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進坐在原地想了半晌,直想得整個人都陰鬱了下來,散發著令人恐懼的氣息。


    寶玲看著李進這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抿了抿唇,垂眸的瞬間熄滅了眼中的一點精光。


    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並沒有打擾李進的沉思。


    半晌,李進才長舒出一口氣來,像是做了某個重大的決定似的,立馬站起身來,大踏步的朝外走去。


    “晚娘的屍體放置在何處?”


    李進找到李管事問道。


    李管事自知杜晚在李進心目中的分量,小心翼翼地迴道:


    “依著老夫人的吩咐,正要拉去......”


    說到此處李管事噤了聲,到底沒敢把“亂葬崗”三個字說了出來。


    李進麵色一下子就難看了下來:


    “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的!”


    李管事沉默著沒有迴話,默默承受著李進的怒火。


    誰都知道這是李老夫人的意思,可此刻的李進隻是需要一個人來成為他怒氣的發泄口。


    “還不快派人去追迴來,好好的安葬!”


    李管事躊躇著不敢動,李進是他的主子,可李老夫人也是他的主子,上麵兩位神仙打擂台無論是哪一方贏了,總歸人家是親母子不會離了心,可他這個在神仙手底下辦事的奴才可就未必不會遭殃了!


    況且,這些年他冷眼瞧著,許多事終究是兒子拗不過母親更多一些。


    李進冷眉一橫:


    “你放心,母親那邊我自有交代!”


    聞言,李管事幾乎是飛奔一樣的逃了出去,立刻高聲道:


    “快!快吩咐人把杜姨娘的棺槨帶迴來!”


    “還有顧嬌嬌的堂弟,也一並帶迴來!”


    李進在背後補充道。


    李管事詫異的停頓,但還是接口吩咐了下去。


    李管事手下的人辦事極利索,很快就將兩個人的屍首追了迴來,甚至還又安排了一副棺槨,將原本草草裹在破席中的顧嬌嬌的堂弟也妥帖的安置好了。


    得了消息的李老夫人怒氣衝衝的趕到李進麵前,整張臉的皺紋都因為憤怒不滿而變得更多更深了:


    “你把那個女人帶迴來幹什麽!你是存心要氣死我這個老婆子是不是!”


    磨得尖銳的拐杖在地板上杵得砰砰作響。


    李進也是一臉的倦容,他實在不明白自己母親對晚娘的厭惡從何而來,更不明白這恨意竟然深到連晚娘死了不願意予她安生。


    不過,現在也不是追問這個的時候,李進低垂著眸子恭恭敬敬的扶著老母親坐下,低聲解釋道:


    “母親,不是兒子非要忤逆您的意思,實在是如今李家需要晚娘。”


    “放屁!我們李家家大業大,何須她一個晦氣玩意兒!”


    多年地位尊崇,李老夫人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粗俗的時候了,可見杜晚的存在正的是她心裏的一把刀,每當這把刀有出鞘跡象的時候就攪和得她不得安寧。


    聽見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女子被母親這樣辱罵,李進的麵皮有一瞬間的難看,可還是耐下性子解釋道:


    “西院那邊定了五日後啟程,兒子的意思是最好能與他們同行,所以這邊的事情最好是盡快解決了,尤其是林珠的事情。”


    “那和那個賤人又有什麽關係?”


    “兒子的意思是......”


    三日後,李家大張旗鼓的辦起了喪儀式,而這場儀式的主角正是李家的主母,林珠。


    黑漆漆的棺木停放在大堂正中央,一身素白衣裳的李進已經哭得雙目紅腫,整個人上氣不接下氣,幾乎要暈厥了過去。


    李老夫人也拄著拐杖,一聲聲的哀嚎著:


    “我的兒啊!我可憐的兒!我從來都是把你當作親生女兒來疼愛的,你怎麽這麽早就去了呢!


    你到底有什麽想不開的,你和母親說啊!你何苦都憋在心裏,生生把自己憋瘋了啊!


    我的兒啊!你怎麽忍心叫母親白發人送黑發人,怎麽忍心丟下你的一雙兒女啊!”


    溝壑縱橫的臉上全是眼淚,渾身顫抖著站不穩,手裏的拐杖也丟了,整個人也癱倒下去。


    若不是一旁的丫鬟婆子們攙扶著,隻怕要跌倒在林珠棺木前。


    李鬱東和李芷蘭也是眼圈通紅,跪在兩邊無聲的垂著眼淚。


    聞訊前來吊唁的賓客們看著全部掛上素白的李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前幾日還好好的活生生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聽李家老夫人的意思,還是自己想不開,瘋了又自盡了?


    這也太離奇了吧?


    可縱然心裏頭憋著千百個念頭,在死者的棺木麵前也不能表現出來,隻好安排了下麵的人去打聽消息。


    李家這些日子的不太平是眾所周知的,這李家的富貴更是大家有目共睹,若是真能從裏頭摸索出什麽蛛絲馬跡來,怎麽用都是不虧的。


    這一問,就問出了更稀奇的事情來。


    李家正堂裏停放著林珠的棺槨,後麵偏門處的角落裏卻又另外放著兩具棺木,其中一個正是那日眾目睽睽之下闖進來的女子杜晚,竟然也在辦著喪儀,裏麵忙前忙後的正是李家眼熟的家仆。


    這活生生的兩個人進了李家,再出現就是兩具屍體,這誰人能不覺得邪門,又誰人能忍住好奇不再多問幾句呢?


    眾人你問一點,我問幾句,拚湊在一起竟然也還原了事情的真相。


    原來,這杜晚是李進還未發家時幼年的青梅,一直都是拿她做妹妹疼愛的。


    後來,李進在官場上得意,所住的宅子一換再換,終究是和幼年時的情誼斷了聯係。


    杜晚在家中父母過世後無處可去,求到李進頭上請求收留,哪怕隻是做夫人身邊的一個灑掃丫鬟也願意,隻要有一口飯吃就好。


    但到底有昔年的情分在,哪能正叫自己從前疼愛的妹妹為奴作婢的伺候自己?


    所幸,李進身邊有一個在外頭辦事的兄弟顧成也到了娶妻的年紀,隻是總要在外麵東奔西跑不好說親,李進就做主將兩人湊作了一對。


    為他們在李府附近置辦了一處宅子,小夫妻兩個也算是靠著李府過起了自己的日子。


    那幾日李府忙著籌辦宴席,顧成也進府幫忙,沒想到就被歹人鑽了空子!


    驚慌失措之下的杜晚想要進李府找自己的丈夫,卻慌不擇路地撞進了宴席。


    她一個弱女子經曆了這等事,六神無主之下哪裏還能想到這麽多,看到自己熟悉的人就撲了過去,李進也是因為幼年的情誼才對杜晚多有安慰,兩人之間實在是清清白白,不是什麽外室。


    入夜了,把一切事情都與丈夫坦白後的杜晚自覺沒有顏麵苟活於世,趁著顧成熟睡後就跳了湖,而顧成也在睡醒後發覺愛妻自盡,也跟著殉了情。


    兩人之間的感情堪比梁祝,實在不是旁人可以玷汙的。


    至於林珠在宴席上的話,那不過是她神智不清之下的胡言亂語。


    林珠前些日子生了病一直沒有好,後來漸漸的有些瘋了,時常抓著李進疑心他有旁的女子,更是看見個府內略水靈些的丫鬟就非打即罵。


    那日更是失手傷了李進,半夜裏清醒了又愧又疚,一時想不開竟自己撞柱而亡了!


    李家特意開恩允許杜晚和顧成的喪事和林珠的一起操辦,全了他們與李進這些年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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