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興奮的一夜沒睡好。師父私下裏叫他每晚半夜去單獨授課,而且教的格外用心,明顯是想讓他壓倒孔丘。聯想到之前師父說過的,孔丘雖好,但繼承他衣缽的應該是自己,卯心裏就更加踏實了。


    至於玉兒,是師父的心頭肉,他自然會教給繼承人的,這一點卯十分的肯定。所以,這兩件事一而二,二而一,隻要他專心學好獵魂術,就可以一舉兩得了。


    所以,當白天師父讓孔丘帶著彭玉兒練習,而單獨帶著他去山上練習時,他仍然覺得很興奮--師父明顯是覺得晚上的時間不夠用了,要抓緊單獨教他。


    孔丘也是這麽想的,他沒有太多情緒,自從發現師父在偷偷教卯後,他在短暫的失落後,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他和彭玉兒抓住了一條壁虎,開始練習。彭玉兒是三個人中能力最弱的,她好幾次差點讓壁虎跑掉,都是孔丘幫她及時控製住了。


    在最後一次練習中,彭玉兒控製壁虎向孔丘衝來,孔丘本可以輕鬆爭奪到壁虎的控製權,但他不願意讓彭玉兒掃興,於是並未用全力。彭玉兒為了保住控製權,進入了壁虎那小小的神堂內,從壁虎的眼睛中看著孔丘,顯得孔丘更加的高大、優雅。壁虎不會臉紅,但彭玉兒卻覺得自己魂不守舍。


    就在這時,她忽然感到身子一下飛了起來。她還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快速的離地而去,眼中看著自己的身體和孔丘並排站在一起。她從沒有過這種感覺,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然後一陣劇痛從腰部傳來,讓她差點昏死過去。


    孔丘看著那隻黑鳥衝下來咬住壁虎的一刻,立刻轉頭看向彭玉兒,從她空洞的眼神中,一眼看出她並未來得及收迴飛魂。


    黑鳥迅疾無比的騰空而去,轉瞬已有三十步的距離。孔丘知道彭玉兒此時的修為,飛魂離體最多也就這麽遠,她已經沒有自己迴魂的能力了!


    孔丘大喝一聲,飛魂用前所未有的速度脫體飛出,用比飛矢更快的速度追上了黑鳥。他在電光石火間權衡,如果強行占據黑鳥的神堂,成功了一切都好,但若不成功則再無機會,因此他直接衝著壁虎而去。


    壁虎的神堂隻有一小塊混沌難分的空間,和青蟲的一無所有不同,裏麵有一麵潮濕的牆壁,壁虎的主魂被困在牆縫裏,正在痛苦的掙紮。而彭玉兒的飛魂在牆頭上,已經嚇得麵無人色。孔丘情知時間緊迫,來不及說話,硬生生的將彭玉兒的飛魂擠了出去。


    彭玉兒的飛魂離開壁虎後,在空中茫然徘徊一圈,然後才漸漸恢複意識,飛快的迴到身體裏。彭玉兒猛然撲到孔丘身邊,抓著孔丘的肩膀,看著孔丘茫然的眼神,大哭起來:”師兄!“


    黑鳥已經飛遠了,遠超過了百步的距離,即使以孔丘的能力,也不可能自己迴魂了。除非他有辦法讓壁虎逃生,然後慢慢跑迴來。如果壁虎被鳥吃了,或是他掙紮著掉下來摔死了,結局都可能很悲慘。


    彭鏗正在山上指點卯控製山上較大的動物,忽然彭玉兒連哭帶喊的,跌跌撞撞的衝上山來。彭鏗心知不妙,馬上迎上去,聽完彭玉兒的描述,彭鏗麵色鐵青:“我從不敢讓你們用飛鳥練習,就是因為你們的飛魂還不能收放自如。沒想到還是百密一疏。”


    彭鏗出去了,他尋找附近有鳥窩的大樹,那黑鳥應該是烏鴉一類的鳥,應該是壘窩而居。不過這種鳥活動範圍非常大,誰也不能確定,它的窩是在百步之內,還是百裏之外。


    村民們看見的彭鏗,總是緩步而行的,但這次彭鏗直接找到了陽虎家,陽虎的父親生病了,陽虎出來接待彭鏗,彭鏗二話不說,拿出一塊金子:“把你們最快的馬賣給我。”


    陽虎看了看金子,又看了看臉色鐵青的彭鏗,竟然沒敢反駁,乖乖的讓人把一匹白馬牽出來,彭鏗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彭鏗像瘋了一樣在村頭鎮外,荒山野嶺四處奔波,尋找孔丘的飛魂。其實,孔丘此時的飛魂已經不能叫飛魂了,應該叫遊魂。主魂離體叫飛魂,飛魂如不進入別人神堂中宮,在外麵隻能短暫停留,一般隻有一個時辰左右。功力深厚的,可以滯留幾個時辰,但再長就很危險了。


    飛魂在外滯留時間太久,魂魄會漸漸消散,意識也會漸漸模糊。此時的飛魂就變成了遊魂,遊魂若得獵魂師收治,還可恢複,但也會受不同程度的創傷,甚至會終生難痊愈。若拖延的時間太久,遊魂繼續消散,到一定程度就再難凝聚了,到那時,遊魂隻剩下一個去處,而那個去處,是彭鏗無論如何不希望孔丘去的,至少現在絕不能去。


