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心看著那盞河燈自言自語著,一時說不清自己心底是何種心緒。


    兒時與母親相依為命的經曆,讓她十分渴望一個溫暖的家庭。


    可現在她的婚姻已然成了一場交易,這個願望又有什麽希望可言。


    她緩緩站起身,看著那河燈越飄越遠,仿佛自己也跟著它隨波逐流。


    不知怎麽地,一種難以言明的酸澀感泛了上來。


    她暗暗想道,如果她能勇敢一點,或許……


    方心正失神,一個聲音卻突然從她身後傳了過來:“嗨,你是彧兒的朋友吧?”


    她心頭一跳,連忙迴頭去看,便見一個年輕男子正盤腿坐在不遠處一個高高的灘石上麵。


    他身邊放了好些酒瓶,不少已經空了。


    難道他一直都在這兒?


    想到這點,方心不禁赧然,結結巴巴地道:“你、你……”


    那男子拎著酒瓶跳了下來,笑眯眯地說道:“沒錯,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別害怕,有什麽不開心的事說來給我聽聽。我可是修行界內最有名的知心哥哥,什麽戀愛諮詢、告白策劃,就沒有我解決不了的問題!”


    待看清來人的長相,方心心裏更加緊張了,支支吾吾地道:“白家二哥,你、你怎麽在這?”


    白澈聽了她的話卻是心中暗喜,笑道:“你認識我?是不是彧兒告訴你的?她在忙什麽,怎麽一晚上都沒見著她的影子……”


    一提到白彧,他的話頭就有些打不住,直到方心很久沒開口,他這才反應過來。


    他頓時幹咳一聲,轉了轉酒瓶,說道:“額,我們說正事,你是不是遇到什麽難題了?沒事,你說吧,彧兒朋友的事就是我的事,說不定我真能幫上什麽忙呢!”


    方心心裏可比麵上慌亂多了,她暗暗迴想自己剛剛的話有沒有提到心中那人的情況。


    確定沒有後,她這才有些不自然地轉移了話題:“白家二哥,你喝了這麽多酒,是不是也遇到了什麽不開心的事?”


    也不知白澈是真喝醉了,還是真有心事,他居然沒有打破砂鍋問到底,而是順著她的話點了點頭,歎了口氣道:“是啊,簡直苦大發了……”


    方心想到那天白彧對他的態度,心裏明白了幾分,小心翼翼地道:“是因為我……我白彧姐姐嗎?”


    白澈卻是擺了擺手,仰頭灌了一大口酒,眺望著河麵說道:“我們能有什麽問題?其實是我家裏的事。”


    方心忍著沒有反駁他前一句話,待聽到後一句話下意識接過話頭道:“和你弟弟有關嗎?”


    白澈不由轉頭看了她一眼,頗為驚訝地問道:“你還認識我弟弟?”


    方心連忙搖頭,小聲道:“我聽白彧姐姐提到過他,她說你們感情很好。”


    白澈嘿嘿一笑,摸了摸下巴,點頭道:“看來彧兒還是很在乎我的嘛,跟她朋友聊天也經常提到我。”


    見方心神情漸漸趨於古怪,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白澈哈哈笑了一聲,說道:“剛剛是我胡言亂語,你就當沒有聽到,我們接著說!”


    方心還沒反應過來,他神色已是一轉,幽幽歎息道:“有些事情本不該拿出來說的,可是不說我心裏又覺得悶得慌,所以很想找個人聊聊。


    彧兒她忙得很,其他人又不能說,今天遇上你也算是緣分。我隨口絮叨絮叨,你也就那麽一聽。”


    方心一時也猜不到他想說些什麽,但提到所念之人,她心中莫名有些期待,點頭道:“嗯,白家二哥,你說吧。”


    白澈抿了口酒,說道:“你們方家跟明家淵源頗深,想必也知道鬼眼這東西。就算其他人認不出來,你們四位少當家應該早就發現我弟弟修成鬼眼了吧?”


    方心連忙點頭。


    不過白澈也沒在意她的反應,接著說道:“二十年前,我父母神秘失蹤,我和白秀一直在找他們。不久之前,我們發現這件事的起因是一樣東西。


    因為這東西,當年他們遭到一股神秘勢力的追殺,爾後便銷聲匿跡了。那股勢力因此遷怒白家,引發了上古禁咒‘亡靈逆流’——你應該也知道這玩意吧?”


    見方心又點了點頭,白澈便道:“這禁咒威力極為強大,如果成功,整個白家將毀於一旦。


    族裏老頭想起了另一個禁咒‘九幽封魂’,隻要將亡靈逆流封在陰時陰刻出生的孩童眼中,便能化解這場危機。


    我那倒黴弟弟就這樣被選中了,成為整個家族的犧牲品。好在老天眷顧,他沒有命喪於此,反而修成了傳說中的通靈鬼眼。可是……”


    方心比白澈更了解明家的這些秘法,很快便想到了當時的情況。


    她接口道:“明家人體質特殊,鬼眼通靈是他們為自己量身定製的秘法。換成一般人,即便真的開了鬼眼,也無法正常使用,反而會有鬼化的危險。”


    白澈苦笑道:“是啊,而且開了鬼眼的非明家人一旦鬼化,便會淪為無知無覺的嗜血怪物,那是比馭屍還要恐怖而詭異的存在。所以明家人便想先下手為強,在白秀鬼化之前將他殺死!”


