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他走過去,蹲下身在裘上腹部輕輕一按壓,裘老大老婆一把將他推開:“都是你們這群外鄉人,如果不是你們,阿上、阿中也不會出事!”


    她還想去推白秀,蘇羅伸手一攔,譏笑道:“他們到底因為什麽事喪了命,你們心裏沒有數麽?要怪就怪自己作的惡,怎麽也怪不到別人頭上!”


    南陰村的人聽了她的話目光都有些陰沉,馮菁心頭一跳,這些人失了同伴正愁沒地方出氣,眼下她自個兒往上麵撞,當真活膩了。


    她連忙將蘇羅拉迴身邊,然後朝眾人歉意一笑:“抱歉,抱歉,她性子直不懂事,還請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馮菁深知蘇羅性格,自是清楚她不會低頭認錯,不由將目光求救地看向白秀。


    哪知白秀的手仍舊沒有離開裘上的屍體,她心頭正無名火起,下一秒不僅是她,所有人都聽到了他口中那句詭異無比乃至不可思議的話。


    “有人在他們的肚子裏。”


    他們下意識地將目光投向兩具屍體鼓脹的腹部,起初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很快有人牙齒打起了架:“難道、難道還有兩個失蹤的人,被他們吃下去了……”


    不知道是誰,猛地幹嘔起來,被他一帶,嘔吐聲如同水麵上的波紋迅速傳播開了。


    薛老跛嘴裏一陣嘖嘖:“這幫家夥真夠虛偽的,平日裏‘香肉’也沒少吃,現在倒惡心起來了。”


    章先生瞪了他一眼,盡管他聲音不大,但若被南陰村的人聽了去,還是會引來不小的麻煩。


    薛老跛不以為意地將手一摸,拔出自己腰間的短刀,走到裘上屍體邊開始解剖,也虧得裘家人沒有迴過神,竟沒有阻止他。


    不一會兒,血腥味帶著一股難以言明的腥臭漸漸在人群中擴散。


    白花花的骨頭、紅彤彤的血肉也相繼滾落,其中就有半張臉皮,雖然已經爛得不成樣子,馮菁他們還是認了出來。


    蘇羅握緊了拳頭:“是譚向榮、是譚向榮……”


    薛老跛又將裘中開膛破肚,這下湧出來的是一個人的下半身,卻被剁的粉碎,隻能找出幾根殘缺的腳指頭。


    這下之前沒吐的人也跟大吐特吐,章先生倒是指出了其中最為關鍵的問題:“隻有一個人在這裏。”


    薛老跛頗為無語:“一個人就已經把兩人活活撐死了,要有兩個那還了得……”


    裘下眼睛發紅,視線往四周一掃:“不管你是人是鬼,總有一天我要讓你碎屍萬段、魂飛魄散!”


    他瘋狂的聲音在南陰村的上空不斷迴蕩著,不斷有村民圍了過來。


    “該碎屍萬段是不是她,而是我們!”突然,一個吃吃的笑聲猛然在人牆後響起,下一秒原本不見蹤影的孫信鴻竟穿過人群踉蹌著朝這邊走來。


    他身上滿是汙穢,一雙紅腫的眼睛也閃動著驚怖而瘋狂的光芒。


    薛老跛嫌惡地退開一步:“難怪這家夥沒事,他倒是精得很,居然藏在茅坑裏躲過了一劫……”


    蘇羅呆呆地看著他:“你沒有死?”


    “不,我死了。”孫信鴻喃喃自語,“三年前,早在三年前我就應該去死。”


    他盯著裘下,深陷眼窩的兩個眼珠子絲毫沒有輪轉:“抱歉,之前我說謊了,我跟他們不僅認識,還打過很久的交道。


    當年並非隻有我和譚向榮來了這裏,還有她……她叫周棠蕊,名字好聽,人也好看,一直是我們探險隊的隊花,你們這些後來的肯定不知道。


    我倆可是擠破了頭,才搶到和她一起進山的名額,然後……然後我們也遇到了山洪,那時候我們還不知道下麵有個村子,就這樣被困住了。


    本來我以為這次我們死定了,沒想到後來遇到了一個人,他悄悄跟我和譚向榮說,他是山下的村民,隻要我倆將她交給他們,就能得救。


    當時我們已經餓了三天,吃的欲望占據了上風,於是我們……我真是個畜生,吃著她用身體換來的肉,看著她不斷地求饒,然後生生被他兩個哥哥折磨死。


    洪水退去,我們終於得救了,可她連屍體都被他們賣給了村裏人配陰婚。”


