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可算到了,累死我了。這大太陽可真真是要烤死人。”


    一個十八九的白淨少年卷起衣袖,用手擦拭著額頭上的汗珠,一屁股坐在石階上,嘴上不住的埋怨。


    “來,芳兒啊,快給哥捶捶腿揉揉肩,你哥我這把老骨頭可都要散架了。”


    被稱作芳兒的女子看上去也就十六七歲模樣,穿著素樸。有些嬰兒肥的小臉,像一個紅彤彤的大蘋果。


    看了看自己身上掛滿的包裹行囊,再看看身無一物的柳不休,臉上一陣慍怒,衝少年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芳兒看得那少年沒有反應,不禁有些生氣,幹脆抬起來腿來,踢了一腳躺在地上裝模作樣的柳不休,雙手掰弄著骨節道。


    “哥,我看你是躺著說話不腰疼,我可是得好好給你治療治療這骨質疏鬆的毛病。”


    半躺在石階上的柳不休腰上吃痛,不甘不願的讓出半塊陰涼地兒給柳芳,嘴上還不閑著。


    “芳兒啊,俗話說得好啊,長兄如父。你這是對待父親的態度嘛。”


    柳芳一麵拿下身上的包裹行囊,一麵迴嘴。


    “那俗話還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呐,你那師傅老爹咋就給你個地址,然後甩手瀟灑去了啊。”


    一說到師傅,柳不休表情不禁嚴肅起來。說來他這個師傅也是個奇葩,別的師傅都是“啊,少年你骨骼清奇,你天生神力,拜我為師吧,我能讓你咋咋咋”。


    他這師傅倒好,四年前,柳氏兄妹沿街乞討,隔壁的競爭對手就是他這個便宜師傅。別說誇什麽骨骼清奇了,隻要是他睡醒了走過來露著笑,甭問,指定要從兄妹碗裏拿點銅板去買那寒潭香喝。


    這一迴兩迴,兄妹倆看在老人年紀大了的份上,也就不計較什麽。可天天來,月月來,這誰頂得住啊,這老頭每天來拿酒錢比那高門大院發月錢都準時。


    不過老頭倒也不是全無報答,在那乞丐長期光臨的破舊龍王廟旅館裏,老頭每晚都強行教授柳不休一些並無卵用的常識,不明白不要緊,但是不記下來肯定是無法安眠的。


    所以柳不休也是被填鴨式的強行記住了不少東西,現在每每想起,也是苦不堪言。


    就在半月前,這老頭給了柳不休一個地址和一些散碎銀兩,就突然消失不見了,說是等他雲遊歸來便賜他一場大富貴,那地址處的房子就先送給柳不休。


    說實話,柳不休對那所謂的大富貴是不信的,不過有便宜不占不是王八蛋嘛,能有個屬於自己的容身之所總是好的。即便是自己不在乎,總不能老是讓小芳跟著自己流落街頭啊,於是便有了現在這一幕。


    柳不休收迴思緒,環顧四周巷內,心裏不免有些疑惑,在這南周帝都渭陵城內,竟有如此接地氣之處,沒有金碧輝煌,雕梁畫棟。


    石灣巷內竟是一派村舍田園風光,盡是些個低矮的鋪麵房舍,高的建築也不過兩三層,各類商販的叫喊吆喝聲不絕於耳,明顯是個商業街,哪有半點在帝都境內的樣子。


    柳不休緩緩起身,迴頭打量了一下這白來的房產,破舊的木門嚴絲合縫地關著,可惜隻有一扇,另外一扇直挺挺地躺在門前的石階上麵。


    關著的那扇木門上孤零零掛著一個也就意思一下的銅鎖。柳不休從袖中掏出鑰匙看了一眼,心中苦笑,這鎖與不鎖又有何區別啊,於是就把鑰匙隨手掛在了腰間。


    踏著石階走到門前,伸手一推那半扇木門,力氣雖然不大,不過木門像是含笑九泉一般隨另一半而去,躺在了地上,落地震起一片灰塵,嗆地柳不休趕緊掩住口鼻。


    隨著木門的落地,頭上的幾片青瓦也不甘人後地縱身躍下房頂,給那門口本來就少了一隻耳朵的招財貓削去了另一隻耳,完成了剃度。


    柳不休不禁咬牙瞪眼,心中暗罵:這房子也真送的出手。糟老頭,實在是壞得很!


