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不要動!”鏗鏘有力的喊聲蓋過了驚惶的人聲。


    啪地一聲,軍用便攜照明驅散黑暗,勾勒出一群戎裝士兵的身影。


    慘白的燈光將他們如夜的製服襯得愈加黑,也點亮了他們手中的武器。


    隻一眼,司非就像是被所見的景象凍住了,佇在原地動彈不得。


    “是黑鷹……”


    “他們怎麽會在這裏?”


    周圍刻意壓低的語聲透出敬畏和不安,原本慌忙四散的人群都不敢再動。


    來的可是帝國最為神秘的一支力量,令逃犯、恐怖分子和抵抗組織聞風喪膽的黑鷹衝鋒隊!


    宴會廳正中的仿古水晶燈從中間漸漸亮起,眾人也隨之看清了黑暗處的狀況:


    黑鷹隊員已經擒住了近十人。他們雖然和其餘賓客一樣著華服正裝,手邊卻落了槍械儀器,顯然原本準備發動襲擊。


    其中一個青年雙臂被反剪,卻依舊扭動上身掙紮,仰首慘笑著大喊:“愚民們,溺死在虛假的繁榮裏吧!自由萬歲!”


    “不好!”邵威低斥一聲,拉著蘇夙夜便要往旁退避。


    蘇夙夜猛力掙開,伸手去拉司非,她卻一動不動。


    來不及多想,他扳住她的肩膀就將人帶進懷裏。


    砰!


    爆炸聲吞沒了黑鷹隊員的怒斥聲。衝擊的餘波擊中水晶吊燈,剔透的碎片登時四散,激起此起彼伏的慘唿。


    “冷靜!襲擊者企圖自爆襲擊,但沒成功!”


    四周的照明終於恢複正常,抱頭發抖的來賓們小心翼翼地看向爆炸中心。黑製服的士兵手持透明防爆盾圍成一圈,神情依舊冷漠如塑像,他們身上唯一的豔色是靴尖沾到的猩紅,而盾牌包圍圈正中還不斷有血流出來。


    蘇夙夜幾不可見地舒了口氣,卻忽然發現有什麽在抖,不由垂頭,卻怔住了。


    被他用身體護住的黑發少女在發顫。她低著頭,露出的下半張臉白得駭人,嘴唇幾乎要咬出血來。


    邵威也察覺了司非的異常,警覺打量四周,還沒來得及開口,蘇夙夜就一個眼神製止了他。


    與此同時,另一群帝*破門而入,開始逐一核對廳中人身份,引導受波及的公民前往醫務室接受治療。


    搖搖晃晃往門邊擠的賓客中居然又被攔下好幾個人,被黑鷹隊員押解到大廳另一端。


    一雙黑皮靴向蘇夙夜三人靠近,足音被地毯柔化,卻依舊驚得司非一個激靈。


    “蘇少尉,”來的是個黑鷹上尉,他向蘇夙夜敬了軍禮,態度恭敬,“分部隊長派我來詢問您的情況。”


    “我沒事,”懷中人縮著貼過來,蘇夙夜停頓了一下才道,“給我找個安全的休息室。”


    黑鷹上尉二話不說應下:“是。”


    他很快就再次前來,身後還跟了兩個黑鷹隊員:“我為您帶路。”


    一行人通過大廳邊門離開。蘇夙夜眼瞼垂了垂,拖著司非走了兩步,迴頭向跟在身後的黑製服士兵道:“麻煩二位和我保持三步的距離,謝謝。”


    那兩名黑鷹隊員沒有動,走在前麵的上尉迴頭發令:“照做。”他們才暫時緩了步子拉開距離。


    穿過照明晦暗的走廊,拐了個彎,上尉突兀地駐足,將手指在門邊的識別器上按了按,側身讓出通道:“請進。”


    蘇夙夜當先半拉半扶著司非走進去,邵威和上尉要跟進來,他倏地迴過頭,語氣很淡:“邵上尉,請您隨這位黑鷹上尉去見分部隊長,我和司非小姐暫時留在這裏。麻煩這兩位黑鷹戰士在門外負責護衛。”


    邵威張張口,瞥了一眼身後的兩個黑鷹士兵,硬生生改了詞句:“我明白了。”


    黑鷹上尉利落頷首,向下屬吩咐兩句,便替蘇夙夜關上了房門。


    落鎖的聲響重複了好幾次。這間休息室的安保級別的確不低。


    蘇夙夜靠在門邊,垂頭看著司非,眼神數次變化,卻始終沒急著開口。


    門框上方的脈衝燈閃十多下後,司非終於主動向後挪了半步,頭依舊低著。


    “感覺好些了嗎?”蘇夙夜鬆開手,語調輕鬆,轉頭向旁邊一抬下巴,“累的話我扶你去坐一會兒。”


    司非肩膀微顫,而後她懵懵抬眸看了他一眼,活像是個從漫長噩夢中醒來的孩子。


    這雙眼裏有太多恐懼和絕望,黑得像能把所有光吞滅,卻又寫滿了不自知的求助意味。


    蘇夙夜不覺放慢放柔了聲調:“我扶你坐下。”


