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好一會兒,我才從震驚中緩醒過來。


    再看白長生,臉上的表情卻是比我還要疑惑。


    “你是說……杜漢鍾死了?還死了二十幾年了?他的屍體在鬼樓?在鬼樓的什麽地方?他……”


    我反應過來後,一口氣問出了好幾個問題。


    長期以來積壓的疑惑,在此刻全都湧上了腦海,可眼前這個腦袋需要一直扶著才不會掉下來的‘朋友’,說是來住店,給我的感覺卻像是專門來玩兒我似的。


    他貌似就是個一直受姐姐庇護的大孩子,看似對我知無不言,可我想要得到的答案,他幾乎全都懵懵懂懂的迴答不出,反倒是給原本就錯綜迷離的局麵更增加了濃重的一筆!


    如果真像他說的一樣,杜漢鍾早就死了,那現在人們所熟知的杜大老板又是誰?


    然而,就在我問完之後,渴望著等待答案……甚至幾乎是用乞求般的目光盯著他的時候,他的神情卻在刹那間起了變化。


    他的眼神忽然從疑惑變得直勾勾的,就那麽隔著一張桌子,一瞬不瞬的盯著我,眼珠子一動也不動。


    “老板問你話呢,為什麽不迴答?”


    ‘小時候’的季雅雲脾氣明顯也不怎麽好,寒著臉上前一步冷聲問道。


    “別過去!”


    看著白長生的眼睛,我突然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本能的一把將小雅拽到身後,張開雙臂將她整個人攬在後邊。


    我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是因為我從白長生的眼睛裏看出了一抹‘熟悉’的神情。


    那是在一個特殊的場所,由一個特殊的人眼睛裏看到的。


    那個地方是精神病院,那個特殊的人,是臧誌強。


    臧誌強在發瘋前,就是用這種眼神看著我!


    “嘿嘿嘿嘿嘿……”


    白長生用那種詭異的眼神直愣愣的盯著我和小雅看了半晌,突然一咧嘴,發出一陣怪笑。


    一邊笑,一邊還不時的抽搐兩下嘴角。


    他的頭還在肩膀上,可他此刻的樣子卻比頭掉在湯碗裏的情形還要恐怖。


    那是一種歇斯底裏、不顧一切的瘋狂。


    就好像是一隻沒有過多思考能力,隻為了達到單一目的而隨時會爆發行動的野獸。


    他就像是隨時會撲過來張開嘴咬人一樣……


    無論是姥爺留下的破書,還是百鬼譜,乃至鬼靈術,這當中都沒有對於白長生如今這種狀況的描述。


    然而我卻能憑感覺認定,眼前的人……不,是眼前的鬼,他是個瘋子!


    鬼怎麽會瘋?


    他之前都很正常,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白長生在盯著我和小雅看了半晌後,忽然又一咧嘴,露出森森白牙笑道:


    “嘿嘿……我……我不疼了!你們……你們疼不疼……”


    “老板……我害怕……”


    我猛一愣,迴頭看向被我攬在背後的小雅,卻見她頭一次露出了恭順和冰冷之外的神情,滿臉驚恐的和我對視。


    此情此景,我哪還顧得上多想,反手攬住她,邊轉迴頭和白長生對峙,邊朝著門口的方向後退,聲音壓到最低,甚至到了最後,我都聽不見自己在說什麽,隻是下意識的嘴唇開合。


    然而我心裏卻知道,我嘴皮子對碰了那麽多下,卻隻說了一個字:“跑……”


    一直以來,我對隻在驛站中出現的小雅都十分的好奇。


    這個‘小時候版本’的季雅雲,似乎就是為了服從而存在的。


    相比真正的季雅雲,她的表情言語極其有限。


    說句不客氣的話,我有時候都以為,她可能是機器人,是被操控的傀儡。


    對‘老板’的絕對服從;


    對住客的冷豔厲色……


    她的一切言行舉止都是預先設定好、是模式化的。


    可是下一秒鍾,我先前的感覺完全被推翻了。


    “老板快跑啊……”


    門一開,我被一隻小手拉著,胡亂的跑出了包房。


    小雅像是被嚇瘋了,一路“啊啊”叫著,不管不顧的往前跑。


    就連旗袍開襟忽閃的超過了限製級別的程度都恍若未知。


    可我的注意力並沒有被她無意間泄露的春光吸引,而是頭皮緊繃到了極致,除了眼睛看著前方,其餘感官全都集中在後麵。


    我能感覺到一直有個‘東西’跟著我們。


    那東西撞開了被我甩上的門,就那麽緊緊跟在我身後,還不時發出牙齒咬合的“哢嚓哢嚓”聲!


    “啊!!!!!”


    小雅似乎也感受到了被追逐的緊迫,以超乎常人的速度繞過屏風,跑到櫃台前,歇斯底裏的尖叫著,把櫃台上的一應事物掃向身後……


    “嘩嘩”聲在耳邊響起,數張泛黃的紙張像是漫天花雨般的在我們身邊飄落。


    我依稀記得,櫃台上麵似乎有個線裝的破舊本子。


    可我每次來也匆匆去也匆匆,都來不及弄清狀況,便又離開了這裏。


    更不用談去看那上麵有什麽了……


    此刻小雅被嚇得失控,本子的紙頁散開飛落,我更是顧不得看上麵有什麽,就已經被她拉著跑到一樓的左側,跑進了另一個房間。


    “砰!”


