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賬?


    我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抬眼看清季雅雲的表情,突然間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大雙曾在陰陽驛站住過一晚,當時他並沒有付店錢。


    季雅雲……不,是小雅。小雅一直說收賬,原來是要找他收這筆賬。


    我不明白季雅雲為什麽會‘變身’小雅,可她又是怎麽知道大雙就在附近的?


    按說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可是現在季雅雲的表情冷漠中帶著一股子肅殺,樣子可不像是單純的要收錢的。


    我警惕的橫插一步,攔在季雅雲和大雙之間,試探著問她:


    “你說的收賬是指那天晚上的店錢?”


    季雅雲點點頭。


    “怎麽收?”


    “活人住店,陽壽付賬。”季雅雲不帶絲毫感情的說。


    “陽壽?”我猛一激靈。


    季雅雲又用那種疑惑的目光看著我說:


    “這是驛站的規矩,而且是死規矩。”


    我又嚇了一跳,“死規矩?誰定的?”


    季雅雲竟有些茫然的搖了搖頭,“是你告訴我的,你沒說過規矩是誰定的。”


    聽她這麽說,我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不單單是因為‘活人住店,陽壽付賬’的規矩讓人毛骨悚然,更主要的是,無論站在我麵前的是季雅雲還是小雅,她在說到‘死規矩’的時候,給我的感覺她竟不再像是個鮮活的人,而是像是被人操控利用的牽線木偶!


    我可以肯定,在我有限的生命之中、在租住城河街31號前,我絕沒有到過陰陽驛站,更加不會定下‘用陽壽付店錢’的規矩。


    那這規矩又是誰定的呢?


    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因為徐潔的關係,我一直對驛站充滿了希冀,下意識的忽略了驛站自身的匪夷所思。


    仔細想想,我這個‘老板’和小雅同樣來的莫名其妙。


    就季雅雲現在的言行來看,我似乎和她一樣,都像是被人操控的‘木偶’……


    “呃……”


    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幹嘔聲,大雙醒了過來。


    見季雅雲看向他,我忙問季雅雲:


    “這筆賬一定要收嗎?要收他多久的陽壽?”


    “一定要收。”季雅雲肯定的點點頭,“他隻是一個普通人,他必須要用全部的壽命來付店錢。”


    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我不知道要用什麽方法能夠收取陽壽,可是收走全部的陽壽,那不就是要大雙去死?


    看著季雅雲堅決的神態,我試著問:


    “如果我說不收呢?或者說……少收點?”


    季雅雲愣了愣,“你說過,這是死規矩,不能更改的。”


    眼見大雙幹嘔不止,我也顧不上再和她墨跡了,咬了咬牙說: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也說了,我才是驛站的老板,我說這筆賬不收就不收。”


    季雅雲又是一呆,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習慣順從的點了點頭:


    “好,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


    聽著她機械式的語氣,我心裏又是一寒。


    我頭一次感覺那神秘的陰陽驛站有些恐怖。


    “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可我知道他就快被你的臭襪子熏死憋死了!”一旁的林彤說。


    我趕忙走到病床邊。


    大雙看到我,目光變得既驚恐又充滿疑惑。


    “先別動!”


    我冷冷說了一句,一手把他的頭扭到一旁,一手將他右邊脖子裏貼著的一塊紗布扯了下來。


    “啊……”


    林彤和桑嵐同時發出一聲低唿。


    看清紗布下的傷口,我也是心尖猛一顫,和我想的一樣……


    上次大雙昏倒住院,我就看過這個位置。


    那時我就發覺他被人咬過,我以為是情侶間親熱的時候留下的‘紀念’,而且當時傷口已經完全愈合了,所以就沒在意。


    可現在再看,同樣的位置,不但傷口加重,而且皮肉已經開始腐爛,紗布一揭開,立刻就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惡臭。


    不但如此,發黑了的爛肉中,竟隱約還有蛆蟲在蠕動。


    我迴過頭,讓林彤想法去找鑷子等處理傷口的必須物品。


    然後從包裏拿出毛筆朱砂和一小包糯米。


    見大雙掙紮著想把嘴裏的東西拿出來,我一把打開他的手,厲聲道:


    “別動!全靠這個給你醒腦呢!沒給你灌糞水已經很不錯了。”


