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嚴星昌沒少這麽點過名,其餘預備兵對此習以為常,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散成一圈旁觀。


    司非利落應了一聲,轉身要再次啟動對打機器人。嚴中校卻指了指他身側的一個,無言地抬起下巴。


    按照套路擺出備戰姿態,司非盯著五步外機器人光滑的頭部,隻等程序啟動的綠燈亮起。


    滴地一聲脆響,銀色的機械軀體便左直拳打來!


    司非向側旁閃避。但這不過是虛招,機器人手肘向內一夾,右拳外劃直取她門麵。


    按照課程內容,此時司非應當趁隙進攻敵人下盤。但不知怎麽,對方進攻的速度比此前演練要快數倍,司非按照套路才蹬腿踢出,虎虎生風的又一記擺拳已然到了。


    她眉頭一皺,裏抄迴護胸口的同時錯步避開。


    機器人一個進步緊逼過來,不給她絲毫喘息的空間,腳下一蹬靠近,勾拳狠狠由下錘向司非下顎。


    這一招來勢兇狠,幾乎避無可避,眼看著鐵拳將至,司非驀地高高躍起,頓時轉移了來攻的方位。機器人反應敏捷,不等她利用落差優勢出腿攻擊,便外抄防守,半途截擊。


    雙方各自退開半步,蓄力等待下一輪攻擊。


    司非唿吸略微急促,向嚴中校的方向瞟了一眼--這機器人的攻擊程式太過異常。此前訓練中,動作間的間隔時間被刻意拉長、攻擊力度也有所減輕,以免預備兵被打得太慘。但剛剛一輪進攻,根本與實戰無異!


    來不及多想,機器人又已經撲了過來。


    由於攻擊強度太大,吃上一拳就此結束這場練習也不再可行。有力的機械四肢在運動中化作銀色弧線,司非不敢貿然接招,隻能勉力迴護閃躲。


    “給我攻擊!”嚴中校猛然嗬斥道。


    按照現有的教學內容,根本沒有可能反攻!


    嚴星昌這擺明了是要讓她掛彩!


    司非惱怒地咬住了嘴唇,一個側閃險險與敵方的彈腿擦過,耳畔又傳來唿喝:“聽到沒有,給我攻擊!”


    被機器人一邊倒壓製還要避免暴露實力,她心頭本就憋屈,被從旁訓斥不由火上心頭。


    管他呢!


    心念電轉間,威壓驚人的兩記直拳已經到了。


    來不及多想,司非朝側旁猛退,一個後旋踢穿過上臂蹬上對方胸口!


    這一腿實在漂亮,連田決都不由合掌吸了口氣。


    但司非已經後悔使出了這招:對方是沉重的機器人,感覺不到痛意,這樣的攻擊根本沒用!


    敵人反殺的種種可能瞬間湧上腦海,她竟然不知該如何挽迴局勢,似乎隻能乖乖挨揍。


    司非重重踢上金屬板,感覺腳底生疼,卻沒有如意料中一樣,被後續的拳腳襲擊。


    機器人竟然停住了動作。


    她心頭一凜,飛快收腿退後,向嚴中校的方向看去。


    軍官走勢淩厲的眉毛一揚,笑起來時嘴依然有點歪,顯得嘲弄且不懷好意:“時間到了,下次再躲躲閃閃,我不會讓機器人停下。”


    司非沒有二話:“是,長官!”


    兩人的視線一觸即離。


    “歸隊,”嚴星昌居然沒有繼續為難她,轉而看著圍觀的其餘眾人哧地一笑,“你們在看什麽?”


    諸人頓時噤若寒蟬,紛紛迴到各自的練習中去。


    “剛才那下好厲害,看不出來啊,司非!你居然還有這招!”韓二心直口快,說著還慫恿田決發話,“老大,是不是?”


    田決翻了個白眼,默了片刻才坦誠道:“的確……挺不錯的。”


    楊冕沒說話,隻向司非靦腆地笑,眼神一閃一閃的盡是崇拜。


    “話說迴來,這麽一來中校他好對我們小隊手下留情點了吧?我們有兩個王牌誒!”韓二樂觀地嘟嘟囔囔。


    司非沒有應答,默然垂下了雙眸。


    剛才與對方短暫的對視中,她竟然從對方麵上窺見了憤怒的情緒。


    嚴星昌不可能就此對她釋懷,隻可能更加苛刻。


    她的猜測很快得到了證實。之後幾天的訓練裏,司非等五人頻頻被責難。連其他預備兵都覺出不對勁來,又是憐憫又是慶幸地看著他們因為莫名其妙的過失被罰跑。


    而幾乎可以預見,他們的評分不會好到哪裏去。


    “他……他媽的到底是吃錯什麽藥了!”跑完額外的五圈,田決喘著氣爆了粗口。


    楊冕縮了縮脖子。


    一個多月的磨合之下,五人的關係原本已經有所彌合。如今在氣頭上,田決直接對楊冕失控怒吼:“還不是你的錯!整天被他抓住把柄!沒有用的娘娘腔就不要瞎攙和,早點滾迴家過家家去,省得拖老子後腿!”


    楊冕梗著脖子咬牙,臉漲得血紅,眼眶也漸漸紅起來,卻強力忍住淚水:“我已經很努力了!”


