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推開院門,沒等我看清院子裏的狀況,猛然間,門後閃出一張陰鶩的男人臉:


    “外來人?你想幹嘛?”


    我冷不丁被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倒退了一步。


    這人年紀並不算大,最多也就和我差不多,刀削斧剁的一張臉卻透著十分的彪悍。


    瞧模樣,他居然和那個‘大褲衩’很是相像。


    包青山走了過來,嗬嗬一笑對男人說:“麻小,不認識你叔了?”


    男人先是一愣,隨即竟堆起了殷切的笑,“老包叔,你咋來了呢?快,快屋裏坐。”


    包青山擺手說:“不坐了,我還有事兒呢。跟你爹說一聲,我改天找他喝酒。”


    被叫做麻小的男人神情一黯,低聲說:“老包叔,我爹死了。”


    “死了?啥時候的事兒?他怎麽死的啊?”包青山一臉吃驚的問。


    但我卻看出,他這副神態完全是裝出來的。


    雨越下越大,雨聲蓋過了兩人說話的聲音。


    我並沒有刻意關注兩人說了什麽,而是隔著院門往裏看,除了滿院的積水,卻沒再見到‘大褲衩’的影子。


    迴去的路上,包青山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的問我:


    “小兄弟,你看出這村子邪乎在哪兒了嗎?”


    我冷冷看了他一眼,“你繼續死咬著口什麽都別說,你看看我能不能把這村子裏的事給平了。”


    事實是這老東西從一開始就不盡不實,隻是利用隱瞞被拐賣人口的訊息要挾警方替他找來陰陽先生,並且帶我們來到這裏。


    事到如今,我隻覺得這村子處處透著邪異。


    包青山明顯知道內情,卻仍然不肯鬆口。


    包青山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麽。


    迴到村長家,正屋裏已經哭聲一片。


    好半晌,老村長才滿臉沉痛的對一個村漢說:


    “老三,你去看看棺材李迴來沒有,要是迴來了,就去他家抬口棺材,把你們娘殮了。”


    村漢出去後,又過了一會兒,老村長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起身走到瞎子麵前,朝瞎子作了個揖:“先生,能不能請你幫個忙?”


    死喪在地,瞎子也不好再拿架子,忙站起身讓他直說。


    老村長似乎猶豫了一下,才低聲說:


    “能不能勞煩先生你幫忙,替我家老婆子把壽衣換上?”


    瞎子一聽就愣了,轉過頭疑惑的看向我。


    我也有些發懵。


    沒聽說過主家死了人,讓外人替死人換壽衣的。


    再說了,死的還是個女眷,怎麽也不該讓不是本家的男人替死者換衣服啊?


    我看了看老村長的麵色,再想想之前見到的‘大褲衩’,隱約感覺這事有蹊蹺。


    我向瞎子遞了個眼色,和他一起走到屍體旁。


    我看了看死屍,沒發現有什麽異狀。


    可當我看到死者的腳,忍不住猛地打了個激靈。


    因為是在屋裏上吊死的,老太太並沒有穿鞋,腳上隻穿了雙白布襪子。


    剛才我一直在想旁的,沒仔細查看死屍,這時再看,卻發現死者的腳尖繃的筆直,腳趾甲像是很久沒有剪過一樣,都快把襪子尖兒給刺穿了。


    要詐屍!


    我悚然的看向瞎子,他的臉色比我也好不到哪兒去,顯然也看出了不對勁。


    對於我來說,詐屍倒還不算什麽,關鍵是,這老太太才死了沒幾個鍾頭。


    而且她是上吊死的,被發現以後馬上就被停放在了堂屋。


    我可以肯定,這中間沒有哪個環節是能激起屍變的。


    還有,就算因為心存怨念而屍變,又怎麽會這麽快呢……


    總算是明白老村長為什麽會讓外人替他女人換壽衣了,死屍已經有了屍變的跡象,渾身僵硬,普通人是絕不能夠替屍體把衣服換上的。


    我沒再多想,拿出黃紙朱筆,現畫了一道鎮屍符,默念法訣,將符籙在老太太頭頂上方燒了。


    黃符剛化為灰燼,忽然就聽屋子裏傳來好幾聲驚唿。


    感覺不對勁,我連忙轉眼向屍體看去。


    一看之下,頓時炸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本來閉著眼的老太太,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張開了眼睛,正斜著眼,滿眼怨毒的盯著我!


    讓人毛骨悚然的是,她的眼睛裏竟然沒有眼白,整個眼珠都是黑色的,乍一看就像是眼皮底下藏了兩個黑石頭蛋子一樣。又像是死屍有著滿腔的怨恨,想要從這雙黑色的眼睛裏流出來似的……


    我勉強鎮定了一下心神,沉聲對著屍體說:


    “你自己尋死,怨不得別人。我會替你超度,趕緊去陰司報到吧!”


