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清醒後的獄中生活,其實風小計並非完全沒有朋友。


    她每次吃飯的時候,都會遇到那位名叫遷鳶的人過來搭桌。


    一來二往,風小計反而和她有點熟絡開來。


    忽而有一天,遷鳶對風小計說:“我聽說你曾經是記憶治療師,我能看到前世記憶,我也因為這所謂的前世記憶入獄,我到現在很多東西都沒有搞懂,希望你將來出獄了,有機會而又願意的話,幫我一下。”


    那是風小計人生最為灰暗的日子,她不知道原來自己把日子過得這麽糟糕,竟然還能有人覺得她可以助人。


    自助都不能,何以助人?


    當時風小計隻是說:“不知為何,關於記憶治療相關的知識,我忘得一清二楚,也許無法幫你了。”


    遷鳶黯然,說:“如果,萬一,以後有機會,希望你能幫我解答疑問,我也無以為報,隻是渴望知道真相。”


    風小計連忙搖搖頭說:“真相?真相都是殘酷的吧,至少我的就是這樣,我曾忘了自己為何入獄,費盡千辛萬苦去找真相,有一天猝不及防找到了,內心被擊潰得分崩離析,哎,真相。”


    “你既然是過來人,一定就了解有什麽力量驅使著我找尋真相。”


    風小計隻好說:“如果有那麽一天,我或許會記得幫你。”


    一個多月後,風小計出獄。


    那天,直覺睜不開眼睛。


    陽光太刺眼太刺眼。


    她才發現自己比所有人都白出許多。


    好幾年都不見太陽了。


    啊,天大地大,外麵的空氣如此清新。


    是她熟悉的世界,即使有所變化,但還是熟悉的世界。


    是的,這個世界承載了不少醜陋、灰暗,但常常能陽光明媚。


    看潛立夫,已經離開了這樣一個世界。


    他會去到哪個世界?他的那個世界是否虛無?


    是她親手把潛立夫送離這個世界的。


    此生,都不能再見潛立夫了。


    風小計百感交集。


    她一迴到家,換上新睡衣,就攤在床上。


    露從白一如既往陪著身邊,她睡在風小計身邊,不敢先於風小計睡去。


    風小計對自己的心說:何必因為一個兩個三個人而對所有人失望?縱被別人捅了千萬刀,依然要放心把刀交給身邊人保護自己才是。


    既然要活著,就好好活著。上天,你盡管刺來千瘡百孔,我一樣能百倒百起。累不累另當別論。


    雖然已經說服自己看開些,但風小計隻要不服用安眠藥,都無法睡得安穩。


    她第二天早早醒來,拍醒露從白,說:“走,帶我去看潛立夫。”


    她到露從白花店選了一紮刺眼的白玫瑰。


    不知說露從白時長情專一好還是說她胸無大誌好,這麽多年了,花店生意如今風生水起,但卻不見任何擴展。


    這天,天空本來放晴。


    風小計帶著一大紮白玫瑰,來到潛立夫墳前,深深鞠躬。


    人都去了,他生前做過什麽,還計較作甚?


    人真是奇怪,假如潛立夫仍健在,風小計也許會與他老死不相往來。


    如今他逝去,好像能帶著他曾經做過的錯事入土,隻剩下美好一麵留給在世的人。


    她看到自己手板流血,知道是剛才被玫瑰的刺所傷,風小計把手上鮮血沾染在白玫瑰上。


    她呢喃:“立夫,這樣叫不叫血債血償?”


    好端端的,本來放晴的天空開始下起毛毛雨,一滴滴紅色蔓延開來,一朵朵白玫瑰瞬間變了紅玫瑰。


    風小計沉吟:“立夫,你哭了?”


    她不知身後,潛光一直看著。


    潛光抽泣。


    風小計察覺,看到潛光,羞愧無比,她鼓起勇氣走過去,說:“潛伯伯,我對不起你。”


    “各有前因莫怪人。”潛光反倒安慰起風小計。


    風小計聲音嘶啞:“伯母和全季可還好?”


    “逝者已逝,活著的還需活著。”潛光說。


    風小計便再也抑製不住自己,哭了出來。


    又過了幾天,顧明遠找到風小計。


    他問:“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風小計說:“打算?打算什麽?”


    “你要不要迴來無憂護理中心?”


    “無憂護理中心,當初為何叫無憂這個名字?它裏麵明明裝滿世間一切憂愁。”


    “你不打算迴來?”


    “師兄,我雖把往事都想起了,但是,怎都想不起關於記憶護理的專業知識。”風小計實話實說。


    “過些日子也許會恢複。”


    “算了,有時間,我情願用來陪爸媽喝茶。”


    顧明遠歎息:“我們的工作狂不見了。”


    風小計苦笑:“醫者不能自醫,平時幫盡別人忘這忘那,想不到,也受盡別人對自己的記憶動刀動槍。自己在記憶麵前,也有束手無策的時候,真諷刺!”


    顧明遠半惋惜半玩笑:“我眼睜睜看著一顆巨星隕落。”


    風小計依舊苦笑。


    這段時間,露從白天天都來陪自己睡。


    一聽到風小計做開口夢就驚醒,緊張察看情況。


    風小計感動,為著這些,有一天,露從白做出什麽對不起自己的事來,她都會念這些舊情。


    她有天趁露從白睡著了,偷偷起來,上網查玳琪的消息。


    一堆新聞彈出來,標題非常醒目,“玳琪插足密友婚姻,從前任淪為小三”、“血染玫瑰,玳王遭“風殺”(封殺玳琪曾出演的電影名)……


    風小計深深歎了一口氣。


    一整夜都無眠,等到天色漸亮,她才迷迷糊糊睡去。


    醒來,已11點。


    露從白早已起來,她沒去花店。


    風小計赤腳走去陽台,偷偷撥打玳琪電話。


    “喂?”電話那頭終於有人接通。


    “玳琪,是我。”風小計如鯁在喉。


    “我知道。”玳琪聲音沉吟。


    “你還好嗎?”風小計沒想到有一天,她們會為著一個男人,變得如此生分。


    玳琪不知如何迴答,好像說好或不好,都不合適。


    風小計接著說:“我已經出來了。”


    玳琪由衷說:“那多好。我聽說了。”


    風小計不願收線:“你還有演戲嗎?”


    玳琪輕鬆地說:“好不容易上岸,不想再下水。”


    兩人沉默了一會,風小計又再先開口:“玳琪,我想見你。”


    “真好,你現在記得我了,第一次去看你的時候,以為你氣我氣到不肯說認識我。”


    風小計也說:“真好,你有來看我。”


    兩人又再沉默。


    輪到玳琪打破沉默:“那麽,我們約在哪裏見?”


    風小計說:“這些年,怕許多地方都變了,還是你來定地點好。”


    “中央公園附近的‘如初見’咖啡廳吧。明天下午三點。”玳琪說這話之前,顯然是有過一點思考的。


    風小計應允:“真是一個好店名,我會準時到。”(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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