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禍,別管她,快走!”牆外傳來竇大寶的聲音。


    “你們先走!”我果斷說道。


    外麵沒再有動靜,想來是竇大寶粗中有細,先把高戰帶走了。


    我猶豫了一下,直起腰,轉身麵向鬼樓。


    鬼樓內的燈火已經全然熄滅,門戶緊閉,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這讓我一時間難以分辨,之前看到的情形究竟是真實還是幻覺。


    “我來了,你在哪裏?”我沉聲朝著鬼樓問。


    話音剛落,仍是一樓正中的那兩扇門再一次打開了,燈火亮起的同時,房間裏竟還傳來一個女人唱歌的聲音。


    “假惺惺


    假惺惺


    做人何必假惺惺


    你想看


    你要看


    你就仔細的看看清


    不要那麽樣的裝著


    一本正經


    何必呢


    假正經……”


    雖然情景無比的詭異,可是聽到這隻有在影視劇裏才能聽到的某個年代的歌聲,我心底還是充滿了好奇,不自覺的就朝著那個房間走去。


    剛到門外,我已經被屋裏的情形驚呆了。


    先前我和竇大寶已經打著手電把所有的屋子都看了一遍,這個房間比其它房間都大,似乎是禮堂之類的存在。


    我記得第一次透過窗戶往這間屋裏看的時候,除了發現這裏比其它房間大了一倍外,裏麵也隻有幾把殘破的桌椅,到處充滿著陳舊破敗的意味。


    然而此刻,房間裏完全可以用金碧輝煌來形容。


    巨大的水晶吊燈璀璨閃耀,下方透著嶄新的圓桌上竟擺了一桌豐盛的宴席。


    更讓我驚訝的合不攏嘴的是,原本房間正中的小禮台,此刻竟變成了一座花團錦簇的舞台。


    一個身穿黑絲絨旗袍的民國美女,正站在舞台的中央緩緩搖擺著身子唱著那首民國時期流行於歡場的歌曲。


    在她的兩側,竟還各有兩個穿著燕尾服、超短褲,腳踩高跟鞋的伴舞女郎……


    “夢蝶!”


    我一眼就認出了旗袍美女的身份,收起錯愕,帶著滿心的狐疑緩步走了進去。


    夢蝶看到我進來,也是微微一愣,神情疑惑的看了我一眼,目光轉向了一邊,神色更加訝異。


    我也是一怔,下意識的隨著她的目光看向身邊,看清狀況後,冷不丁被嚇得一蹦。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身邊竟然多了一個人。


    突然冒出的是個十四五歲,明眸皓齒的小女孩兒,身上穿著一襲淡青色的旗袍裙衫……


    她居然是寶兒!


    我不自覺的把手伸到腰間,摸了摸隨身的兩個小元寶。


    因為老陳說的那番怪話,來之前,我換上了從狄家老宅帶迴來的那身民國衣服。這樣的穿著,我不可能再背個背包,於是隻把陰陽刀和幾張符籙貼身藏了。


    當時無意間看到兩個小元寶,我下意識的就揣進了兜裏,當時想的是拿它們做個伴手的玩意,關鍵時候或許可以緩解一下緊張的情緒,沒想到寶兒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這古靈精怪的小丫頭,看來真的是小元寶變化的銀靈啊,隻是不知道她這時出現,是要作什麽怪……


    夢蝶隻是略一停頓,就神色如常的繼續唱道:


    “想愛我


    要愛我


    你就痛快的表表明


    不要那麽樣的扮起


    麵孔鐵青


    嚇壞了人


    何必呢


    紅著臉


    跳著心


    你的靈魂早已經


    飄過來又飄過去


    飄個不停……”


    她的聲音十分悅耳動人,歌聲中更是帶著一種遊戲風塵的輕佻意味。再加上那四個舞姿曼妙的伴舞女郎,一下就讓我有種融入沉浸於某個時代特殊場合的奇詭感覺。


    一曲唱完,夢蝶“唉”的一聲輕歎,風姿萬千的掠了一下垂落的發絲,走下舞台,款款來到了我麵前。


    我迴過神來,朝她點點頭,“我來了……”


    剛說了三個字,我身邊突然伸出一隻白生生的小手,把一個小小的銀元寶舉到夢蝶麵前。


    “我家公子賞你的!”寶兒脆生生的說道。


    我兩眼一黑,差點沒吐血。


    這都哪兒跟哪兒,聽完歌給歌女打賞,真把我當成捧角的大爺了?


