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炸雷聲中,一爪一掌在半空相對。


    雷聲掩蓋了所有聲響。


    我隻看到‘黑雨衣’身子猛地一挺,落入了快要消失的水潭。


    那個日思夜想的名字終究沒能喊出口,我隻是不顧一切的想要衝過去。


    “你瘋了!危險,別過去!”瞎子拚命的抱住我。


    “也是個沒用的東西!”


    鬼僧惱怒的罵了一句,緊跟著和銅像一起消失了蹤影。


    水潭隨之消失,‘黑雨衣’卻始終沒有浮上來。


    看著院中的積水,我好一陣才反應過來,


    “去你媽`的!”


    我猛地甩開瞎子,迴身朝瞎子揚起了手,拳頭舉在半空,卻沒有打過去。


    “你發什麽瘋?”瞎子退後一步,狐疑的看著我。


    “你們快看看楊倩,她快不行了!”司馬楠在屋裏喊道。


    我又朝院中看了一眼,轉身進了屋,就見楊倩癱在地上,半邊身子軟趴趴的,像是沒了骨頭一樣。


    “怎麽會這樣?山靈髦可是比五行邪煞還要強大的僵屍,她怎麽會被打成這樣?剛才那個難道是……金剛屍?”瞎子吃驚的看向我。


    “是徐潔。”


    “徐潔?那怎麽可能?她怎麽會和鬼和尚在一起?”


    我抿了抿幹澀的嘴唇,蹲到楊倩身旁,仔細查看,發現她左臂連帶半邊的肩胛、胸骨竟全都碎了。


    “我以為她要傷你,你是好人……不該死,我不知道你們認識。”楊倩艱難的說道。


    “別說了,霧散了,我這就帶你離開這裏,送你去醫院。”我把她抱了起來。


    瞎子直搖頭,“你傻了?她是僵屍,去醫院有個屁用?”


    我怔了怔,有些恍然的問:“那該怎麽辦?她是無辜的,她不該死。”


    “她好像早就死了。”三白眼不知何時變迴了人形,摸著鼻子說道。


    瞎子說:“她是僵屍,身體是不能恢複的。”


    我深吸了口氣,卻怎麽都不能平複混亂的思緒。


    “身體不能複原,那就隻救她的魂魄吧。”說話的是棺材李。


    他斜靠在床邊,臉色十分的難看。


    瘋女孩兒跪在他身後的床板上,指著他說:


    “他死了,他是鬼。”


    死了?


    我一愣,想要上前察看。


    棺材李擺了擺手:“她說的沒錯,我陽壽盡了。我這輩子對不起小虎他娘,更對不起小虎。我想救他,卻害了他,我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你們也知道,我是棺材門的。我把小虎的屍體背迴來,把魯班器和死嬰跟他殮在一起……我怕不夠,就躺在另一口棺材裏,把我的陽壽換成了陰壽,可我還是保不住他……”


    棺材李指了指我懷裏的楊倩,繼續說道:


    “我雖然對陰陽術隻懂些皮毛,可也知道陽世不容陰屍。她造了太多殺孽,陰魂也不能入輪迴。既然身子救不了,那就不如把她收進五寶傘裏。


    五寶傘是天子六工所出,是鍾馗聖君的法器。她做了傘中鬼,多行善積德,將功補過,才可能有再入輪迴的機會。否則她就算不魂飛湮滅,也隻能留在山裏做孤魂野鬼。”


    “真的?”三白眼眼睛一亮。


    棺材李點點頭,“做我們這一行的有規矩,絕不能騙死人。”


    三白眼眼珠轉了轉,垂下眼簾沒再說話。


    棺材李轉向我說:“先生,我還有一事相求……”


    我打斷他說:“我是陰倌,也是法醫、警察,我不會丟下同事的遺體。”


    “老李,別多說了,這村子沒救了,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瞎子說道。


    棺材李微微搖頭,“這裏是我的家,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村裏的人不管死活,都是我的父老鄉親……”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終於是沒了聲息……


    天亮,終於又見到了久違的陽光。


    我背著湯無夢的屍體,瞎子背著瘋女孩兒,和司馬楠一起迴頭朝寂靜的山村最後看了一眼,離開了這個盛載了不知道多少噩夢的地方。


    快要出山的時候,我們遇上了帶著十多名全副武裝的特警,正準備進山救援的郭森和毛隊長。


    迴公安局的路上,郭森接過我的槍,退出彈夾看了看,小聲問我:


    “少了兩顆子彈,報告該怎麽打?”


    “鳴槍示警,可以去現場查證。”


    過了一會兒,郭森又忍不住問:“村裏的人怎麽樣了?”


    我點了根煙,對著窗外深吸了一口,迴過頭反問他:


    “你們不是把老大帶出來了嗎?他怎麽又迴去了?”


    “迴去?”郭森怔了怔,反應過來說:“他在路上被毒蛇咬了,沒撐到出山就死了。對了,包青山呢?”