    彭玉兒和卯在家裏守著孔丘,因為以他們的修為,現在出去也幫不上什麽忙。彭鏗讓他們給孔丘按時喂水,保持體溫,不要過冷過熱。失去主魂的肉體會更加脆弱,容易生病。


    彭玉兒兩眼紅腫,寸步不離孔丘。卯心裏也不好受,但他比彭玉兒冷靜,他告訴彭玉兒:“師妹,你冷靜點。你再怎麽傷心也救不了師兄。你要是再病了可怎麽得了?“


    彭玉兒像丟了魂兒一樣看著卯,搖搖頭:“如果師兄死了,我也不活了。”


    卯心裏一跳,他試探著說:“我知道師兄是為了救你出的事,你感激師兄,但這種話可不能亂說的。我們可以好好照顧師兄的家人,報答師兄。”


    彭玉兒心神混亂,真情流露,根本無心理會卯的話中含義,隻是固執的說:“就算師兄不是為了救我死的,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卯猶如五雷轟頂,踉踉蹌蹌的後退兩步,扶著門站穩身子,看著彭玉兒抱著孔丘失去主魂的身體,平時彭玉兒對他們兩人並沒有表現出特別的偏向,他一直以為玉兒可能還略偏向他一點,當然最後不管怎樣,都是師父做主。但沒想到,師妹竟然對孔丘用情如此之深!


    好在……他看了孔丘那毫無生氣的身體一眼,忽然覺得自己這樣想很無恥,他狠狠給了自己一耳光。但這想法卻在心裏牢牢紮根了,並沒有被這一巴掌打走。


    天快黑時,彭鏗失魂落魄的迴來了,他幾乎是從馬上滾落下來的。由於接近極限的使用飛魂搜索,他已經極度疲憊了。麵對著彭玉兒充滿期待的眼神,他慘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搖搖頭。


    彭玉兒一下昏過去了。


    為了方便照顧,卯搬了一張竹床過來,把彭玉兒也放在了孔丘房裏。現在他一個人照顧兩個人。彭鏗喝了幾口水,緩過勁來後,看了看彭玉兒:“玉兒沒事,是急痛攻心。你好好照顧他們倆。我迴屋歇會兒。”


    彭鏗迴房間了,卯傻傻的看著彭玉兒,腦子裏一片混亂。他輕輕握住彭玉兒的手,淚水滾滾而下。他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對她的用情如此之深,隻是原來彭玉兒沒有明確表示對兩人的傾向性時,連自己都沒有發覺而已。


    今天,隨著彭玉兒毫無掩飾的表態,卯發現自己不能允許任何人奪走彭玉兒,哪怕是自己的好兄弟也不行!


    他的目光越過彭玉兒,看向躺在床上的孔丘,一個可怕的念頭忽然閃過他的心裏。但他立刻清醒過來,又給了自己一耳光。他深吸一口氣,忽然想到一件事:雖然師父很累,但這樣的時候,他怎麽可能真的躺下休息呢?甚至連玉兒還沒醒都不關心?


    卯放開彭玉兒的手,躡手躡腳的走到師父窗前。他在心裏盤算著,如果師父發現他,他就說玉兒一直不醒,想請師父去看看。


    透過窗戶和裏麵一層紗帳,卯看見師父站在窗前。床旁邊那個總是鎖得嚴嚴實實的櫃子被打開了,一塊大石頭模樣的東西被放在櫃子上,師父兩隻手放在石頭上,不知道在幹什麽。


    然後,卯感覺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身邊飛過,那無形的力量竟然把他帶了個趔趄。天空中的雲彩也像被風吹散一樣四處開花。那不是風,風不可能把雲彩吹成那樣,那就像一個看不見的人從雲彩中間穿過去一樣,而且是個巨人!


    然後,天上的雲發生了更加奇妙的變化,就像一股力量形成了巨大的漩渦一樣,雲彩轉動著,在天上聚集,越來越濃,越來越低,就像天空在壓下來一樣。


    卯震驚的看著天空,直到他看到一個黑點從天邊出現,一隻黑鳥慘叫著飛到雲彩漩渦的中間,也就是院子的上空,然後筆直的摔了下來,正掉在卯的腳邊,卯嚇得連退三步,撞在身後的屋牆上。黑鳥在地上撲騰兩下,死掉了。


    然後,那股巨大的力量從卯身旁穿過,飛迴了屋子裏。


    卯迴過神來,看向屋裏。彭鏗的雙手從石頭上拿下來,慢慢抬頭,目光正對著卯。


    卯嚇得忘了躲藏,呆呆的站在屋外。彭鏗將石頭放迴櫃子裏,鎖上櫃子。然後身子一晃,摔倒在床上,一動不動。


    卯不知道如何是好。師父曾說過,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準進他的房間。可現在師父的樣子看起來很危險,自己又不應該袖手旁觀。


    正猶豫間,孔丘的房間裏傳來一聲呻吟,孔丘茫然的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世界,覺得一切都無比陌生,甚至好多東西,他都忘記了名字。然後,他慢慢想起,那是桌子,那是凳子。自己躺著的東西叫作床。


    他掙紮著坐起來,看著旁邊床上躺著的女子,這是誰,為什麽在這裏?然後,忽然像閘門打開一樣,無數的信息從心裏湧出來。他驚叫一聲:“師妹!你怎麽了?”


    卯飛奔過來,呆呆的看著孔丘,心裏不知道是喜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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