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秀動彈不得,隻能任由對方拖著往井底深處而去。


    他仰頭一看,抓住他的果然就是那個怪物。


    才過了這麽一會兒,它被震碎的骨頭竟全都愈合了。


    不多久,井道便到了頭,而它下麵竟是一片寬闊的水域。


    眼前這座島就像一隻巨大的烏龜浮在湖心,那口井也是直接通向湖裏。


    他們又往下沉了很長一段距離。白秀暗暗心驚,這湖到底有多深?


    這怪物又要帶他去哪裏?難道隻是單純地想淹死他?


    白秀胡思亂想著,口中氣息很快就已用盡,意識也漸漸模糊起來。


    而在他徹底失去意識之前,他竟聽到自己體內突然傳來一聲喟歎,緊接著他眼前一黑便什麽也不知道了。


    等再次醒來,白秀發現他正躺在一個狹小的房間裏。


    這房間內的擺設極為簡單,隻有一張石床和一個石台。


    石床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褥子,不過看上去頗為老舊,並且散發著奇怪的味道。


    床頭的石台上則點著一盞青銅長明燈,這讓他隱約猜到了這是什麽地方。


    “我怎麽又迴到了這裏……”


    他緩緩坐起身,五感瞬間迴歸,劇烈的疼痛從四肢百骸洶湧而來,讓他忍不住悶哼一聲。


    下一刻,房間門嘎吱一聲被人推開了。


    白秀借著微弱的燈光,看清來人竟是個陌生的女孩。


    她二十出頭的年紀,相貌算是清秀,即便穿了一身幹練的藏青色短打,卻依然給人一種猶猶豫豫、怯怯懦懦的感覺。


    “你、你別動。”她囁嚅道,站在門口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緊了緊手裏的被子走到床邊,輕輕地將它蓋在白秀身上。


    白秀頓時別過了頭。


    “味道太大了嗎?”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你身體太冰了,我想找點保暖的東西,可惜這裏隻有這些……不過你放心,它們雖然有點氣味,但還算幹淨,而且很暖和。”


    白秀心裏一陣感激,他與這女孩素未相識,卻得她悉心照顧,何其幸運。


    不過對於他的迴避,女孩顯然有些誤會。


    她抿了抿唇,有些手足無措地站到了一邊。


    白秀連忙解釋道:“抱歉,我沒有嫌棄的意思……我隻是不想讓你看到我的眼睛,怕嚇到你。”


    女孩怔了怔,旋即低頭笑道:“沒關係的,我不怕。鬼眼會魘住普通人,但對我沒有什麽影響。”


    白秀心裏訝然,腦中沒來由地冒出一個念頭——難道對方就是住在這城裏的卜族遺民,因為天天接觸鬼氣,所以才不受鬼眼影響?


    不對,這裏不是幻境嗎?


    可總不至於這女孩也是假的吧?


    他努力分析著,可惜身上的傷勢和之前過多透支的體力讓他有點難以集中精神思考。


    他隻好問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


    “我、我叫方心。”女孩抿了抿唇唇,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看向他。


    可惜白秀並沒有轉過頭來,自然也沒有將她的神情看在眼中。


    不過聽了她的話,他腦中驀然閃過一絲疑惑,總感覺這個名字好像在哪兒聽到過?


    他仔細迴想了片刻也沒有任何頭緒,便也笑道:“方小姐,救命之恩無以迴報,以後有需要我的地方盡管說。對了,我叫白秀。”


    見他始終沒有想起自己是誰,方心的眼中不可掩飾地流露出幾分失落。


    她赧然一笑,低聲道:“我不是什麽方小姐,你、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


    “好,阿心。”白秀依言點了點頭。


    不過他的心思並不在這寒暄上,見兩人很快就要陷入無話可說的境地,便趁機問道:“你剛剛說你不會受鬼眼影響,這是真的?”


    方心也點點頭,見他仍然沒有轉過頭來的跡象,連忙道:“白秀,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我是天生的九陰之魄,鬼氣對我來說,隻有益處沒有害處。”


    九陰之魄?


    白秀一怔,他倒是聽說過它的存在。


    相傳,人一生下來就帶有陰陽兩氣,不過尋常人,都是陰陽對半,相互調和。


    隻有極少數人身上會出現極陰或者極陽的情況,而這九陰之魄則是極陰之陰的體質。


    據說,擁有九陰之魄的人天生能通陰陽。


    而這正是修煉傀術的明家人夢寐以求的天資之體。


    但這種體質少之又少,他們這才想出用九幽封魂禁咒將無數亡靈封在陰時陰刻出生的孩童眼中,弄出這通靈鬼眼,希望能改造出與九陰之魄極為接近的體質。


    沒錯,鬼眼說穿了不過是九陰之魄的替代品罷了。


    他能修成鬼眼已屬難得,沒想到在這古怪的小城裏竟存在著一個天生就有九陰之魄的人。


    如果讓機關算盡的明家人知道,他們會不會心生造化弄人之感呢?


