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飯,裘下領著他們繞著村子逛了一圈,然後被他兄弟叫走了。


    迴去的時候,蘇羅再次提議:“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們去那些探險點看看?”


    孫信鴻和譚向榮目光皆是一閃,儼然要變卦。


    後者訕訕搖頭:“那裏山高路遠,地勢非常陡峭,準備充分的探險者都經常有人失足摔死,我們這次來是為了南陰村的事,沒有帶太多裝備,還是算了。”


    “得!”蘇羅伸了個懶腰,然後朝他們狡黠一笑,“那我們繼續迴去打撲克?”


    孫信鴻臉色一黑:“要玩你們玩吧,我要補覺。”


    迴到木樓,他們各自迴房間休息,畢竟青天白日的,邪祟也好、別有目的的人也好都會心有靈犀地選擇按兵不動,他們正好休整一番,以應對晚上的突發情況。


    閑話不表,中午在裘下的帶領下他們仍是去廣場吃了飯,然後重複著上午的補覺行動。


    大概下午六點鍾,一串囉聲突然繞著村子響了一圈,然後他們就聽到一陣又一陣的喧嘩聲朝村中央湧去,從村民的話中還能隱約分辨出“新郎”、“新娘”之類的字眼。


    他們一起出了門,蘇羅忍不住四下一張望:“別看中午吃的那麽豐盛,原來重頭戲還在晚上啊,這赴宴的村民比之前還要多呢!”


    她不禁咽了咽口水:“都飯點了,裘三哥怎麽還不來?我都迫不及待地想嚐嚐晚上的菜品了!”


    說曹操,曹操就到。


    她話音剛落,裘下晃悠著自附近的小巷子踱了出來:“保準讓你讚不絕口!我們南陰村的宴席有一個講究,叫做‘朝湯午穀、暮八夜七’,你們知道什麽意思麽?”


    不待眾人開口,他已侃侃道來。


    “就是說啊,早上要吃帶湯香肉麵,中午得準備香肉燉五穀,晚上必須上八個硬菜,夜茶則要七種點心,其他的不做硬性要求,但做到了這四點才算地道。”


    還沒說完,他自己倒率先咽了咽口水。


    “而‘暮八’是其中最講究的,頭骨打底湯,前腳紅燒、後腳清燉,溜肥腸、炒股肉、燙血糕、燒肺片,外加一道香煎肋排,便組成了無比美味的‘暮八香’。”


    “哇塞,全是肉菜,我喜歡!”蘇羅迫不及待地問,“晚宴什麽時候開始啊?”


    “現在就過去,其實我也等不急了。”


    裘下嘿嘿一笑,一邊走,一邊接著介紹,“吃這樣的暮八香宴從晚上開始,一直持續到第二天,分四個步驟。


    第一呢當然就是上暮八香,跟你們外麵很多人一樣,新郎、新娘要來迴敬酒,但大多數情況下夫妻二人不方便,一般由雙方父母替代。”


    眾人麵麵相覷,倒不知道結婚還有父母代替敬酒的。


    裘下又道:“吃完暮八香,還要聽喜戲、吃七茶,熱熱鬧鬧的持續到十二點,十二點過後必須守婚,直到第二天上午擇吉時送走新人。”


    白秀暗暗皺眉,他說的怎麽這麽像……


    說話間他們到了吃飯的地方,果然偌大的廣場上人影幢幢,時不時傳來寒暄之聲,裘下依舊和他們在角落裏揀了一張桌子坐下——他們八個大人正好湊成整桌。


    不多久無數美食也上了桌。


    跟裘下說的一樣,中間一口爐子,燉著滿滿一鍋骨頭湯,湯水泛白,有點像魚湯,其他七個菜盤子如同孔雀開屏,錯落有致地排在四周,看上去很是豐盛。


    剛坐下,白秀就聞到了香肉特有的濃香,明明是叫人垂涎欲滴的味道,可不知怎麽地他竟有些反胃。


    其他人卻是讚不絕口,尤其是蘇羅,她猛吸一大口氣,感慨道:“可惜這種好東西隻有南陰村有,等我迴去了吃不到,該如何是好啊……”


    裘下顯然對她有意思,趁機大獻殷勤:“小蘇羅,以後你想吃了,就來村子裏住兩天,總會遇到一場香宴的。”


    蘇羅噗嗤一聲:“難不成這裏天天有人結婚?”