    “你這個瘋子,住嘴!”裘下目露兇光,卻被不斷前進的孫信鴻逼到了塘邊。


    “我不是瘋子,我是魔鬼……明明眼睜睜地看著她慘死在我們麵前,我卻能每天睡著好覺、吃著美食,追求著不同的女人,多麽的快活!”


    孫信鴻在微微揚起的嘴角勾勒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如今,老天終於看不下去了,它說我要遭天譴,不過在此之前我要帶你一起下地獄!”


    他話音未落,忽地朝裘下撲去。


    兩人瘋狂地廝打著,裘老大夫妻終於迴過神,正要去拉孫信鴻,不想他和裘下腳下一個不穩,瞬間摔進了水塘裏。


    一落入水中,裘下拚命往岸上遊,孫信鴻緊緊地抱住他,完全沒有鬆手的打算。


    就在眾人不知所措之際,塘底毫無征兆地伸出一雙手,拉著兩人的腳就往下拽。


    水花飛濺之間,一張灰敗卻依然明豔的臉從水底飄了上來,村民們幾乎忘了反應,有幾人顫栗開口:“是她、是她!”


    眼見女屍拖著兩人就要沉入水中,白秀終於下定了決心。


    “你已經殺了三個人了,何必再往自己手上另添血債,他們犯了錯自有警察和法律懲罰他們,可你是修行者,殺死普通人罪加一等,你想過等著你的會是什麽嗎?”


    他轉頭注視著林小冰,“收手吧。”


    萬裏探險隊其他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們,尤其是蘇羅,她結結巴巴地道:“辛方,你、你在說什麽,這和小冰有什麽關係?”


    “你是怎麽發現的?”林小冰好不容易才將目光從潭中三人身上收迴來,所問問題儼然默認了白秀的話,“我自忖我布下的馭屍術跟天屍地羅陣非常像。”


    “我之前也不確定,隻是我現在就連在陰煞羅盤的陰氣循環中,到底是不是它在控製它們,自然一清二楚。”


    林小冰嘲弄一笑:“看來是我大意了,原本我以為你已經無法捕捉靈力波動,掩飾的事也就做的比較粗心,沒想到你天賦異稟,還是查到了我身上。”


    白秀搖了搖頭。


    “陰煞羅盤與我血脈相通,所以我知道天屍地羅陣是假的,但這並不能說明控製屍體背後的人是誰。


    小冰,我之所以確定那個人是你,是你的眼神暴露了你,其他都可以騙人,但你眼中的痛快和得意騙不了人,我能理解那種操控一切的快感。”


    他看了看塘中掙紮的孫信鴻和裘下,“別再殺人了,給你寄明信片的就是周棠蕊吧?她那麽熱愛生活,肯定不希望你為了幫她報仇毀了自己一生。”


    林小冰也看著塘水中那張無比熟悉而美好的容顏,雖然她臉上早就沒了照片上甜美的笑容。


    “他們該死!”他突然蹲下身抱頭痛哭,“我們本來打算一奔現就結婚的,可他們毀了這一切!我跟師父苦學馭屍術就是為了今天,隻是為了今天……”


    他一雙拳頭攥得死死的,塘中的周棠蕊卻漸漸鬆開了手,她仍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地凝視著人間,緩緩沉了下去。


    裘下尋得契機,在他父母的幫助下終於爬上了岸,他不及喘勻一口氣,拿過一邊的竹竿就朝孫信鴻一捅:“想拖我下水,沒那麽容易,還是你自己去死吧!”