    “他要陪著老婆孩子,留在村裏了。”


    司馬楠迴過頭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轉過臉替瘋女孩兒理了理頭發,把下巴貼在她耳邊,默默的看著窗外倒退的風景。


    ……


    迴程的火車上,郭森再一次忍不住問我,村裏後來發生了什麽。


    見沒有外人,我就把我重迴村裏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郭森聽得臉色鐵青,問包青山是不是被我開槍打死了。


    我搖頭,說我沒有殺人的權力。


    在離開村子前,我們的確又見到了包青山,我當時也確實對著他開了一槍,不過卻隻打中了他的腳麵。


    他苦苦哀求,要我救他的老婆和孩子,我隻好教給了他一個方法。


    郭森刨根問底的問我是什麽方法。


    我笑著說那已經不屬於法醫這個職業的範疇了,我沒有義務向他匯報。


    郭森不死心,讓我別學馬麗打官腔的那一套。


    瞎子斜了我一眼,放下墨鏡,靠在床頭上像是自言自語般懶懶的說:


    “村裏有一半人都成了死不自知的亶鬼,隻要讓他們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亶鬼就會變成惡鬼。如果有人敲鑼打鼓的把所有人都召集到祠堂,告訴他們,他們已經死了……”


    瞎子抱著肩膀誇張的哆嗦了兩下,滑下身子,沒有繼續說下去。


    郭森忍不住打了寒噤,“那現在村子裏……”


    我看了看窗外,迴過頭問:“你能說得清村裏的那些是人還是鬼嗎?”


    火車快要到站的時候,司馬楠從包裏拿出一支錄音筆,擺弄了兩下放在桌上,看著我說:“我把進山後所有的一切都錄下來了。”


    我皺了皺眉:“你打算報導出去?”


    司馬楠搖搖頭,“我全刪了。比起某些沒意義的報導,不如做些更有意義的事。我很感謝你,讓我知道了什麽是真正的陰陽先生。噢不,是陰倌。”


    下了火車,我說要跟著瞎子去他家,當麵向段佳音問一些事。


    剛說完,瞎子的手機就響了一下。


    他拿出手機看了看,臉頓時哭喪下來,“佳音迴老家照顧他爹去了。”


    我一陣無語,隻好打給竇大寶,想跟他一起吃頓飯,然後直接迴平古。


    沒想到竇大寶說,他人已經在平古了,今天是季雅雲的生日,是潘穎讓他過去一起替季雅雲慶祝的。


    迴到平古縣,和司馬楠分別後,我直接迴了城河街。


    當晚幾人在季雅雲她們家擺開酒宴,替季雅雲慶生。


    季雅雲說淩紅替她拍的那十二張照片已經寄來了。


    我讓她拿給我,也沒看就收了起來。


    畢竟是她生日,沒必要非得今天說些個不愉快的事。


    這趟迴來,我身心俱疲,再加上竇大寶愛喝酒、潘穎喜歡胡鬧,一來二去不光我和竇大寶喝多了,三個女人也都喝的臉紅撲撲的。


    散場後迴到家,我和竇大寶也懶得洗漱,躺在床上胡亂說了會兒話,就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老板!”


    聽到這熟悉的唿喚,我猛然睜開了眼。


    果不其然,我又來到了陰陽驛站裏。


    叫我的自然是小雅,她就站在我身旁,秀眉微蹙的看著什麽。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頓時目瞪口呆。


    櫃台對麵的長椅裏,竟還躺著一個人!


    這人四仰八叉的躺在那兒,唿嚕打的震天響,居然是竇大寶!


    我反應過來,站起身快步走了過去。


    “大寶,大寶!”


    “啊?這麽快就天亮了?”


    竇大寶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揉了揉眼,看清狀況,眼睛頓時瞪得比牛蛋還大。


    “這是什麽地方?這小美妞是……”


    他屁股底下像是裝了彈簧,一下子彈了起來,指著小雅:“她……她……她……”


    “她是小雅!”我壓低聲音說:“就是‘小時候’版本的季雅雲。”


    “那這裏是……陰陽驛站?!”


    我點點頭,心裏不禁有些納悶,他怎麽也來了?


    “老板,他是什麽人?”小雅走到我身邊問。


    看表情,她似乎有點嫌棄這個大胡子。


    “誒,你不認識我啦?也對,你這麽大年紀的時候應該沒見過我。”竇大寶對她充滿了好奇。


    見他圍著小雅打轉,我連忙拉了他一把,低聲說:


    “別胡鬧,她年輕的時候脾氣可不怎麽好,等下要是非收你店錢,你拿什麽給?”


    小雅蹙了蹙眉,似乎想要說什麽。


    我心跟著一提,生怕她說找竇大寶要店錢,竇大寶是活人,可是要用陽壽來付賬的。


    但是不等她開口,門外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民女狄金蓮,特來拜望徐老板,能否容我進去一敘?”


    狄金蓮!


    我一激靈,忙說讓她進來。


    可是門一打開,看到來人,我和竇大寶都愣住了,小雅更是“咦”了一聲。


    來的竟是兩個人,其中一個盤著古典發髻,穿著綠旗袍的正是狄金蓮,而另一個居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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