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6年了。


    科學昌明。


    社會進步。


    但人還是人。


    幾千年的時間,如何演變,也不離其宗。


    那年,風小計16歲。


    那天,她找到露從白時,露從白正赤著腳,靜靜站在水塘的淺水帶,麵如死灰,氣色差到不得了。


    聽到腳步聲,露從白迫不及待申訴:“如天,孩子沒了。”


    聲音是悲痛萬分的。


    一轉過身,看到是風小計,愣了一下:“如天呢?他說他馬上過來的。”


    風小計首先關心:“什麽孩子沒了?”


    露從白眼淚忽然決堤:“前晚,有個女人自稱是如天的太太,約我出去喝東西,一杯東西下肚,我迴來路上就見紅了。”


    風小計嚇了一跳,連忙問:“那你現在身體怎樣?”


    “原來身體的傷是比不上心靈的傷更痛。”


    風小計大唿:“那個女人是謀殺!報警,讓她為此付出代價!”


    露從白搖頭:“無憑無證。況且她付出怎樣的代價都無法換迴我孩子!”


    “一筆歸一筆。科技如此發達,總能查出蛛絲馬跡。”


    露從白繼續搖頭:“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現在都不知道誰是道誰是魔,怎麽說,你也是第三者。”


    “他從來沒跟我提過已經成家。”


    “以後你要帶眼識人。”


    露從白頹然:“現在說這些又什麽用?”


    風小計內心複雜,忽然覺得力氣不夠用,蹲在地上。


    這迴輪到露從白勸她:“先別理我,迴去體檢,我在這等如天。”


    “我不走!”


    “別強,這個年紀,人人顧著談情說愛,風流快活,隻有你苦讀多年,錯過這次體檢,你要進入‘迴春學院’就麻煩了。”


    “你還有心思安慰我?先處理好自己的事情,事情到你手上怎麽搞得一塌糊塗,當初要為所欲為也要先考慮好付不付得起代價。”風小計一想到這位室友的糊塗賬就頭疼。


    “哎,這樣還叫什麽青春,像你?什麽事都計算好了再做,哪裏盡興?”


    風小計本欲說“盡興到小小年紀就懷上已婚中年男的孩子,還被陷害墮胎?”


    終究沒有說出口,費事落井下石。


    她隻是說:“有什麽事情,迴去體檢了再說。”


    露從白一口拒絕:“我沒有心情做那樣的事。我要等如天來。”


    風小計還沒接話,露從白立馬又補充:“你知道我脾氣,別浪費時間勸我,你對我已經仁至義盡,別為我這樣的人斷送前程。”


    露從白這番話出奇地好邏輯,風小計想了想,搬出小型機器人,這是一個無法由主人以外的人強製關機的機器人,她設置好阻止露從白輕生的行為路徑,隨後對露從白說:“無論發生什麽事,千萬不要想不開,我很快迴來。”


    她火急火燎跑迴去體檢。


    體檢完再來到水塘邊,已是下午。


    水塘邊剩露從白形單影隻。


    她立馬知道,那個叫紀如天的男人根本沒打算出現。


    露從白此時已經坐在亂草上,濕噠噠的塘邊泥沾了一身,她絲毫不覺意,隻看著來路的盡頭。


    風小計見狀,一陣心寒,她遞給露從白一卷小蛋糕和一瓶果汁。


    露從白連搖頭也沒有力氣了:“我沒胃口。”


    風小計嚐試著問:“你沒有聯係他?”


    露從白此刻有點灰心:“他一直沒接通電話,也許出了什麽事,也許是那個女人攔著他不讓他出來。”


    她為這個負心人找盡一切借口,以自欺,及欺人。


    風小計殘忍點穿:“他要來的話,誰攔得住,除非他死了。”


    這時露從白驚了一下,說:“他該不會出事了吧?”


    風小計知道她沒那麽快死心,勸說:“在這幹等也不是辦法,不如直接找上他家門。”


    露從白搖頭:“我不知道他住哪裏。”


    風小計覺得不可思議:“什麽?你別告訴我這一點都不重要?”