    他瘋狂揮舞著竹竿,很快孫信鴻已血流滿麵。


    他還不解氣,扭頭看向附近的村民:“你們還愣著幹什麽,沒聽他們說要報警,把我們都抓進監獄嗎?不是我們死,就是他們亡,心軟的見閻王!”


    他的話蠱惑著在場的每一個村民,他們如同沒有生命的屍體僵硬而兇猛地圍了過來。


    有人笑道:“他們本來就是我們的食物,難道‘吃’也是一種罪過嗎?”


    “無罪!我們無罪!”他們眼中泛著欲望的火光,一步一步逼近。


    “喂,你們別亂來,他可是……”薛老跛想說什麽,卻被喪失理智的村民推到了一邊。


    “懲罰?”林小冰忍不住一笑,歪頭看著白秀。


    “作惡多端的人會害怕懲罰嗎?隻有親手將他們送去地獄才會徹底了結這罪惡……我被你害死了,不僅報不了仇,連自己一條小命也搭進去了。”


    他話還沒說完,被殺意脹紅了眼的村民已瘋狂地湧來。


    林小冰眼中也是一厲,他將白秀往後一推:“保護好蘇羅她們,這裏就交給我吧,我正想殺個痛快!”


    “好氣概,當浮一大白!”蘇羅胡亂說著話施展起了拳腳,“辛方,你先帶菁菁和憐憐走,這裏有我們呢!”


    馮菁哭笑不得,剛要招唿白秀,卻發現他的目光始終在人群中搜尋著,她又是好笑,又是著急:“又怎麽了?快想想辦法吧,他們倆哪能頂得住那麽多人!”


    這時白秀神色驟然一變:“鄭知呢?”


    馮菁愣一愣,本能地將視線一掃,順手指了指水塘裏頭:“他找了條船去救信鴻了……”


    白秀心中一沉,將曲憐交給林小冰,到了塘邊幾乎沒有停留,借力一躍朝船頭的鄭知撲去。


    鄭知好似知道他會追來,猛地一轉身,將一隻槍管對準了他:“你的大名我早有耳聞,我知道普通的子彈放不倒你,這家夥可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喑啞的輕響瞬間響起,白秀根本來不及躲閃,因為劇痛他跌入水中難以動彈,不過熟悉的氣味還是讓他幡然醒悟:“昨天晚上襲擊我的人是你……”


    鄭知又將槍瞄準了他:“我本想將你的注意全都轉移到林小冰那小子身上,還期望你們來個魚死網破,哪知道他這麽不給力,三言兩語就被你擺平了。”


    “譚向榮是你殺的吧?”白秀的意識越來越模糊,腦中思緒卻無比清晰,“林小冰其實心很軟,他對孫信鴻兩人根本下不了手,不然之前我也救不了他們。”


    “沒錯,至於原因……”鄭知朝他一揮手,“我們對叛徒可從來不會手軟,你恐怕不知道我這次的主要任務並不是陰煞羅盤,而是除掉他。


    三年前上頭就已經謀劃好了這一步,甚至周棠蕊的死也是我們做的局,不然裘家兄弟一心軟放了她,這些天的好戲就看不成囉!”


    他說完一挑眉:“好啦,你還是安安靜靜地去吧,很快陰煞羅盤也是我的了。”


    他正要將手指扣下,不料整個南陰村都山搖地動起來,岸上眾人滿臉驚恐地看著一個方向,他還沒作出反應,巨大的轟鳴聲已朝這邊湧來。


    有人嘶吼一聲朝村外瘋狂地奔跑著:“山洪來了!山洪來了!村子要被淹了!”


    就在這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白秀勉強抬起頭看了看,滔天巨浪好似從天而降,將他眼前的世界籠罩其中,也將整個南陰村刹那間夷為平地。


    轟的一聲巨響,最終它脫離了山體,緩緩朝不知什麽時候裂開的深淵墜去。


    而後風雨漸疏,一抹斜陽穿過高高矮矮的山脈灑在剛剛形成的巨罅之中,嫋嫋雲氣被它一照在石壁上映出一道彩虹,襯得眼前景象尤似仙境。


    一切,歸於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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