    話音一落,再看那死屍,非但沒有閉上眼睛,反而嘴角緩緩揚起,朝我露出一抹冷笑!


    我頓時就覺得頭皮都快要炸開了。


    寧遇哭喪鬼,莫惹鬼露笑……


    我和這老婆子無冤無仇,她怎麽就對著我笑了呢?


    “俺娘沒事了!”村長的大兒子忽然驚喜的喊道。


    我愣了一下,迴過神來,卻見屍體的眼睛已經變成了死魚色,和尋常死人的眼睛沒什麽兩樣。


    隻是,那抹森冷的笑容似乎還殘留在老太太的嘴角。


    屍體的腳尖不再緊繃,整個身體也明顯比剛才鬆弛了下來,看上去自然多了。


    可我看著死屍的臉,心裏的疑惑卻越發的深重。


    我怎麽就感覺,眼前的老太太就好像和剛才不是一個人似的?


    還有就是村長連同他的幾個兒子,反應也實在太古怪了點。


    到底是自己的老伴(老娘)死了,看到屍體鬆弛下來,怎麽就高興的跟過年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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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猶豫了一下,伸手替死屍合上了眼睛,轉過身對村長說:


    “屍體沒事了,你們自己替她把衣服換了吧。”


    老村長連連點頭,一邊讓自己的兒子替老伴換壽衣,一邊忙著給我們遞煙。


    又過了一會兒,門外匆匆走進來一個披著蓑衣,戴著鬥笠的人。


    緊接著,就見村長的三兒子帶著幾個壯漢,抬了一口未上漆的棺材進來。


    當先進來的人摘下鬥笠,脫了蓑衣,朝床板上的屍體看了一眼,眼睛猛一亮,接著就轉眼看向了我。


    看清這人的模樣,我不由得愣了愣。


    他居然就是我們進村前,見到的那個送葬隊頭裏撒紙錢的高大老人。


    見棺材抬進屋,老村長皺起了眉頭:“老李,這棺材咋沒上漆啊?”


    老人朝我點了點頭,轉過身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我是打棺材的,不是打大衣櫃的,你以為我那兒有多少存貨?連著死了這些個人,還一直下雨,我還有工夫給你上漆?”


    我和瞎子對了個眼,都隱約猜出了老人的身份。


    他應該就是之前村長說的棺材李。


    老村長白眉聳了聳,沒再說話。


    他三兒子卻狠狠瞪了棺材李一眼,走到他跟前小聲說著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自打一進村,我就感覺特別不舒服。


    不光是因為連著遇上邪乎事,主要還是村裏的人,無論是進村前見到的那個打幡的小孩兒,還是現在眼前的老村長和他的兒子,甚至是那幾個抬棺材進來的人,都讓我覺得或多或少全都帶著一股子說不上來的戾氣。


    老太的屍體被移放進棺材,正屋也很快被布設成了靈堂。


    布置靈堂的東西都是棺材李帶來的,看樣子他不光是打棺材,而且還兼著村子裏的問事先生。


    直到半下午,老村長才讓人替我們準備了飯。


    我和瞎子早餓的前胸貼後背了,飯菜上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狼吞虎咽,風卷殘雲的一頓造。


    司馬楠從一進村就沒怎麽說話,飯菜更是一筷子也沒動,隻是低著頭,咬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什麽。


    見郭森和毛隊長也都各懷心事沒什麽胃口,我放下筷子對兩人說:


    “來都來了,那就該吃吃,該喝喝,跟自己的肚子作對解決不了問題。”


    郭森點點頭,端起飯碗狠扒了兩口,毛隊長卻還在唉聲歎氣。


    包青山看了他一眼,放下筷子,邊剔牙邊含糊的說:


    “反正你也不想吃飯,那就把你的本兒拿出來吧。我說,你記。不過話說頭裏,這都十多年了,好些個‘羊’從哪兒上的貨,賣給了誰,我也早忘了。反正能想起多少我就說多少,你記吧。”


    毛隊長一怔,隨即立刻從包裏拿出了本子和筆。


    司馬楠也是微一動容,很快從包裏拿了一根錄音筆出來。


    包青山忽然轉眼看向我和瞎子,朝著我倆拱了拱手:


    “兩位兄弟,我知道就我犯的那些事,夠死一萬迴的。我早就不在乎這條命了,我配合他們公安,隻求兩位兄弟當是行行好,把我要找的那倆人平平安安帶出去。”


    我和瞎子都沒說話,也沒問他要找的究竟是誰。


    到了這個地步,已經沒有多說的必要了。


    包青山肯主動交代,是因為確定了我們的確是‘有能耐’的先生。


    而他不惜要挾警方帶我們來的目的,就是帶‘先生’來替村子平事,然後才能帶走他要找的人。


    把所有細節聯係起來,不難想象這裏頭到底有著怎樣的彎彎繞。


    就像棺材李說的:這些天,村子裏死了那些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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