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翠坐在床邊,對著她們家小姐,就是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是稀裏嘩啦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樣。


    陳慧兒此時,也已經靠著床頭小坐了片刻,逐漸緩過神來。她長長的唿出了一口氣,遂又抬手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這才開口問道:“小翠,現在幾時了?我睡了多久了?”


    “小姐...”小翠邊哭邊抽動著鼻子,哽咽的話也說不整齊。


    “你可知道你睡了多久麽...整整三日三夜!老爺把金陵周邊的名醫都請來了家裏給你診治。”小翠邊說著邊拉著陳慧兒的手,將她的袖子擼了上去,指著她的手臂繼續說道:“小姐你看,醫生給你施針都紮出血了。”


    “三日三夜了...真的是睡了好久...”陳慧兒喃喃低語,低頭看向了手臂上顏色或深或淺的黑色斑點。突然,她用力的抓住了小翠的手。


    “哎喲...小姐,你幹嘛!”小翠突然一個激靈,她心想,怎麽小姐突然就用這麽大的力氣抓自己了。這是要幹嘛?


    “小翠...唉...”陳慧兒似是有些欲言又止,她抿著嘴唇,又開始沉默不語。但眼睛卻睜的大大,就那麽直勾勾的盯著丫鬟小翠的臉龐。


    “小...小姐...你沒事吧?”小翠慢慢的把手抽了迴來,接著,又伸出右手在陳慧兒的眼前輕輕晃了晃。見陳慧兒沒有反應。她突然就像觸電一樣從床上彈了起來,而後跪倒在地。雙手合十,高舉過頭頂,嘴巴裏還大聲念著“阿彌陀佛...神仙神仙快顯靈...”


    “小翠!你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看著小翠手忙腳亂的樣子,陳慧兒依舊是麵無表情,可眼神卻似乎開始閃動了。


    “哎呀!小姐...你可不要嚇唬奴婢了。”小翠喘著粗氣,看著陳慧兒說道,“你睡了幾天幾夜都不醒,街坊鄰居都說你是鬼附身了,老爺把天台山的大和尚都請來了,還做了一日一夜的佛事呢!”


    “鬼上身...做佛事...做...嗬嗬...哈哈哈哈...”陳慧兒越聽越覺得好笑,竟咯咯咯的笑個不停。直笑的肚子都痛了,還停不下來。


    “小翠...小翠,我跟你說啊,本小姐我,還真的見鬼了呢!哦?!不不不,不光見鬼了,還見到了神仙呢...嗬嗬嗬...”突然間,陳慧兒就像如夢初醒一般,連說話都變得無比利索起來,邊說還邊笑個不停。


    “啊...小姐,你真的沒事麽?”小翠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了。眼看她們家小姐說話時的表情特別認真,看那眼神也不像是在說胡話。可是這說出來的話,卻又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但凡一個好端端的人,怎麽可能接連睡了幾日幾夜,沒有一絲動靜,又突然清醒過來,還口口聲聲說自己見了鬼神?若真是見了鬼神,還能活著迴來麽?小翠越想越覺得不可思議,邊又開口說道,“小姐...大和尚剛剛走不久,要不,我再請老爺把他叫迴來?”


    “小翠...”陳慧兒一聽,頓時臉拉了下來。故作不高興的樣子說道:“你看我的樣子像是鬼上身了麽?你再這麽說我,就別再叫我小姐了!”而後,又做了一個兇兇的表情,還把雙手的手指彎曲成爪子狀,衝著小翠直做鬼臉。


    “撲哧...小姐...”小翠見她這個樣子,噗嗤一聲也笑了出來。她知道,她們家小姐,現在肯定是沒事了。因為眼前的這個樣子,也隻有她們家小姐能做的出來。用現在的話說就是“這真是個二貨”!