    他再次拉住她的時候,她顫了一記,卻沒掙開,任由他帶頭走不過幾步長的這段路,將她引到扶手椅上坐下。


    蘇夙夜卻沒落座,隻在半步開外的地方站著。


    靠著椅背發了一會兒呆,司非突然坐直。她茫然四顧,與蘇夙夜對上眼神,神情陡變,一瞬間極為驚惶。她飛快地低下頭去,深吸了口氣,複抬頭擠出個微笑:“是我失態了,給您造成麻煩,十分抱歉。”


    蘇夙夜搖搖頭,正色道:“不,是我考慮不周,對不起。”


    司非怔怔盯著他,忘了迴避。


    “我知道會有襲擊,”蘇夙夜清亮的聲音罕見地幹澀起來,他顯然並不擅長、也不怎麽道歉,“我扮演了誘餌,連累了您。”


    她下意識低姿態地否認:“不,這隻是我自己的問題,您沒有錯……”


    蘇夙夜便歎了口氣:“這就是我的過失。我雖然有平安脫身的把握,卻沒有考慮到您的感受。今天您已經很累了,況且……”他仔細觀察著司非的神情,猶豫地壓低了聲音:“我忘了黑鷹也負責執行基因篩選計劃、看管改造設施。”


    司非頗感意外,似乎根本沒想到這茬:“不,我……”話說到一半,她又改了主意,就此閉口不言。


    “請您原諒我的疏忽。”蘇夙夜不自在地輕咳一聲,轉身到牆壁內置的電子麵板上點了點,倒了一杯熱水再次走到司非身邊,“如果您感覺手冷的話……”


    司非的確十指冰涼。她接過,手指側邊與對方的相碰,迴收纖維製成的杯子導熱性不比金屬和陶瓷,杯壁熱度還比不上蘇夙夜的體溫。


    明顯躊躇了一瞬,蘇夙夜蹲下身,與司非平視,而後小心翼翼地合掌包住她的雙手,隻要她表露出一絲不悅就會放棄。


    “您的手很冷。”他垂眸這麽說著,不知是解釋給司非聽,還是自我開解。


    青年的體溫熨著手指與手背,另一股熱流卻竄上司非耳後。她不習慣這樣的接觸,卻反常地沒有掙脫,甚至沒有用眼神或是言語抗拒。也許隻因為這一刻她是那樣迫切需要熱度,即便知道這麽做不妥也無從顧及。


    兩人半晌都沒說話。


    “您可能也猜到了,剛才那批人和襲擊寶瓶號的是一夥,他們的目標是我。”蘇夙夜輕聲道。


    司非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便點點頭。


    “您不問原因?”蘇夙夜稍放鬆了些,聲音裏便浮上熟悉的笑意。


    司非與他對視片刻,輕輕問:“您為什麽會被盯上?”


    “我是蘇將軍的兒子,單憑這點還不夠我被人惦記?”蘇夙夜的雙眸熠熠,滿臉戲謔,明知他在有意逗她,司非仍舊忍不住彎唇。


    對視眼看就要拉長為曖昧的凝睇。


    司非心頭陡地一凜。


    蘇夙夜不屑擺架子,又喜歡開玩笑,是個易相處的人。他似乎真的渾不在意公民等級製度,從不因司非的身份而頤氣指使,剛才的關心也毫無作偽的痕跡。


    但正因此,蘇夙夜才危險。他輕而易舉地就能突入安全距離,喚起某些奢侈而無用的情緒。可說到底,他為什麽要關心她?


    黑發少女驟然垂眸,唇角的笑弧也不見蹤影。


    青年立即不動聲色地將手撤迴,在她身邊坐下,半晌才溫聲開口:“您不用那麽緊張。”在司非辯駁前,他已經繼續說下去,“您經曆了什麽,您不願意說,我就不會過問。”


    司非抿著唇與他對視片刻,態度有所鬆動:“謝謝。”


    蘇夙夜將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撐著下巴對司非笑笑地眨眼:“還有,我很容易得寸進尺,所以請千萬不要對我太客氣。”


    房門適時被叩響,蘇夙夜不等司非給出迴答,便若無其事地去開門。


    來的果然是邵威。


    上尉偏頭看了眼室內的狀況,才將一個投影裝置交給蘇夙夜:“分部隊長說您知道秘鑰。”


    “又是量子秘鑰……隻要被監測就會失效,黑鷹作風。”蘇夙夜嘖嘖數聲,將裝置中的文件傳輸到自己的終端上,隨手將東西扔還給邵威,“報廢了,麻煩幫我扔掉。”


    邵威不服氣,卻再次被對方搶白:“休息得差不多了,可以登船離開了。”


    “可是慶典還沒結束,管製還在繼續,所有民用飛行器都必須停在太空城。”上尉搬出規章反對,


    蘇夙夜直接嗤笑出聲:“我知道。”


    眼看對方又準備違紀到底,邵威不由冷哼一聲,很是瞧不起這仗勢無組織無紀律的做派。


    “這樣也好讓司非小姐早點休息,不是嗎?”蘇夙夜偏了偏頭,一臉懇切。


    邵威隱忍地吸了口氣:“那請您至少和航路管理局通報一聲。”


    “這種事不用您提醒。”


    離開休息室,三人被護送著上了飛船。


    有前車之鑒,離開土衛九時,司非的安全帶就係得很嚴實。飛船進入常規模式沒多久,蘇夙夜的通訊鈴又響了。他聽了片刻,麵色微妙起來。按了按袖扣中斷通訊,他歎氣似地宣布:“測試結果已經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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