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事屋店內,關上店門,放下門閂的柳不休就要迴去睡覺,卻不料剛一轉身,就看到柳芳不聲不響地正站在他的身後掐著腰,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哥,天都這麽晚了,你出去幹什麽呢?“


    柳不休沒想到柳芳這個點兒還會出來,也不確定剛才他和門外琅琊樓四大護法的談話柳芳聽沒聽見,隻得若無其事地說道:“沒幹什麽,就是晚飯吃得太多了,出來溜溜食。”


    說著偷眼觀瞧柳芳的反應,試探地問:“芳兒啊,既然都這麽晚了,你怎麽還不趕緊睡覺?”


    柳芳上下打量著柳不休,似乎想從他身上找到些蛛絲馬跡,說道:“我在井邊剛洗完臉準備休息,結果聽到外麵有動靜,所以出來看看。哥,你在外麵沒聽見嗎?”


    柳不休一聽柳芳的話,心中緊張起來,但還是裝地風輕雲淡的樣子。


    “哦,聽到了,沒什麽事,就是東邊那棵老柳樹斷了。”邊說著,邊眼睛滴溜溜亂轉,思索著借口。


    “斷了?那棵老柳樹可是有一人環抱粗細,怎麽說斷就斷了?”柳芳十分詫異,不相信柳不休的話,質疑道。


    “芳兒,那棵老柳樹也是壽數將盡,命裏該有此劫,斷了也正常,不用大驚小怪的。”


    柳不休盡自己的所能為剛才的事情找理由,他很清楚柳芳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格,不趕緊把她搪塞過去,可就麻煩了。於是柳不休伸手半摟住柳芳的肩膀,就要把她往後院推,用悲天憫人的口吻說著。


    “芳兒啊,沒什麽好看的,還是迴去睡覺把。逝者已逝,生者堅強。”


    柳芳越看柳不休越不對勁,用手肘頂開柳不休攔住自己的胳膊,手臂交叉在胸前,斜眼瞪著柳不休嗔怪道:“哥,你又想騙我是不是!你跟我老實交代,到底怎麽迴事?”


    看柳芳的表情,柳不休知道這迴怕是躲不過去了,隻得把步驚心拉出來背黑鍋。一拍自己的大腿,做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道:“芳,那哥就跟你說實話。其實是步驚心那個不長眼的家夥,本來他眼神就不好,你也知道的,上次他不是撞到門口石雕上了嘛。晚上黑燈瞎火的,他這迴又撞到老柳樹上了,還把樹給撞倒了。”


    柳不休說完,都有點佩服自己的瞎編能力。不過這次編的實在是倉促,連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說的話。


    柳芳皺了皺眉,將信將疑地問:“就他那個身板,能把樹給撞倒了?”


    既然撒了謊,那就得用一萬句謊言來圓謊。柳不休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點點頭說:“對。”


    “可我怎麽聽到了三次聲音?”柳芳追問。


    你這次倒是聽的清楚,平常也不見你有這耳力,柳不休心中腹誹著。表麵上還是極其認真地迴答道:“一次沒撞倒,所以撞了三次。”


    “切——哥你當他是攻城車嗎?”柳芳輕笑一聲,對柳不休的迴答嗤之以鼻,完全不相信。


    這下柳不休也實在是編不下去了,麵對柳芳的譏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伸出手,作勢又要拉著柳芳趕緊迴後院,哄著柳芳。


    “芳兒啊,咱們別管他了,抓緊迴去睡覺吧,睡得晚,容易起皺紋,對皮膚不好。”


    柳芳這次脾氣也是上來了,伸手推開柳不休的胳膊,徑直走到門前,就要把門閂拿下來。柳不休見狀,趕緊上前阻攔,勸道:“芳兒啊,哥還能騙你不成。聽話,咱們先睡覺,明天再看也不遲。”


    “那可說不準,我得自己看了才信。”


    柳芳完全不受柳不休影響,手上動作絲毫不慢,幾個唿吸間便拿下門閂,打開了店門,走了出去。柳不休眼見阻攔不住柳芳,便跟在她身後,走到店門口。


    柳芳在招財貓前麵四下張望著,並沒有見到步驚心,但是卻遠遠看到了東邊那棵躺在地上的老柳樹,於是二話不說就快步走了過去,想要一探究竟。


    就在柳不休心中驚叫要壞事的時候,突然一陣嘈雜的吵鬧之聲從萬事屋隔壁的房屋中傳了出來,柳芳和柳不休聽到,都是一愣,停下腳步,看向聲音的來源之處。


    隔壁的房門突然“咣當”一聲被打開,從裏麵跑出一個衣著破爛慌不擇路的乞丐,細瞧兩眼,正是柳芳要找的步驚心。步驚心神色慌張,邊往門外跑邊迴頭張望,似是有人在追殺他一般。