    方心心中一凜,手心莫名沁出一層冷汗。


    她現在光想想就覺得心驚,可想當時白家大難之後,這個原本寧靜的小鎮暗藏著怎樣的殺機。


    白澈道:“當時我姑姑察覺到事情不對,連夜帶著我們三兄弟逃出了白家,開始了長達五年的東躲西藏。


    直到白家發現我弟弟並沒有鬼化的跡象,收迴了追殺我們的勢力,我們才在現在住的地方定居下來。”


    方心默默聽著,突然覺得,雖然自己的童年已是不幸,但比起他們三兄弟卻是好多了,至少她生活穩定,不用在外漂泊多年。


    白澈又灌了口酒,冷笑道:“這些就是所謂的族人,他們要除掉你的時候,比任何敵人都來得可怕。


    白秀小時候,那幾個老頭誰沒有抱過他、哄過他,你說他們怎麽就那麽冷血啊,竟對一個不到三歲的幼童下得了手?”


    砰地一聲,他將酒瓶砸進了河裏。


    水花激得周圍河燈起起伏伏,隨著波浪蕩漾開去。


    他的臉色很是陰沉,甚至有些猙獰,這讓方心不禁害怕起來。


    “白家二哥……”


    白澈擺了擺手,仰頭道:“當年的事情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也做不到和我姑姑一樣。真是可笑,現如今她竟能和那幫老家夥們坐在一起談笑風生!


    不過這對她來說好像不算什麽事,這大概就是白家人真正的麵目吧。要不然,我姑姑也不會為了重新拿迴鳳凰玉闕而將讓白秀去聽魂之地。”


    “他要去聽魂之地?他的身體會鬼化的……”方心一怔,旋即反應過來,抬起頭看著白澈,紅著眼睛道,“白秀他去聽魂之地是為了救白橈嗎?”


    不等白澈點頭,她的眼淚不知怎麽地便滾落下來。


    她哽咽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白秀,是我害了白秀……”


    見她瞬間哭成了淚人兒,白澈有些摸不著頭腦,連忙道:“哎?你這是怎麽?好好的哭什麽?”


    方心垂淚道:“如果不是我,白橈的生魄就不會離體,白秀也不用去聽魂之地了……”


    白澈哭笑不得,心想這女孩真是單純得可以。


    他安慰道:“白橈那小子自作自受,關你什麽事?再說,就算沒有這檔子事,白秀也會去聽魂之地的。


    他也不知從哪兒聽來的消息,說掌管聽魂之地的鬼王司命善於卜卦,能知曉世間任何事情,所以他打算去碰碰運氣。”


    方心哪裏聽得進去,她腦中閃過無數念頭,急聲問道:“他是不是今晚出發?我們得阻止他,其實我也可以去聽魂之地……”


    白澈醉意已深,完全沒有注意到方心的異常。


    他歎了口氣道:“來不及了,我本來打算就算是賴,我也要拖著白秀不讓他去。


    可是祭祀大典結束後,我姑姑為了不讓我阻攔他們,把我給弄暈了,而白秀在這期間已經去了聽魂之地了。”


    聽到這裏,白秀忍不住問道:“我二哥說,他是被我姑姑迷暈的?”


    方心點點頭,她算是將之前的經曆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白澈所言絕對不會記錯。


    當然,她自己那些無關緊要的話和感情自然略去不提。


    白秀頓時陷入了沉思——是白澈沒有對方心說實話,還是當時真是他姑姑動的手?


    可如果他姑姑真出於這個目的動了手腳,那她為什麽還會對他出手?


    是信不過他?


    還是青龍宗的主意,他們怕自己反悔?


    強烈的不安在白秀心中油然而生,他總感覺白晏有什麽事情瞞著他,而且這件事跟他有著很大的關係。


    他不由打定主意,等迴到鴻蒙鎮一定要先弄清楚這件事。


    不過眼下也不是深究這個問題的時候,他便問道:“阿心,後來又發生了什麽?”


    方心的迴答卻有些語焉不詳:“後來白家二哥喝醉了,便自己迴去了,我就一個人偷偷來了聽魂之地。”


    想到最開始的那個問題,白秀好奇道:“阿心,你是怎麽找到那條青石路的?”


    哪知方心聽了他的話疑惑道:“青石路?我沒有看到什麽青石路啊……”


    白秀這才想起他還沒跟方心說過自己的經曆,於是也如此這般地簡略講述了一遍,最後道:“那你是怎麽來到這聽魂之地的?”


    方心臉上不可掩飾地閃過一絲猶豫之色。


    最後她有些歉意地搖了搖頭,低聲道:“對不起,我之前承諾過,不能將進入聽魂之地的方法說出去,所以不能告訴你。”


    白秀不是那種喜歡尋根究底的人,便理解地笑了笑。


    方心心中越發歉疚,突然想到一點,連忙道:“不過,我最先進入的空間並不是這裏,而是真正的黃泉碧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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