    “嘔...”小翠衝著陳慧兒也吐了吐舌頭。而後又笑著說道,“小姐,你臥床這幾日,聖上派遣內侍來咱們府上傳旨,冊封老爺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老爺還賞了那內侍一百兩銀餅呢。”


    “哦...”陳慧兒似乎並不關心此事,父親本就兒女眾多,又常年忙於政務奔走在外。彼此之間交際甚少。她自小更是衣食無憂,也無所謂家族裏得了什麽封賞。她隻知道這些年來,父親的頭銜是越來越多。


    “這還真是喜事一樁呢!”小翠還是吧嗒吧嗒數個不停,“沒想到昨日才來傳的旨意,小姐你今日就醒過來了,嗬嗬...”


    “冊封了又如何呢?賜封了什麽大將軍,就可以確保這天下太平盛世麽?”陳慧兒突然喃喃低語道。


    “小姐...”小翠嘟起了嘴巴,不解的說道,“你可不知道,現在哪個地方州府官,不是擁兵自重?老爺現在是從一品,又掌了地方兵權,可不就...”


    “小翠,掌了兵權又如何?自古民為重,社稷次之,君為輕。若是地方州官各個手握兵權,那天子還不岌岌可危!唉...希望不要再打仗才好,我還想年年都有好玩的廟會呢!”陳慧兒打斷了小翠說道。


    陳慧兒果然是自小便聰慧過人,她的無心之言,竟真的言重了南朝朝堂之上,諸多矛盾的根源之一。


    自南北朝時期,南朝和北朝便分別實行了不同的兵製。南朝基本沿襲了晉朝的兵製,主要實行募兵製,而北朝則創立了府兵製。這兩種兵製又導致了兩個王朝逐漸走向了不同的曆史方向。


    南朝軍隊體製雖基本沿襲晉製,但隨著戰事頻繁,世兵製逐漸衰落,從而逐漸被募兵製所替代。募兵製的特點,便是士兵通過招募而來,與世兵製相比,募兵製更加靈活,士兵的服役時間也相對較短。但此兵製需要國家有強大的經濟基礎來支撐戰時兵丁的招募和訓練。說白了,就是要耗費大量的國庫儲備銀錢備戰,士兵的素質卻是參差不齊。


    而北朝初期,實行的是兵民合一的部族兵製,而後,隨著逐步封建化,在後期演變成了府兵製。府兵製的特點就是兵農合一。這些人平時為耕種土地的農民,戰時從軍打仗,在戰爭中戰功卓越者,還可以適當減免稅負。不得不說,府兵製的創立是北朝軍事製度的重要改革舉措之一,不但減少了中央財政的支出,提高了軍隊的戰鬥力和國家的中央集權統治,而且對於社會穩定也起到不小的輔助作用。


    隨著朝代的不斷更替,這兩種兵製也在不斷演變、優化著。但恰恰在這個時期,卻是在冥冥之中加速了南朝的覆滅。此乃後話,現在的陳慧兒與小翠自然是還不能知曉。


    沉默了片刻之後,陳慧兒突然感慨道:“唉...小翠,我是真的見到神仙鬼怪了呢!”


    “真噠...”


    “嗯嗯...真的...害得我錯過了一頓酒宴!”


    “哦...小姐見到的是饞鬼呢?還是酒鬼呢?”


    “你個死小翠,我說真的。”


    “我說的也不假呀!小姐你最是嘴饞了,嗬嗬...”


    “你聽我說呀...”


    “嗯嗯...小姐,你快說,小翠都等不及要聽了呢!”


    窗外,天邊的光華逐漸大亮,日頭升起。遠處的棲玄寺內,早已響起了108聲的鍾鳴之聲。而後,一方僧眾們也開始了早課的誦讀“...十方如來因此咒心。得成無上正遍知覺。十方如來執此咒心。降伏諸魔製諸外道。十方如來乘此咒心。坐寶蓮華應微塵國...”


    誦讀之聲郎朗,滌蕩靈魂,使人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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