    我本來還擔心寶兒的‘輕佻’會引起夢蝶的不滿,沒想到一看到兩個白花花的元寶,夢蝶竟兩眼放光,迫不及待的便把元寶搶了過去,滿臉欣喜的把玩了一陣才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


    不光如此,我還看到那四個還沒來得及散去的伴舞女郎,竟也紛紛把目光投向這邊,眼中滿是豔羨的神色。


    “見者有份!”寶兒十分豪爽的又拿出幾個元寶。


    四個女郎立刻雀躍的跑了過來,從她手裏搶過元寶,不住的朝我道謝,甚至還向我拋媚眼。


    看樣子再多加一個元寶,讓她們任何一個陪我那什麽都沒問題……


    寶兒忽然貼在我身邊小聲說道:


    “咱們的銀子不多了,迴去以後再多準備些吧。”


    我心中頓時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記得當初還是段四毛告訴我,常在陰陽間行走,‘傍身錢’是離不了的。寶兒拿來打賞的那些元寶,多半就是上次我燒給自己的傍身錢了。


    看來無論是在陽世還是在陰間,錢都是好東西啊。


    有錢能使鬼推磨應該是真的……


    夢蝶收了錢,心情似乎很愉快,微微一笑說:“坐下說吧。”


    我遲疑了一下,拉了把椅子坐在圓桌旁。


    看著滿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忍不住‘咕嚕’吞了口口水。


    夢蝶眼中又閃過一絲疑惑,隨即堆起笑容,拿起桌上的酒壺把我麵前的酒杯斟滿,自己也倒了一杯。


    她端起酒杯舉到我麵前,眼波流轉似水的注視著我,幽幽道:“先幹一杯吧。”


    我不禁一愣。


    空屋子裏怎麽可能出現一桌酒席?這根本就是鬼食!


    活人怎麽能吃鬼食?


    ‘變成鬼就好,變成鬼就能吃鬼食了……’


    猶豫間,老陳的話猛然間在我腦海中迴響起來。


    見夢蝶眼中明顯帶著挑釁的意味,我抿了抿嘴唇,端起酒杯和她碰了碰,張口把杯中酒吞了進去。


    酒液入喉,竟然和真正的白酒區別不大,隻是微微淡了些。


    見我把酒喝了,夢蝶的臉色突然一變,放下酒杯盯著我問:


    “你究竟是人是鬼?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麽強烈,但這種反應對我來說無疑隻有好處。


    從被鬼哭門開始,到這次赴約前來,我一直都有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想要達到目的,這絕不是好兆頭。


    現在夢蝶對我有了疑問,這似乎讓我扳迴了一些主動的優勢。


    “我是陰倌,徐福安。”我淡淡的說道。


    “陰倌?”夢蝶顯得更加疑惑,喃喃道:“陰倌怎麽能吃我們的東西……”


    “嗬嗬嗬……他不光是陰倌,還是陰陽驛站的老板!”一個男人突兀的聲音響起。


    轉眼間,就見一個黑衣蒙麵的男子大步走了進來。


    我猛然愣住了,這人居然是我去到陰陽驛站時,接待的第一個‘客人’!


    季雅雲曾說過,他想和我談談,然而我卻一直沒能再去驛站,沒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和上次見到黑衣人不同,他背後並沒有背著那個狹長的包袱,而是就那麽空著兩手走進來的。


    對於黑衣人的到來,夢蝶似乎並沒有感到驚訝。反倒是瞪圓眼睛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你是陰陽驛站的老板?”


    我心念電轉,緩緩點了點頭,“是。”


    夢蝶身子明顯一震,低下頭,眼神閃動,像是在思索著什麽。


    黑衣人像是對這裏很熟絡,拉開椅子,自顧坐了下來。


    一時間,我、夢蝶和這神秘來客以圓桌為中心,成了三足鼎立的狀態。


    黑衣人和我對視了一眼,像是猶豫了一下,竟抬起手,把包著頭臉的黑布解了下來。


    看清他的樣子,我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


    他的臉竟像是被火燒過,完全分辨不出本來的樣貌。隻是鮮紅的肉痂透著黑灰,夾雜著一條條觸目驚心的縱橫溝壑。


    他的嘴唇已經燒沒了,黑布一揭開,就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鼻子的位置也隻剩下兩個黑漆漆的孔洞。


    我看不到他黑衣包裹下的身軀,可是單看這張臉,除了那雙遍布血絲的眼睛還有兩分人的樣子,卻是比我見過的厲鬼還要讓人驚悚。


    夢蝶似乎反應過來,側目看著他蹙了蹙眉,冷聲說:


    “你應該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你不該來這裏。”


    黑衣人嗬嗬一笑:“知道,每年的今天這裏都是你做主嘛,不過……作為陰陽驛站的住客,我好像不用遵循一些東西。”


    “你住在驛站?”夢蝶狐疑道。


    黑衣人點了點頭,沒再說話,而是自顧倒了杯酒,仰脖喝了下去。


    因為沒有嘴唇,一杯酒倒是有半杯順著嘴角漏了出來。


    我原本滿心疑惑,卻因為他的到來更加覺得混亂。


    勉強平定了一下心神,向夢蝶問道:“你見過趙奇?”


    夢蝶似乎完全恢複了平靜,點了點頭,帶有幾分不屑的說:


    “有生魂來到鬼山,別人沒察覺,我又怎麽會不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見他癡心一片,隔了這麽多年還是參與進了這件事,我不會讓他活到現在。”


    “他現在在哪裏?”我急著問道。


    不知道怎麽地,聽夢蝶這麽說的時候,我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恐懼感覺。


    眼前的夢蝶,和我在看守所老樓第一次見到的那個用蘇州話罵人的鬼歌女完全判若兩人。


    我開始發覺,她並非是一個迷失的歌女那麽簡單,而之前發生的那一樁樁邪異詭事,似乎更是某個長達數年的陰謀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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