    裘下臉上露出一絲莫名的笑容:“天天結婚倒不至於,不過要不是怕太趕,恐怕還真這樣了,就算是現在,定日子的人也早排到明年了。”


    “莫非大人結了小孩結,輪流著來?”眾人瞠目結舌,正要細問,婚禮主持人已經拿起了話筒。


    在這樣的村子裏當然不會有職業司儀,一般都是有村長或者村裏德高望重的人客串。


    “這位是看管祠堂的薛老漢,因為腳有點跛,我們都叫他薛老跛,他經常操持村裏的喜事。”


    裘下又指了指主桌另外兩個年近花甲的老人,“那個長白胡子是我們南陰村的村長四公,戴眼鏡的是明天晚上主持招魂法事的章先生。


    章先生和薛老跛原來都不是我們村裏的人,我們看他們可憐才讓他們住在祠堂,沒想到他們倒有些本事,一來二去在村子裏的威望比四公還要高了。”


    他說著這話,顯然很不服氣:“等這幫老不死的不管事了,以後就是我們三兄弟的天下了……”


    聽他說起村中糾紛,他們有些尷尬,思來想去不知道迴點什麽,好在裘下也就隨口一提,很快他拿起筷子招唿:“開席了,快吃吧,別客氣!”


    蘇羅早等不急了,目光一掃,伸手夾起一塊前腿肉。


    她一口咬下,一時間汁水四溢,濃重的鹵香味也飄到了白秀這邊,他也夾了一塊肉放在碗裏,然而撥弄了幾下實在沒有胃口,隻得裝作去骨頭,夾來夾去並不入口。


    就這一會兒功夫,蘇羅已經咽下嘴裏的肉塊,又飛快夾了兩塊燉肉,吃得不亦樂乎。


    等她終於墊了墊肚子,這才沒了剛剛風卷殘雲的氣勢,見他不為所動,頓時蹙眉:“辛方,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看你早上、中午都沒動筷子,成仙啦?”


    白秀還沒說話,裘下已冷哼一聲,對林小冰道:“你這表弟真是挑得很啊,我現在清楚了,他肯定不是什麽記者,不然哪能慣得他這毛病!”


    林小冰尷尬一笑,連連朝白秀使眼色。


    白秀按捺住心中那股怪異之感,索性借坡下驢將戲演到底,他拉住曲憐的手,和之前一樣故作小心地開口:“下午休息的時候我們吃了一些零食,不怎麽餓。”


    一看他們麵前空蕩蕩的碗盤,裘下又是一聲冷笑。


    “你們兄妹倆倒是一個脾氣,也虧得你們生在這個年代,不然趕上饑荒,別說這桌子好菜,那是連生的人肉都要吃的……”


    他聲音不小,引得旁邊幾桌頻頻側目,他這才好似迴過神,目光一閃埋頭吃飯去了。


    氣氛一時有些僵滯,好在主人家已經開始敬酒。


    如裘下所言,還真是兩對老夫妻站起了身,其中一對形容憔悴、神色黯然,臉上更無一絲笑容,哪像是辦喜事。


    另一對則截然相反,一臉意氣風發,還沒邁出一步,已朝鄰桌高聲打起了招唿。


    等他們走近,幾人發現後麵兩人的長相竟與裘家兄弟有幾分相似,蘇羅心直口快,索性問了出來。


    裘下也看出了他們的驚訝,笑道:“能不像嗎,那是我爹和我媽!”


    蘇羅難掩詫異:“原來是你家姐妹結婚啊……”


    “呸呸呸!什麽姐妹!”裘下麵露不悅,皮笑肉不笑地說,“那女的無父無母,自然沒有親長主持大局,也就我爹媽好心,幫她當了一迴家長。”


    其實他們心裏還有一個不好問的問題,南陰村如此封閉,也不知道那新娘是不是外麵的人,如果不是,村裏人口也就幾百,長時間下去豈不是近親結婚了?


    這個問題顯然不太禮貌,他們頗為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就連蘇羅也轉移了話題:“我們吃了幾頓好的了,既然是婚禮,要不要隨份子啊?”


    “我們南陰村可沒有這種習慣,都是親裏親戚的,不講究。”裘下神色一緩,連連擺手,“再說,今天我辦、明天你辦,送來送去,不也跟沒送一樣嗎?”


    他說完一陣哈哈大笑,他們也恰到好處地笑了笑,但幾人卻仍想著之前的問題,心裏難免又嘀咕幾句。


    他們閑聊的功夫,兩邊敬酒的親家已經走了一圈,再次迴到自己的座位——這麽多桌,四人自然無法一一敬過。


    等酒足飯飽,有人將鍋碗撤了,換上了茶碗和糕點,又一陣喧鬧聲過後祠堂前麵的戲台上一把二胡聲音一蕩就拉開了,隨之而來的是女子淒婉的唱腔。


    “……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


    “……我命絕今日,魂去屍長留!”


    他們愈聽愈覺得不對,礙於裘下就在旁邊,也不好說什麽,不過蘇羅是個憋不住話的,忍不住壓低聲音跟馮菁和白秀吐槽。


    “我去,這南陰村真是特立獨行,哪有結婚演《孔雀東南飛》的,這不是咒人家嘛……”


    她唏噓著一搖頭,“就跟在別人婚禮上放‘分手快樂’一樣……哦不,他們更過分,好歹‘分手快樂’沒有生命危險,這都直接讓人去殉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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