三找上門,我一見推不開,又想反正他姓封的騷錢多,不拿白不拿,幹脆心一橫,就跟我老娘合夥演了一出戲。說穿了,就是糊弄事,根本就沒給他的死鬼兒子配陰緣!”


    “沒配陰婚?”我愕然。


    “最主要的是,我老娘做過陰媒不假,可做她那行,一旦金盆洗手,就不能再幹了!”癩痢頭衝我點點頭,“這下你總該相信,我們是無辜的了吧?”


    我一陣無語。


    說真的,癩痢頭這麽說,我還真信。


    倒不是說我單純,相反,就是因為經的事多,我就看準了,他現在不敢、也沒理由再跟我說瞎話。


    同是一個行業,為什麽有的人混得好,有的人混的窮困潦倒?


    就比如一樣是開飯店,有的人家賺的盆滿缽滿,有的就門可羅雀?


    這是行業定律,是因人而異,外八行也是一樣。


    同是金典一門,死要錢段乘風到死賺了不知道多少。


    薑懷波傳承自李鐵嘴,除去‘雙麵臥底’這個身份,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獄醫。


    癩痢頭不是沒真本事,怎麽就混成這死德行呢?


    在經曆過那許多事以後,再見到癩痢頭的時候,我就已經想到了其中一些關竅。


    有沒有本事撇開不說,生在人世,起碼得先學會‘做人’。


    段乘風是死要錢,主家乖乖把錢給他不說,末了還得千恩萬謝。


    那是因為,段乘風會做人,懂得把握尺度,再怎麽看出玄機,也隻說三分!


    癩痢頭可就不一樣了。


    一個當著本家的麵,說人是短命鬼,又講不出前因後果,給不出破解法子的人……


    他怎麽可能混得體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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