    露從白累極,不打算說話。


    哎,這個男人擺明存心欺瞞。


    兩人一直等到日落西山。


    風小計終於忍不住:“從白,我們走吧,天黑了。”


    露從白目露恐懼之色,表情非常複雜,她這樣說:“迴去後又能做什麽?除了等他我不知道現在能做什麽,能去哪裏。”


    隨後,她又哭了起來:“他說過給我買花,就一定會買,他說陪我吃飯,就一定會陪,他都做到了,所以他一定會來的。”


    這時,風小計手機環的鈴聲響起。


    是個陌生id。


    其時,手機已經隻如手表一樣大小,戴於腕上,俗稱手機環,手機環所用的屏幕已然采用全息投影成像技術,投影的尺寸和角度乃至*保護都可自由調節。


    至於id號,等同身份證號,與所有證件號碼甚至所有重要賬號一體化,甚至連電話號碼也是直接使用id號與手機環匹配。真正實現了一號通用。


    人人隻需配一個手機環,即可完成所有出行、消費和通訊事項。


    方便且安全,如非利用密碼和指紋親自授權,被登記了的財產偷了搶了都無法使用。


    風小計一接通電話,對方就說:“從白是否還在等我?叫她別等了,我不會來了。”


    風小計已經知道他是誰,一開聲就說:“你個人渣,都這個時候了,也不親自叫她死心,你自己跟她說。”


    露從白忽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搶過風小計的無線麥克風和耳機:“如天,你到哪裏了?如天,孩子沒了。”


    她還沒來得及告狀,電話那頭就打斷她:“小白,我們就這樣吧,不用再等我了,我不會再出現了。”


    然後是一陣陣忙音。


    露從白哭了一會,終於體力透支,昏厥過去。


    將黑未黑的天,荒山野嶺,還有一個暈去的少女,風小計有點小怕,隻好迴撥紀如天id,那家夥果然拒聽。


    她唯有試著發信息:“從白暈過去了,我搬不動她,此事我不想驚動別人,她為你弄成這樣,希望你良心未泯。”


    過了片刻,紀如天迴電話:“她怎樣了?”


    “你還會關心她嗎?現在天黑了,小機器人和我合力也搬不動她,你到底要不要過來,你不過來好歹派個人來。”


    “我怕她醒來後會繼續糾纏。”


    “對,這比起我倆拋屍荒野嚴重得多,你要考慮清楚。”


    紀如天麵對有點巴辣的風小計,不知為何反而想傾訴起來:“傷害她並非我初衷,我也恨不得馬上來到她身邊,但我不能繼續傷害她。”


    小小年紀的風小計眼明心清:“好個人渣,說得好不大義凜然,還不是全為自己著想?”


    紀如天沉默了一下,說:“我馬上過來。”


    但他並沒有掛掉電話,過了一小會,那頭傳來車子啟動的聲音。


    紀如天繼續說:“她現在怎樣了?”


    “拜你所賜,滑胎傷身,被負傷心,斷食傷胃,負傷累累導致暈厥。”風小計一邊放揚聲,一邊照顧露從白。


    紀如天遭到搶白,沉默了一會,又說:“你是從白摯友,她醒來後,幫我好好勸她。”


    “幫你?兄台,你何德何能?就憑你一身傷人奇功?”


    “我也是迫不得已。”


    “有人用槍指著你當初搞婚外情,然後又用刀架在你脖子上叫你迴歸家庭?”


    紀如天自知理虧,又說:“無論如何,我沒有玩弄從白感情,我真心對她,我是真的喜歡她!”


    做錯了事還想裝聖人,風小計十分反感,不禁下下針住他:“當然喜歡她,隻是喜歡到不足以放棄維持你經濟與人際關係的家庭。”


    紀如天轉換話題:“你是很聰明,但太聰明會錯失很多東西。”


    “例如?錯失被你們這些老奸巨猾的人傷害的機會?”


