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夙夜好像笑了:“如果你生氣了,我至少可以賠罪。”


    司非沒答話。她看著舷窗中自己的倒影,感到不安般再次摸了摸耳掛。


    “通路很安全,你的通訊儀已經暫時停止錄音。”蘇夙夜交代了一句,突然似真似假地歎息,“三個月了,如果我不主動來找你,你根本不會想到我。”


    青年的氣聲直接送入司非耳中,倒好像貼在耳邊。


    曖昧不清的話原本輕飄飄,從偌大太陽係不知哪個角落傳過來,反而有了沉沉的分量。


    司非左右四顧,確認近旁無人,才挨著舷窗低低開口:


    “不。”


    蘇夙夜愣了片刻,確認似地追問:“你剛剛說……”


    “嗯,我想過你……的事。”


    而且不止一次。


    司非再次伸手去擺弄耳掛,重複的動作中泄露了無措的心緒,但她很快鎮定下來,認真地念對方的名字:“蘇夙夜。”


    這是她第一次以名字喚他。


    “我在聽。”蘇夙夜的聲音裏不自禁溢出笑意。


    司非垂頭撐著舷窗,低而平靜地說:“在奧伯隆看到那條項鏈、還有你真的找到我的時候,我很高興。”頓了頓,她將一縷頭發往耳後別,話語坦誠,口氣卻淡:“剛才也是。已經很久沒人這樣對我,所以我……很高興。”


    通訊另一頭靜默須臾,蘇夙夜的咬字有些不自然:“但是?”


    “但是,”司非苦笑了一下,“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她搶在對方反駁前繼續說:“我不知道你有什麽打算,又或者根本沒有打算。但是……現在局勢還能控製,我想把話說清楚。”


    蘇夙夜沒有出聲。司非將這讀作默認,此前在內心來迴斟酌得出的結論自然而然出口:“我之前的請求都是認真的,我們不該再有聯絡……我沒法迴應你。”


    話說出口的暢快並未到來,吐出的每個字像是一路倒灌進心裏,堵得唿吸都困難。


    對方顯得很冷靜:“可以給我一個理由嗎?”


    “抱歉,我不能說。”司非頓了頓,哂然一笑,“當然,理由我可以給很多。我是三等公民,我是從改造設施出來的,不是個合適的……人選。”


    “這對我根本無關緊要,你知道的。”蘇夙夜說著譴責的話,口氣卻像是歎息。


    司非抓緊了舷窗下的扶手:“我知道,”她張口深唿吸,“但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再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我會被迫二選一。”


    蘇夙夜沒有問那兩個選項是什麽,他已經明白了:“而你不會選擇我。”


    “對,”司非加重了語調,仿佛要借此說服自己,“我不能選你。”


    “不能,而不是不願。”蘇夙夜竟然笑起來。


    司非懊惱地咬了咬嘴唇,沉下聲音:“這不重要。”


    “不,這很重要。”蘇夙夜懶洋洋拉長了聲音,陡然遊刃有餘起來,“因為沒說破,所以還有收場的餘地。因為不想傷害別人,所以索性不要開始。”


    她的確是這麽想的。


    現在還什麽都沒說出口,一切都隻是心領神會的默契,還有扼殺萌芽的餘裕。


    他幾近溫存地喚她:“非非,你太溫柔了。”


    這感歎突如其來,司非不由怔忡,甚至忽略了對方親昵的稱謂。


    “我呢……就很自私。”蘇夙夜發出惡作劇似的輕笑。


    司非覺察到什麽,伸手就要去掛斷通訊。


    但到底被他搶在了前麵:“我喜歡你。”


    她的動作便僵在了那裏。


    “非非,我喜歡你。”蘇夙夜還特地重複了一遍,防止她沒聽清,“我沒遇見過像你這樣讓我動心的人,之後恐怕也不會有。我自私又任性,所以抱歉,哪怕耍賴,哪怕會惹惱你,我也必須說出來。”


    司非太陽穴在突突跳,全身都微微發顫。一半的確是被蘇夙夜氣得,另一半……


    她用力甩頭,涼涼道:“既然你說出來了,我……”


    “你當然可以拒絕我,但我不會放棄的。一次,兩次,三次,不管多少次,”蘇夙夜口氣篤定,“我會求你求到你心軟為止。”


    縱有千百種道理,被他這麽不管不顧地胡攪蠻纏,也頓時失去了效力。


    司非終於明白,被蘇夙夜無賴作風禍害的眾人是什麽心情。她半晌都說不出話,良久才咬牙切齒地念:“蘇夙夜!”


    “欸,我在,”蘇夙夜好整以暇地應了聲,才放軟了口氣懇切道,“我是認真的,但除了這樣我不知道怎麽才能留住你,抱歉。”


    司非伸手去揉眉心,原本條理分明的思緒亂成一團,她竟然一時不知道怎麽反駁,賭氣似的話脫口而出:“我也是認真的!現在你讓我怎麽--”說著,她的聲音不覺拔高,懊惱地往身後看了一眼,她匆匆邁開步子:“明天有任務,我沒精力和你吵架。”


    “我知道,”蘇夙夜依然把姿態放得很低,喁喁地連聲哄她,“我沒想給你添堵,是我的錯。”


    司非突兀止步,克製地吸了口氣。


    “原本我隻是想告訴你,我答應父親走指揮官這條路了,”蘇夙夜自嘲地噗嗤一笑,“但好像一不小心就搞砸了。”


    “我現在需要點時間。”司非花了很大力氣才擠出這麽一句。


    對方沒窮追不舍:“那麽今天就到這裏……之後的事之後再說。”


    司非的沉默好像讓蘇夙夜有些慌神,靜了片刻,他又發聲:“非非?”