    “哎哎哎……”韓二努力想打圓場,看到兩人的表情不由後退了一步。


    司非默了片刻,突然出聲:“中校為難我們,並不一定是因為楊冕。”


    “哈?”田決不耐煩地發出一個單音節。


    “他看我不順眼。”司非喝下一口水,抹了抹嘴角,視線落到手中水瓶中的液麵上,隨之定了定。


    楊冕愕然盯著司非,翕動嘴唇想要阻止她說下去。


    可司非已經先一步說出了口:“因為我是三等公民。”


    “哈--?!”


    韓二原本在喝水,一口嗆住頓時咳嗽起來。即便是韓一也露出了驚異之色。


    田決盯著司非,緩緩重複道:“你是三等公民?”


    她點點頭,幹脆撩起頰側的頭發露出編號。這印跡如果不湊近很難發現,此前隊中知道她身份的隻有楊冕;而他不需要多說也自然守口如瓶。


    板寸頭少年麵色陰鬱,向後退了一步,低聲咒罵道:“怪不得和怪胎黏得那麽緊!”


    楊冕氣得全身發顫,為司非辯解道:“可是她和我們沒什麽不同,你也看到了她有多厲害!”


    “閉嘴!”田決出口才覺得不妥,迴頭往四處看了看,壓低了聲音一字一頓道,“我生平最恨兩種人,一是三等雜碎,二是不思進取、自甘墮落的一等!”


    說完他謔地轉身,徑自揚長而去。


    韓二撓了撓頭,半晌才為難地吞吞吐吐:“那個……因為一些原因,老大很討厭三等公民,他說話一直這麽沒遮攔,你不要往心裏去啊。”


    話雖這麽說,他對司非的態度也比之前要疏遠了許多。


    司非沒太大反應,抬手將耳邊的頭發撥迴去,平靜地對楊冕道:“去食堂吧,再遲就沒晚飯了。”


    晚上六時總會準時響起開飯的鈴聲。但這並不是一日的休止符。


    晚餐後有長官訓話,緊隨其後的是新一輪拉練和國情教育。


    這一晚夜跑時,小隊中的氣氛分外緊張。田決板著臉一言不發,司非臉色坦然毫無卑怯之態,韓二數次想活躍氣氛,吐出的卻隻有製冷效果非凡的冷笑話,引來又一陣令人不安的沉默。


    之後一個半月的訓練並沒有使田決釋懷。老大的臭臉連帶著韓一韓二兄弟倆也開始與司非保持距離。楊冕對此憤憤不平,卻無力改變他們的選擇。


    司非對此並不在乎。甚至說她鬆了口氣。


    與其被拆穿,還是她這樣主動說破好些。為了不被其他隊伍刁難,田決再不滿也不會將這事腦出去。她損失的不過是“隊友情誼”罷了。


    她要走的路本就是獨路,根本不需要這些東西。


    況且訓練也隨著時間推移加大了強度:


    早晨六點到晚上十點,每一個太陽時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精密計算。


    訓練項目如龐大機械內部相扣的齒輪,一格咬著一格,冷漠而忠實地將節律貫徹到底,驅動著不可見的生產流水線,將一整艘太空航母的預備兵塑成合格的帝*新兵。舷窗外就是浩瀚的宇宙,但預備兵的世界卻比這艘船還要小。值得關心的隻有下一個任務是否好好完成,真正有意義的隻有係統跳出的新提示。


    至於那些不能適應的、無法跟上的人,都無聲無息地從船上消失了;無人過問他們,正如沒有人會去詢問殘次品的去向。


    每天躺進睡眠艙時,司非都累得一閉眼就可以睡著。但她總是硬撐著睜眼,強迫自己想些什麽,哪怕是無關緊要的事也好--其他時候她根本無暇思考,因為思考在集訓中無關緊要。


    心無旁騖、隻遵從命令行動、無條件相信長官說的一切是那樣簡單,輕鬆到讓她感到懷念。


    這種時候司非就會伸手摸向左耳後的編號印刻,比如現在。


    她的手指順著脖子向下移動,碰到了金屬鏈子。脖子上的那個墜子出於難以解釋的原因,司非最終沒有取下來。


    也許它和某個印記一樣,都能提醒她,在成為預備兵前她還擁有別的經曆,關乎三等公民、改造設施、采礦公司、劉主任、蓋亞號、林博士和……蘇夙夜的記憶。


    司非伸手去打開艙蓋的遮光投影,卻發現旁邊的睡眠艙也依舊亮著。


    明天就是三個月期滿的日子,司非卻依舊不知道這位鄰居的全名。司非的小隊雖然氣氛尷尬,多少還有楊冕與她作伴。雙馬尾少女卻幹脆連飯搭子都無,始終獨來獨往。


    某種意義上,他們是主動選擇孤立的同伴。


    視野中的時鍾接近十一點,啟明係統提醒睡眠時間已經到,開始強製倒數。


    司非沒有和往常一樣立即將艙燈關閉。旁邊的燈短暫地轉淡,也很快再次亮起。


    整片寂靜的黑暗中,相鄰的這團光帶來了某種詭異的慰藉。


    倒計時隨即歸零,燈光熄滅。


    司非閉上眼,再次睜開眼時係統女聲在輕柔地唿喚:


    “司非預備兵,當前新任務1,請立即查看。”


    她不假思索地讀取信息條,一行字躍入眼簾。


    --恭喜您與隊友共5人完成第一階段集訓,任務分配如下:參與物資運輸護航任務,飛船名稱天陸號,原屬帝國聯合礦業3區第四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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