    進門之後,也不見什麽家具擺設。以前應該有,想來是常年無人居住,被一些落魄乞丐之流順走了。


    滿眼盡是些動物活動過的痕跡,蜘蛛網,老鼠洞比比皆是。穿過前廳,掀開門簾是後院。正中有一口水井,院裏有幾間房,占地不大,該有的基礎建築倒也齊全。


    柳不休常年住在那些山神廟,龍王廟中,也不覺環境艱苦,不過既然要落戶於此,還是要收拾一下的好。


    於是,柳不休輕撫額頭說道“小芳,哥許是中暑了,有點頭暈,你快進來將咱們的家當安置了。”說著做搖搖欲墜狀,跌跌撞撞竟又躺迴了門口石階處。


    柳芳掐著腰看著這個懶得恨不得癱瘓在床的哥哥,無奈地搖搖頭也是毫無辦法。隻得擼起袖管,走進了屋內,獨自開始了清理。


    而這個躺在石階上的癱瘓哥哥,偷偷睜開一隻眼睛,看到妹妹已然開始了打掃,便悄悄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背著手一搖一晃地走進巷內去逛街去了。


    走在路上,看著兩側街旁的商販,柳不休心中暗自思量:雖然如今是到了石灣巷,可老頭也沒說到底要我們在這幹什麽。不能在這幹等著坐吃山空吧,還是要幹點營生糊口。


    可什麽賺錢呐,無非是衣食住行。衣食住行總結一下又叫什麽呐?服務行業啊,您給錢,我辦事,這不就是服務行業嘛。


    想在這個地方不至於餓死,總不能繼續去沿街乞討吧,就算能,我這怎麽也算是有房一族,又怎麽下得去這個腰呐。


    給人行方便跑個腿還是辦得到的嘛。想著想著,腦海中就出現了自己坐在金山上數錢的樣子,嘴角不禁咧到了後腦勺。


    說做就做,柳不休三步並作兩步,小跑著原路返迴。


    走迴去正好看見楊芳正在用清水擦拭空白牌匾,挽起袖口道。“芳兒,筆墨伺候!”


    柳芳滿臉愕然不明所以,不過還是翻出臨行前購置的筆墨硯台,遞了過去。


    柳不休大手一揮,準備在那破舊牌匾上大書有求必應四字。可餘光看到路對麵眼戴墨鏡,手拿竹杖的算命老道似是在用惡狠狠的瞎眼瞟他,生怕搶了生意。


    柳不休豈是斷人財路之人,思緒翻湧之下,絞盡腦汁換了個說法,提筆在那空白牌匾上寫了歪歪扭扭的五個大字:柳氏萬事屋,右下角五個小字:有事您說話。


    寫著來了興致,又提了一副對聯。上聯:盡人事,人力有時盡。下聯:聽天命,天意命難為。橫批:概不退錢。


    柳不休寫完毛筆一甩,看著自己的大作,是意氣風發,滿臉的驕傲,催促著柳芳。


    “芳兒,快掛上去,這以後就是咱們的店了,保證日進鬥金,哈哈哈。”


    “哥,咱這到底是個什麽店啊?”柳芳看了眼牌匾,一臉蒙逼的看向柳不休。


    “隻要給錢,啥都幹的店。”


    “那哥,咱這店能賺錢嗎?”


    “你懂個錘子小芳,現在最賺錢的就是服務行業好吧。”


    “恩,哥。要我說你還是先把漏腳趾頭的襪子脫了,咱們再聊吧,怪丟人的。”


    柳不休低頭看著自己過分突出的大拇腳指,竟不甘鞋襪的束縛,硬生生頂了出來,一臉的尷尬說道。


    “我說,芳兒啊,現在是暢想明天,展望未來的重要時刻,你怎麽能這麽沒眼力價兒,如此掃興。”


    說著,環顧四周無人,悄悄將襪子提了提,把破洞用腳趾夾住,左顧右盼,看無人發現,發出陣陣訕笑。


    這一切都被路對麵老道的墨鏡盡收眼底,嘴角微微揚起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也不知是真瞎還是假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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