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之後,成績出來之前,總算可以放鬆放鬆。


    從考場出來,已是傍晚。


    蘇元青沒著急迴去,在江寧城的街道逛了逛。


    這個時候的天色已經昏暗,街道上人群散了場,逐漸空蕩起來。


    樹下,一個老人帶著個小女孩在說書,聲音嘶啞,聽也聽不清楚,沒多少人聽書,也沒賺到什麽錢。蘇元青路過他們,見他們可憐又退了迴來,隨手遞過去一把銅錢,約麽有三四十枚,勸說道:“趕緊找個地方歇著去,天黑了。”


    老人沙啞地說:“多謝大人。”隨後把小女孩接過去的錢,都裝自己腰包裏,把旁邊的小女孩一推,說道,“大人,我這丫頭能吃苦,便讓他跟著大人吧。”


    蘇元青可沒想招惹這麻煩,說:“別,我都養活不了自己……”


    還沒說完,老人已經顫顫巍巍站起來,說道:“小人命不久矣,隻想再喝口酒,把自己葬入山中。大人若是嫌棄這丫頭,便給她找個下家。賣掉也行,送出去也行,都是她的命數。”他把小女孩推出來,“丫頭,跟她走,你能活。”


    蘇元青抓耳撓腮,這都叫什麽事,怎麽就碰到這種麻煩。


    他看著小丫頭,瘦的一把骨頭,抬起頭,眼睛帶著點希望的閃爍。


    這日子過得,似乎還不如他當初當乞丐的日子。


    蘇元青頭痛地問:“丫頭,你叫什麽?”


    那丫頭仍舊看著他,不說話。


    “啞巴?”蘇元青更頭痛,“老子今天是撞邪了,你跟我,我跟誰?喂,老頭,你別走……”他想叫住那老者,可是看到他連路都走不順,確實沒辦法再養這小女孩,送迴去,等同於拋棄了她。小女孩這麽瘦弱,要是沒有依靠,十有八九要死,“這老頭,你這不是恩將仇報,賴上我了嗎?”可是看那老頭馬上就要死了,他又不忍心讓對方遺憾地離開,最後喊道,“我隻把她養到14歲,嫁人我就不管了。”


    小女孩雖然瘦弱,但並不傻,聽懂了蘇元青的話,走過來拉住他的衣袖。


    她的手髒兮兮的,動作也怯弱。


    目送老頭消失在拐角,蘇元青歎了一口氣,彎下腰,一把把小女孩抱起來,一隻手輕鬆地托著,往呂家去。


    半路,他在街邊買了兩碗稀粥,說:“你先吃一點。”


    餓得太久的人,不能吃太幹,不能吃太多,得一點一點養。


    小女孩不敢入座,小心捧著碗,張開快幹成樹皮的口,渴望卻小口地吃東西。


    蘇元青自己的那碗,解渴似的,三口兩口喝完了。


    老板是個瘦老頭,說道:“請姑娘吃快點,馬上宵禁,老朽還得出城呢。”


    蘇元青拿出兩枚銅錢給老板,說:“你收攤走吧,這碗我們買了。”


    老板一愣,說:“公子是個好人,這碗是粗製的,用不了兩文錢,老朽隻收一文。明天你拿這碗給我,老朽再找給你這一文錢。”


    蘇元青點點頭,“也行,多謝。哎,問你個問題。”


    老板說:“公子有話請講。”


    蘇元青指著剛才老頭說書的大樹,說:“你這兒能看到那老頭,你知不知道這爺孫倆的底細?這小丫頭好像是個啞巴,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麽。”


    老板笑說:“具體的老朽也不清楚,不過他們應該是從南邊逃難來的。公子可知道,南邊兩三百裏的山中,有一夥匪徒盤踞,官府幾次繳費,都沒有剿滅他們。匪徒盤踞的周邊,連縣令都時有喪命,更別說老百姓了。老百姓要麽上山跟著當匪,要麽逃難,那爺孫倆就是這麽來的。不過,這丫頭不是啞巴,我之前聽過她說話。至於她的名字,讓我想想,應該是叫玉扇,隨國姓。”


    大梁國姓為李,她叫李玉扇。


    蘇元青說:“玉扇,挺不錯。不是啞巴?那可能是又餓又怕,不想說話。”


    老板說:“這丫頭臉型好,等養胖了,必是個美人兒。”


    蘇元青打量兩眼,黑不溜秋,瘦不拉幾,怎麽也沒看出漂亮。


    他說:“這你也能看出來?”


    老板說:“老朽畢竟年長幾歲,雖然沒讀過書,但常年在這城中做買賣,看人的本事還是有的。你看這丫頭,眼睛大,眉宇之間有英氣,五官端正,雖然瘦弱,但身子骨架立而不屈。這種女孩,一般隻有在大戶人家才能碰到。依老朽看,這丫頭還真有可能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匪徒作亂,大戶人家也不能幸免。”


    這分析有道理,蘇元青挑不出毛病,便問道:“玉扇,他說得對不對?”


    李玉扇已經喝了大半碗,小心把碗放下,對蘇元青說:“迴公子,”她的聲音也是暗啞的,沙沙的,“奴婢自小家貧,有幸讀書明理,並非大戶人家。”


    蘇元青說:“你還真會說話。那還不錯,正好我也是讀書的,迴頭你給我當個小書童吧。以後繼續讀書,若能學有所成,也算沒有白來人間一遭。”


    李玉扇說道:“是。”


    賣粥的老板並不因猜錯了而沮喪,收拾東西,推車離開。


    李玉扇捧著那碗,小心地吃。


    蘇元青看著她,從她身上,總能看到從前的自己。他想,要是當初在人祖廟沒有碰到那位心善的富家小姐,自己現在,跟這小女孩也差不了多少。等到幾十年後,那個說書的老頭,很有可能是他的落幕。


    想到這,他心中頗多感慨,混合著難以言說的感恩之情。


    改天若能再遇到那富家小姐就好了,他必要報恩——但他又想,“不過,也不能跟她表明我的身份,那天,我做的可不是好事。”


    他把李玉扇抱起來,說:“快宵禁了,咱們也得快點迴去。我現在也沒有家,客居在別人家裏,迴頭看看在哪找個住所。北邊我肯定不迴去了,這次若考不上,就得明年再考,不妨在這找個地方住一年。快到了,別留著了,趕緊把它吃掉。”


    嘟嘟噥噥,他們繞過兩條街,從後門進了呂宅。


    呂宅很大,裏麵有一片花園。


    正是春意濃,花香四溢,鳥鳴啾啾。


    而這裏不過是呂家在江寧城的一所房子,他們在城外,還有一個別這兒大十幾倍的莊園,那兒才是呂家的大本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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