    “嗯,”司非應道,隔了半秒沒什麽起伏地來了一句,“指揮官的事,祝你好運。”


    “也祝你明天任務順利。”蘇夙夜小心翼翼地等了須臾,見司非沒有就此切斷通訊,才軟聲說,“晚安。”


    司非很想立即掛斷通訊,卻還是硬邦邦迴了一句“晚安”後方按動耳掛。


    進入夜航模式的母艦分外安靜,愈加顯得司非心裏亂糟糟的。


    她一口氣疾走到模擬區外,才駐足喘了口氣。心跳得很快。玻璃門劃開,她走進模擬區,被熟悉的器械包圍,才稍稍放鬆了些。


    平時訓練用的區域居然亮著燈。


    陳淼淼脫下洞天五號頭戴裝置,訝然向司非抬了抬眉毛:“你怎麽也來了?”


    司非稍別開臉,盡力毫無異狀地迴答:“自由活動時間不知道幹什麽好。”


    “哈,我也是。”陳淼淼漫不經心地點頭,突然提議,“要不要和我對戰一局?說起來我們還沒交過手。”


    若是往常,司非肯定會推脫婉拒。這三個月她一直避免在陳淼淼麵前展露鋒芒。


    但此刻她心裏悶悶燒著一團火,鬼使神差地讓她應下:“好。”


    陳淼淼雙眼一亮,隨即驕矜地抬了抬下巴:“我不會手下留情的。”


    “嗯。”司非說著在雙馬尾少女身側落座,拿起頭戴裝置向對方一瞥,“舞台和機型你來定。”


    “那好,”陳淼淼也不客氣,戴上投影眼罩後脆聲吩咐人工智能,“舞台係界空域,機型灰隼v型。”


    居然完全模擬的是飛隼戰隊所在的前線,而這遠遠超出了目前的訓練進度。


    司非沒吭聲,深吸了口氣,將注意力轉移到麵前的粒子齒輪圖標上。手一伸,她握住操縱杆,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兩人都進入穩定的清醒夢狀態後,視野中的數字倒計時歸零。


    幾乎與此同時,機艙外側便飛來彈道的紅光。


    陳淼淼的速度一如既往地驚人。


    司非猛地扳動操縱杆,機體直接翻滾著側彈出去,瞬間與敵機拉開了距離。上下顛倒中,她看都沒看指向標,直接開火。


    敵機靈巧地閃開,走出輕盈的曲線,銀白色機身異常炫目。


    “檢測到導彈,擊中倒計時12秒,11,10……”


    警報聲才想起,司非就立即做出應對,再次急轉向躲閃。陳淼淼駕駛技術出神入化,走的是靈敏銳利一路,司非的駕駛風格與對方相似,卻沒有對方那樣純熟自然,想要在追逐戰中占上風很難。


    但對方並非沒有弱點。


    陳淼淼太依賴人工智能了。或者說,大部分預備機甲師都是如此。


    就在這時,陳淼淼突然拉開了距離。


    “警告!本機被敵方高能炮鎖定!建議立刻改變航道躲避!”


    司非眯了眯眼,卻沒有照做,反而加速向陳淼淼靠近。


    陳淼淼開足火力迎擊,司非瞥了一眼裝甲損耗程度,揪緊了搖杆連撥數下,機身隨之走出險險的之字形向對方靠近,同時手動調整發射參數。


    “建議采用計算機運算提高精度。”


    對於人工智能的意見,司非充耳不聞,轉而輸入了第二枚導彈的參數。


    對方顯然吃不準司非的意圖,眼看著她進入了近戰距離,索性揮動機械臂搭載的長刃,試圖阻截來勢。


    “擊中倒計時4,3……”人工智能催促司非,“危險警報!”


    司非果斷按下導彈發射鈕。


    由於並未經過人工智能運算,敵機無法通過散逸的電磁信號監測這一擊。陳淼淼收勢不及,機械臂眼看著就要與彈道相碰,連忙向後猛退。


    但司非發射的導彈居然在半空炸出一團煙雲。


    利落地側繞到陳淼淼身後,司非按下了發射鈕。


    第二枚導彈才是真貨色。


    司非沒等模擬結果跳出就選擇退出洞天裝置。


    她摘下眼罩,在額際虛抹了一記,發現出了層薄汗。一抬頭,陳淼淼正直愣愣盯著她。


    “抱歉,用了點手段。單單駕駛技術我比不過你。”司非哂然一笑,後悔沒控製住情緒。


    對方抬起下巴,幽幽地盯了她片刻,突然展顏笑開:“我先走了,今天打得很爽快。”


    司非目送陳淼淼離開,在安靜的模擬區站了一會兒,長長出了口氣。


    係統顯示時間走向十一點:“司非上等兵,休息時間到。”


    司非再次慶幸訓練基地使用的是睡眠艙,不然她定然一夜無眠。


    次日早,v6小隊乘坐運輸船前往太空城泰坦,執行常規巡邏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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