    房門被小雅不顧形象的一腳踢上,緊跟著,她就把我撲在門上,撲在我懷裏“嗚嗚”的哭了起來。


    我反應了一下,手臂用力緊了緊,環抱著她柔軟的嬌軀,下巴貼著她的耳畔輕聲說:


    “沒事了,沒事了……有我在……別怕……”


    嘴裏說著,我卻是斜眼看向後方。


    ……………………盜版可恥,丟人敗興不要臉,正版《陰倌法醫》,磨鐵中文網,不是一天一毛五都花不起吧……


    我是真怕剛才追逐在我們身後的家夥突然破門而入。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比未知的事物更可怕的,那就是已知的存在卻存在著未知的變數……


    白長生明明好端端的,不是說來住店嗎?怎麽就發瘋了呢?


    迴想起來,剛才追著我和小雅的不是‘人’,而像是一個隻會口齒不斷“哢哢”咬合的小的個體。


    我幾乎都不用走腦子,就能想到那是什麽……


    那是白長生的頭!


    先前還好好的,那腦袋掉進湯盆裏都‘處變不驚’……怎麽一下子就變得這麽狂躁呢?


    “老板……你為什麽要替那樣的人付店錢啊?”縮在我懷裏的小雅突然帶著哭腔問道。


    這聲音聽起來,更像是我剛認識那會兒、見天心驚膽戰的季雅雲……隻是聲線明顯要稚嫩了些。


    然而,我此時的注意力完全不能夠集中在她身上,而是忽略一切的快速轉動眼珠,看著眼前的一切。


    突然發瘋的‘白長生’並沒有想象中的追擊而至,這讓我急促的唿吸稍稍平緩了些。


    “小雅……這……這是什麽地方?”看著眼前的情形,我很是驚疑不定。


    “這是賬房啊!”


    小雅似乎還處在極度的驚惶中,邊說邊抱著我的腰上下跳腳。


    “沒事……沒事了……”


    我抬手在她耳側上下摩挲著忽啦了兩把。


    好半天,我才感覺她伏在我懷中的身軀漸漸停止了顫抖。


    “那……那是什麽人?你為什麽要讓他來啊?”小雅抬起頭看著我,帶著哭腔問。


    我愣了愣,幾乎是順嘴說道:“你‘小時候’挺好看的啊?”


    “啊?什麽小時候?”


    我又一愣,下意識的搖了搖頭:“其實你‘長大後’也挺好看的,就是……嘖……就是……”


    “砰!”


    話音未落,我隻覺得後背猛然傳來一下衝擊力。


    這力道大的驚人,我隔著門扇被撞中後背,竟一陣的氣血翻湧,喉頭發甜,差點沒當場吐出來。


    “砰!”


    “砰!”


    ……


    衝擊一下接著一下,我連同懷中的小雅,身子也被撞擊震動的一下下顫動。


    “老板,你先走!”被我摟在懷中的小雅突然仰起臉說道。


    我雖然同樣滿心驚惶不定,可看著她恐慌中透著堅毅的臉孔,忍不住嘴角一挑笑了出來:“怎麽著?你掩護?我撤退啊?”


    “砰!”


    劇烈的撞擊再次傳來。


    小雅更急,連連跺腳:“你快走,快走啊!”


    說著,她眼中淚如泉湧,抱著我一條胳膊哭道:“你快走啊!你上次走了,我沒怪你……你快走啊……”


    “什麽叫上次我走了?”


    “你走啊……隻要對付不了,就要走啊……走一個算一個……你快走啊……走啊!”


    “什麽意思?你到底經曆過什麽?”我猛然抓住她瘦削的雙肩。


    我發誓,不知道什麽原因,我一向冷淡,卻忽然想弄清眼前的狀況。


    什麽叫走一個算一個?


    什麽叫上次我走了?


    小雅看著我的眼睛,眼中再一次露出那種讓我憎恨的茫然。


    “快走!”


    “砰!”


    看著她眼中深深的絕望,我的目光似乎從一潭深水的底部逐漸收迴到了眼窩。


    “你快走……”


    “誰說我要走的?”


    “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什麽叫上次?”我猛然扳住她肩膀,看著她宛如麵臨世界末日般驚恐的臉孔,“你是不是季雅雲?你到底經曆過什麽?”


    “我……”


    “砰!”


    撞擊聲再次震顫我的後背。


    而且是接二連三的傳來。


    “你走吧……”


    “什麽叫上次……”


    “砰!”


    我嘴角牽動了一下,看著小雅驚惶到無以複加的臉孔點了點頭。


    “你走……”


    “走開!”


    我一把將她撥到身後,猛地轉迴身,退後兩步,雙手快速的結了個法印:


    “天地人鬼神!六道歸一!三界讓路!陽世鬼道徐禍,開門緝鬼!敕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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