    紀如天自知說不贏她,隻得轉迴正題:“我快到了,我帶了安眠藥,到時候喂她吃一點,這次我是真的為她好。”


    風小計想了想,答應了他。


    終於,紀如天到了。


    露從白在風小計麵前提過幾次紀如天。


    直到這天,風小計才得以見到他的真容。


    這個紀如天的衣服鞋襪一塵不染,頭發梳得一絲不苟,他滿含歉意地說:“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風小計不自覺打量了一下他,猜他大概有30歲了。


    紀如天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微微一笑,眼角些許微細皺紋揚起,更顯他笑意盈盈,這雙眼不笑似笑,不知會迷倒多少無知少女。


    風小計故意說:“如不是早知你要來,我還以為來的是從白的爸爸。”


    紀如天更顯尷尬。


    暈去的露從白像是嗅到了情郎的氣息,隻消一瞬間,她就醒來,一醒來,立即如剛吃完救命神丹般生龍活虎地撲向紀如天身上,歡唿:“如天,你終於來了?”一迎上去就是又摟又抱。


    紀如天先是嚇了一跳,顯然,他沒想過露從白這麽快醒來。


    他思忖半刻,輕輕把露從白推開,欲言又止,礙於有其他人在場,溫和地說:“你跟我去一下那邊,我有話和你說。”


    風小計擋在中間,眼神淩厲地看著他:“無論如何,她涉世未深,你繁華看盡,得饒人處且饒人。”


    紀如天看著眼前的女孩,覺得她有著與年齡不相符的尖銳,不由得說:“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恕我冒昧,這個年紀的女孩應該青春活潑,天真無邪。”


    風小計想也不想就接話:“對,最好天真無邪,這樣就方便邪氣入侵,不用別人老謀深算就可以投懷送抱,你說你們多省事。”


    紀如天從來沒有在口舌上贏過風小計半招,他免得自找沒趣,拉著露從白走遠。


    風小計緊緊盯住,不讓露從白離開自己視線。


    不出十分鍾,露從白歡歡喜喜跑迴來,立馬換了個人一樣,掛著淚痕的臉笑出花來,說:“他說送我迴去!”


    不知紀如天給露從白灌了什麽*湯,明明越陷越深,卻會讓露從白有著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錯覺。


    天王老子現在降臨,都無法叫醒露從白。


    紀如天取出一瓶飲料,遞給露從白,說:“你等了一天,一定渴了,喝點東西吧。”


    露從白想都沒有想,接過飲料就笑著來喝。


    終於,在迴程的車上,露從白因服用了混在飲料裏的安眠藥而睡去。


    風小計見露從白睡著了,才開始說:“你良心過意得去?”


    紀如天明白風小計所指,他已經沒有心情開車,就設置好目的地,啟動智能自動駕駛模式。


    他說:“有些事,不是理智克製得住的。”


    “例如色膽?”


    紀如天再一次被搶白了,說不出話來。


    “從白還小,你已經一把年紀,如果你真的寂寞,找些匹配的勁敵練手去。”


    “我是真的喜歡她。”紀如天一再強調。


    “你如果真的為她好,就不該這樣糾纏不清。”


    紀如天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這是我最後一次見她。”


    “你剛剛給她灌催眠藥,就是想一聲不吭地走?”


    紀如天無奈:“如果不是這樣,我根本走不掉。”


    “你這樣不明不白地走去,她不會死心的。”


    “其實我也不知怎樣做才是對她好。”


    “全心全意給她幸福,如果做不到,親自叫她死心。”


    不知為何,風小計覺得今晚迴宿舍的路途無比漫長。


    終於迴到宿舍,紀如天把露從白安放在宿舍的床上,他情深款款看著露從白,似有不舍。


    風小計最看不慣:哼,情場浪子。


    臨走的時候,紀如天輕輕吻了一下露從白額頭。


    忽然,露從白睜開眼睛。


    紀如天嚇了一跳,連忙轉身要離去。


    是安眠藥的藥量下少了。


    露從白還沒反應過來:“如天,你要走了?”


    紀如天鼓足勇氣,背對著露從白說:“從白,我們就這樣吧。”


    露從白撐起身子來:“就這樣吧是什麽意思?”


    “分手!”


    露從白即時哀嚎:“如天,別走,求求你。”她掙紮著起來。


    紀如天頭也不迴。


    露從白用盡一切力量喊:“你再走,我死在你麵前。”她順手把床頭的杯子打碎,將碎片擺在喉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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