    白秀如此想著,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他有什麽資格同情明家人,即將鬼化的他正是這造化弄人之下被殃及的一個犧牲品。


    “白秀,你、你沒事吧?”見他許久沒有反應,方心忍不住小聲問道。


    白秀迴過神來,歉意道:“……雖然鬼眼對你沒什麽影響,但我想還是謹慎一點比較好,你能幫我找點可以遮擋眼睛的東西嗎?”


    方心抿了抿唇,遲疑了一會兒,忽而道:“如果你是怕‘眼睛’嚇到我,那也沒事的。我、我覺得你的眼睛……很好看。”


    聽她這麽說,白秀終於轉過頭看著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見他看來,方心卻紅了紅臉,下意識低下了頭,旋即她反應過來,又連忙抬頭看著他,結結巴巴地道:“我、我真的不害怕,我隻是、隻是……”


    白秀忍不住又是一笑,不過對方確實沒有說謊,因為從她眼中,他沒有看到絲毫懼意。


    她的眼睛非常的清澈,讓他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很久以來,他幾乎忘了這種不帶任何恐懼和探究的注視是什麽樣的了。


    哪怕是他姑姑和兩個哥哥,就算沒有鬼氣的影響,也很難做到這點。


    雖然他們極力掩飾著,但他還是從他們的視線中或多或少地察覺到一點仿佛是本能的迴避。


    “怎、怎麽了?”見他看著自己一直沒有移開目光,方心又緊張了起來。


    白秀不禁笑道:“我發現你的眼睛也很好看。”


    說完他自己也反應了過來,失笑道:“怎麽感覺我在故意奉承,可我明明說的是真心話。”


    方心也不由露出一個靦腆的笑容,但見他臉色發白,又不由擔憂起來,連忙道:“白秀,你的傷好些了嗎,是不是還很難受?”


    “已經好多了。”白秀安慰道。


    但事實上,他發現他受的傷遠比他預料的還要嚴重。


    他整個左半身幾乎無法動彈,如果之前不是他情急之下運轉靈力護住左肩,恐怕早就被那怪物打爛了。


    然而這還不是最要緊的,讓他更加驚疑不定的是他靈脈所受的傷害。


    老實說,自他醒來就已經注意到了這一點,但他根本想不通,到底是什麽力量才使得它近乎完全崩壞。


    那怪物絕對做不到這一點,難道是鬼女司因動的手?


    當然,他也懷疑過這是不是自己強行使用明貪狼玉闕的結果——沒錯,之前白秀給予那怪物奮力一擊的力量並不是引,而是來自明貪狼玉闕。


    早在感受到那股強大的鬼氣時,白秀便察覺到了引的運轉。


    因為鬼眼的影響,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不能妄用這股力量。


    後來為了殺死那怪物,也為了讓鬼女司因有所忌憚,他才強行使用了明貪狼玉闕。


    但即便如此,他靈脈所受傷害也不會像現在這樣。


    一定是他暈過去後還發生了什麽……


    白秀腦中閃過些許片段,但他始終想不起來。


    所以他的注意力再次迴到了方心身上。


    對於她的來曆,白秀心中也並非沒有存疑,不管他現在是不是身處幻境,她能出現在這裏就絕對不是尋常人物。


    隻不過,她似乎對他並沒有什麽惡意。


    而且白秀也看得出來,這女孩雖然性格怯懦,但心思卻是相當細膩,如果自己一味地懷疑她,大概會傷了她的心吧。


    思忖片刻,他決定暫時忽略方心為什麽會在這裏這件事,隻是問道:“阿心,有件事情我想問你,之前你是在哪兒救的我?你知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


    方心抿了抿唇,看著他欲言又止。


    好一會兒她才鼓起勇氣說道:“其實你不必為難,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懷疑你的目的。”


    白秀一怔,沒想到她還是誤會了。


    他便歉意道:“是我多心了,我知道你不會害我的。”


    “永遠不會!”方心斷然搖頭,繼而小聲道,“其實我、我……”


    她動了動唇,心裏那句話卻還是沒有說出口,隻道:“其實我義父方純鈞是三大古家族之一的方家當家人,你可能沒有聽說過我,但你一定認識他。”


    白秀腦中靈光一閃,總算記起他在哪兒聽過方心的名字了。


    之前白晏和他商量重迴白家事宜時,就提到過方家四位少當家來白家聯姻的事。


    隻因當時他一心想著向白幽打聽他父母的事情,這才沒怎麽在意。


    是了,這方心正是方家家主方純鈞最小的女兒!


    一想起對方的來曆,白秀心裏已然有了幾分猜測——這女孩十有八九也是受青龍宗所托來這找白橈生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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