    我這麽說可沒有整人的意思,按照破書上的記載,活人被屍氣入體,首先要護住靈台,讓中屍氣的人不至於失去意識。否則的話,屍氣會損傷魂魄,救活了智力也會受到影響。


    屍氣不同於陰魂鬼魅,不能單純的用符籙衛護靈台,按照破書裏的方法,必須得以惡治惡。


    說白了就是以穢物惡臭來刺激中了屍氣的人的感官。


    其實這種法子不光是破書裏有記載,許多民間的神漢、神婆遇到類似的狀況,都會給‘中邪’的人灌糞湯子之類的穢物。


    這法子和許多民間克製邪祟的方法一樣,都透著一股子簡單殘暴的意味,也不能夠用科學來解釋,但卻十分的有效。


    當然,道家高人是不會用這種方法的。


    或許這就是陰倌和正統道士的區別吧。


    我扯開大雙的病號服,就見他左胸的位置除了上次看到的刀疤,竟又多了一些像是指甲抓出來的傷口。


    我和孫祿一直都不明白他胸口為什麽會有刀片割出的傷口,現在看到這副情形,再結合他脖子裏的咬傷,我大致有些明白是怎麽迴事了。


    我咬破手指,在朱砂盒子裏滴了幾滴血,攪勻了以後,用毛筆蘸了活血朱砂在大雙的胸口快速的畫了一道符籙。


    最後一筆剛畫完,大雙的身子就痛苦的抽搐起來,喉嚨裏不斷發出“嗬嗬”的低吼。


    我沒去管他,把他翻過身,又在他背上畫了一道祛屍符籙。


    符畫完,大雙身子猛一挺,然後就沒了動靜。


    “他不會死了吧?”桑嵐驚恐的問。


    我擦了擦腦門子冒出的汗,悻然的說:


    “哪那麽容易死?不過要不是正巧被我們找到,那他就真死定了。”


    恰巧這時林彤迴來,我也就沒有停頓,從包裏找出一副一次性手套戴上,接過她找來的東西幫大雙處理了脖子的傷口,最後把糯米和朱砂混合起來用紗布包了,一把貼在傷口上。


    “唔唔……”


    糯米一敷上,大雙立刻抽搐著醒了過來,額頭的青筋都因為痛苦鼓了起來。


    我隨手拔出塞在他嘴裏的襪子丟進垃圾桶,脫掉手套,走到窗邊點了根煙。


    一根煙沒抽完,大雙就因為虛脫昏睡了過去。


    再看季雅雲,這會兒卻是像根木頭一樣呆滯的站在那裏。


    我掐了煙,走到她麵前,“小雅……”


    “啊?”季雅雲愣了愣,像是剛從夢裏醒來似的,茫然的看了我一會兒,居然責怪的白了我一眼,“你幾歲,我幾歲?瞎喊什麽?”


    “小姨,你沒事了?”


    桑嵐拉住她的手,小心的看著她的臉色。


    “傻乎乎的,我不是一直陪著你呢嘛,能有什麽事啊?”


    見季雅雲明顯是恢複了常態,我非但不覺得輕鬆,心底的那股寒意反倒更重了。


    她忽然‘變身’小雅,似乎就隻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找大雙收賬。


    我利用老板的權力,硬是抹了大雙的賬,幫大雙除了屍毒。她也在這個時候又變迴了我們熟悉的季雅雲……


    這種情形,怎麽就讓我越來越覺得,她像是被操控的工具,有些細思極恐呢。


    不光是她,這是些天我也發覺,陰陽驛站並不是我想去就去的,而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對我們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如果是這樣,我這個‘老板’和小雅這個‘女仆’又有什麽區別……


    我問林彤怎麽在這兒。


    林彤歎了口氣,神態顯得很疲憊。


    說因為朱安斌的事,朱飛鵬落下了心病,已經在醫院住了有一段時間了,她這些天也一直待在醫院陪護。


    “你到底喜歡他哪一點?”我脫口問道。


    雖然時間場合都不對,這麽問也很不禮貌,可我還是忍不住好奇。


    這對夫妻的年齡差了兩輪都不止了吧,一開始我以為林彤存粹是為了貪錢才嫁給和自己父親差不多大的老頭子,可是接觸下來發現她絕不像是那種物質的女人。


    朱安斌想要用降頭術、以極其下作的手法陷害她,然而朱安斌出了事,她卻懇求我救朱安斌,理由隻有一個,那就是丈夫隻有朱安斌這一個兒子。


    我感覺的出,她在那樣做的時候,絕對不是在演戲。


    可如果說是真愛……朱飛鵬也不是那種博學多才,讓年輕女人因才生愛的人啊。


    我本來以為林彤會怪我沒禮貌,沒想到她居然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問:


    “你相信人有前世嗎?”


    我一下愣住了。


    按理說我是陰倌,而且還代替老何超度了許多的橫死鬼,對於輪迴一說,我應該是深信不疑的。


    可是聽她冷不丁這麽一問,我還是有種茫然混沌的感覺。


    既然有輪迴,那麽每個人都應該有前世今生。


    可如果真是這樣,我的前世是什麽人?長什麽樣?


    林彤的神情同樣有些迷離,掠了掠頭發說: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我是真的喜歡飛鵬,從第一眼見到他,我就感覺我和他很熟悉,就好像我們在一起很久了一樣。


    後來我也問過飛鵬,他居然說他第一眼看到我,就覺得他必須要和我在一起,如果這輩子不能再在一起,那他就會死。”


    再在一起?為什麽要用‘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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