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嬪妾,嬪妾……”馮月嬋一夜未眠,向來養尊處優的她,腦子一瞬間難免有些轉不過來,再加上眼前明晃晃的皇貴冥妃的威儀實在令人惶恐,她更覺緊張非常,更是說不出話來。


    倒是跪在身後的葉芽低聲道:“迴皇貴冥妃娘娘的話,我家小主晨起用了些薏米粥,隻覺身子不爽,有些不消化,所以讓奴婢陪著走走,小主身子不大好,許是不知該如何迴話,還請娘娘恕罪!”


    “嗬嗬,是嗎?”若雪拖著長長尾音,冷笑道:“常在妹妹的丫頭,像是欠管教呢,主子說話,也有她插嘴的份嗎?”


    “娘娘恕罪!”馮月嬋聞得此言,心頭的緊張被無盡的惶恐取代,隻得再度俯首道:“葉芽也隻是關心嬪妾,嬪妾近來神思倦怠,疏於管教,還望娘娘饒恕。”


    若雪嗤之以鼻,剛要發作,卻見馮月嬋一襲水洗般纖塵不染的青衣上,竟是沾了幾縷細細碎碎的朱漆,她眉心一跳,仔細分辨了片刻,那朱漆色澤暗紅,質地脆軟,風一吹,便是要隨風搖曳化成粉末的卑賤之物,一看便是最末等的朱漆。


    即便是下人們所住的偏殿蕪房,也從不用這樣殘次的朱漆。整個冥王府中,能夠用上這種朱漆且她馮月嬋能有機會踏足之地,便隻有一個地方——掖庭!


    如斯想著,若雪臉上再度泛起一絲冷笑,心下了然,但麵上卻極為溫婉道:“罷了,左右妹妹的身子也不好,且先迴去歇著吧。隻是這小丫鬟,是該好好管教管教,今日是衝撞了本宮,本宮大度可以不計較,若來日衝撞了其她姐妹,合宮姐們眾多,萬一碰上個脾氣不好的,可就有得妹妹受了。”


    聽到這裏,馮月嬋懸著的心,才緩緩落了下來,再度俯首道:“嬪妾謝娘娘恩典,娘娘指點,嬪妾受教了,定能管住下人,這樣的事情,斷不會再有了。”


    “好了,迴去吧!”若雪淺笑道。


    望著馮月嬋與葉芽漸行漸遠的背影,若雪臉龐上那一絲皮笑肉不笑的假意漸漸散去,柳眉一楊,正色道:“方晴,派人盯著她們,有什麽消息,速速來稟!”


    方晴會意一笑,欠身道:“娘娘放心!”


    長長的巷子中,紅牆綠瓦之上,都蓋上了皚皚白雪,目之所及,皆是白茫茫的一片,這潔白的雪,似是將這世間所有的汙點都掩了去,天地間皆是蒼茫純淨一色。


    葉芽扶著馮月嬋的手,主仆二人緩緩前行著。


    終於在一炷香的時間後,迴到了華宇軒中。這華宇軒位於冥王府最南邊的位置,冬日尤為漫長,陽光稀鬆得很,一進院,那抹的刺骨的寒意便撲麵而來,馮月嬋屏退左右,隻留了葉芽在身邊伺候。


    “今日之事,當真兇險萬分,若讓皇貴冥妃知道小主去了掖庭,奴婢……奴婢實在不敢想,會是什麽樣的結果。”葉芽遞給馮月嬋一盞冒著熱氣的香茶,心有餘悸道。


    “即便沒了性命,我也要護住姐姐周全。”馮月嬋輕輕抿了一口,隻覺一股熱氣翛的霸占口腔,許是喝得有些急了,竟覺有些燙嘴,她輕輕放下手中茶盞,堅定道。


    “小主心意已決,奴婢不敢在勸,隻是這冥司為何地,小主應當清楚,即使公子武藝高強,但這重重宮闈,要將柳娘子送出去,當真是千難萬難啊!”葉芽愁眉不展道。


    “我又何嚐不知,但姐姐心地善良,自然不是那些鬼鬼魅魅的對手,若不能早日逃出升天,我隻擔心,那掖庭,會是她最後的……”馮月嬋沒有再說下去,那樣的事情,她不敢想,但心裏卻堅定了送走柳筱筱的想法。


    “萬一敗露……”葉芽仍想再勸。


    “你不是說了嗎?要將一個女人送出去,簡直千難萬難嗎,連你都明白的道理,別人又怎麽不明白,左右我都已經安排了妥當了,即便隻有千分之一的機會,也要一試……”馮月嬋眸中流露出一絲堅定的神色,整個人愣愣的發起了神,須臾,卻又像是響起來什麽似的道:“倘若,倘若事情當真敗露,所有的後果,我自當一力承擔,絕不拖累姐姐,隻是你們,怕是前途堪憂了!”


    “小主!”葉芽說著跪了下來,抽泣道:“小主待奴婢,如自家姐妹,若小主有事,奴婢斷不獨活。”


    “好了,別說這些不吉利的話了,眼下姐姐還未想得明白,今夜,我須得再去勸上一勸,左右王上也不會來這裏,白日無事,快去歇著吧,晚上,你還得同我走一趟。”馮月嬋親自將葉芽扶了起來,柔聲安慰了幾句。


    “是!”葉芽心中的確害怕極了,這冥司是何等地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她不願眼睜睜的看著馮月嬋一步一步走到不可迴頭的深淵,但馮月嬋心意已決,她亦無可奈何,隻求能陪在馮月嬋身旁,共同進退,此生足矣。


    自從在玉堂殿外碰上若雪後,馮月嬋以及貼身丫鬟葉芽的身後,便多了一條謹慎的尾巴,此人名喚王毅,是九公主若雪從神界帶來的貼身太監,是個有些修為的人,隱匿於兩個幾乎沒有修為的女人身邊,卻是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馮月嬋一心一意隻想幫著柳筱筱逃出冥王府,心頭如同壓了山嶽般悶悶的,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察覺不出究竟哪裏不對勁。也隻能自我安慰,做這樣的事情,難免緊張罷了。若是自己都疑神疑鬼的,才更容易叫人察覺。故此,倒也有了幾分鎮定。


    是夜,烏雲密布,連著幾日的清明的月光被漫天烏雲掩蓋,空氣似乎都有些悶悶的,這樣的天氣,總讓人有些不知所以。


    心如死灰的柳筱筱卻是早早的躺在幽月閣那簡陋的單板木床上,潮濕的房間裏,點了一盞忽明忽滅的油燈,柳筱筱兀自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屋梁上橫七豎八的木樁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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