    待他跑出離門四五丈距離的時候,門口出現了追殺步驚心的“殺手”。這個“殺手”隻穿著褻衣,衣衫不整,領口處還能看到裏麵的肚兜,竟是個女子。這人柳不休和柳芳倒也認識,不是什麽陌生人。她叫橘曉欣,是個寡婦,新婚不久丈夫就被抓去參了軍,沒過多久死在了邊疆,獨留下她孤苦伶仃一人,連個孩子都沒有。


    畢竟大家都在一條街上,低頭不見抬頭見的,雖說關係未必多好,但見麵還是要點頭問好的。柳不休聽巷中那些中年婦女沒事嚼舌根,說這個橘寡婦不守婦道,行為極其不檢點,水性楊花的很,具體人這麽樣他也不清楚。


    橘寡婦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腳上隻穿了一隻鞋,另外一隻攥在左手中。她右手扶著門框,左手揮動著手中的繡花鞋,指著步驚心的背影破口大罵:“死淫賊,你有本事別跑,給老娘迴來。”


    步驚心一聽橘寡婦的罵聲,跑地更快了,連頭也不敢迴了,悶頭隻顧跑。跑過柳不休和柳芳身邊的時候,柳不休才發現步驚心頭上破了個口子,正往外滲著血。而且即便如此著急逃跑,步驚心手裏竟然還死死攥著一把新鮮的韭菜,好像是剛從地裏拔出來的。


    柳不休自然是不知道步驚心為什麽這麽在意那一把韭菜,假如知道了恐怕當場就要攔住步驚心,給他綁好了送給橘寡婦解氣,因為步驚心手裏的韭菜原本是要移植到招財貓腦袋上去的,換個通俗易懂的說法就是:要給招財貓帶綠帽子。


    柳芳一時也搞不清楚狀況,不知道該不該攔下步驚心。就這思考的功夫,步驚心已經一溜煙跑了個無影無蹤。柳不休摸了摸下巴,心中想好了說辭。


    “芳,你看到沒,步驚心那頭上的傷口就是撞樹留下的,這迴你知道哥沒騙你了吧。”


    柳芳被這突然上演的狗血劇情搞的有點蒙,隻是點了點頭,沒有繼續深究。柳不休見小聰明得逞,心中偷笑,指著步驚心跑遠的方向跟著橘寡婦一起罵:“大半夜的,竟然私闖寡婦門,能做出如此令人不齒的行徑,真給當乞丐的丟人!”


    橘寡婦如此生氣其實也是有原因的,步驚心原本隻是去偷兩把韭菜,卻不想被橘寡婦發現了。橘寡婦看到步驚心也是誤會了,她還以為步驚心是衝她人去的,誰知道步驚心看到她就像看到鬼一樣,拔腿就跑,這下給橘寡婦氣的夠嗆,步驚心的罪名從入室偷盜就這麽變成了霸王硬上弓未遂。


    男人真的難做,碰到女子不看是假正經,看了是淫賊,裏外不是人。


    橘寡婦被夜晚的涼風一吹也冷靜了下來,這才注意到站在街邊看戲的柳不休和柳芳。她趕緊伸手整理了淩亂的褻衣,尷尬地衝柳不休二人點頭一笑,算是打過招唿了,然後轉身關門就進了屋。


    趁著這個突發情況,柳不休算是成功蒙混過關。橘寡婦迴去以後,柳芳也沒再繼續詢問老柳樹慘死的案情經過,和柳不休走迴了萬事屋。


    迴到院裏,柳芳進了女屋休息去了,柳不休則進了男屋。


    男屋裏勝七和鄭大已然躺在床上睡著了,一進屋,柳不休就看到半扇門板斜靠在牆上,齊德隆剛以一種十分舒展的姿勢被捆的結結實實。齊德隆剛四肢被繩子牢牢固定在門板的四個角上,像是一塊被繃緊曬幹的獸皮。不過雖然姿勢變了,臉上的向日葵依然盛開的極好。


    “掌櫃的,晚上好啊。”齊德隆剛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問候著柳不休。


    柳不休根本不想理他,雙手抱著腦袋,自顧自地躺在了齊德隆剛旁邊的涼席上。


    餘曉航從另一側的涼席上側撐起上半身,嘴裏嚼著豬蹄肉,問道:“掌櫃的,你這是吃了一頭牛嗎?怎麽溜食溜了這麽久啊?”


    “哎,別提了。那個乞丐步驚心吃飽了撐的沒事幹,闖進隔壁橘寡婦家裏偷韭菜去了,讓人給打出來了。”柳不休閉著眼,搖頭無奈地說著。


    “可能,這就是愛吧。”戀愛中的齊德隆剛宛如一個智障,冷不丁說出了句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話。


    餘曉航和柳不休同時拿起身邊的木棍,如同練習過一樣動作整齊地狠狠戳在齊德隆剛的肋巴骨上,發出了單身狗獨有的怒吼:“愛你妹啊愛,閉嘴!”


    可能是這幾天被虐待的也習慣了,齊德隆剛好像習慣了,完全感受不到疼痛,隻是望著門外的夜色,感慨道:“你們,根本不懂愛。”


    然後,然後他就迎來了柳不休和餘曉航如同搗蒜般暴風驟雨的戳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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