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嬤嬤連連點頭:“聽見了、聽見了,奴婢都聽見了。”


    “您別著急,慢慢說。”


    沈棲姻秀眉微蹙,一頭霧水。


    魏老夫人正欲再說什麽,不想有兩名婢女,先後走進房中。


    頭先進來的那個丫頭將手中的食盒遞給了方嬤嬤,說:“這是表姑娘從東月樓買迴來的點心,叫奴婢送來給老夫人嚐嚐。”


    “表姑娘有心了。”


    方嬤嬤將那食盒打開,誘人的香味頓時撲麵而來。


    那食盒一共三層,每一層的點心都不一樣。


    沈棲姻沒怎麽吃早飯,這會子聞了這味道,倒覺得有些餓了,肚子便“咕嚕嚕”地叫了起來。


    她見魏老夫人身子也沒什麽大礙,便有心告辭,好趕緊墊吧點東西吃。


    誰知——


    魏老夫人竟也聽見了她肚子叫,當即讓方嬤嬤將幾碟子點心都擺到了她麵前。


    老夫人:“吃!”


    沈棲姻有點懵。


    “……多謝老夫人。”見對方沒有讓自己走的意思,似乎還有話說,她準備告辭的話便咽了迴去,轉而說道:“老夫人賞賜,原不應辭。”


    “隻是這些點心是江姑娘孝敬您的,我不便擅用。”


    魏老夫人卻皺眉道:“你不是餓了嗎?”


    “是有一點,不過我自己準備了。”她說著,便從藥箱裏拿出一個油布包來,裏麵裹著幾塊點心:“您瞧。”


    也是東月樓的點心。


    蕭琰買給她的。


    老夫人卻不滿意:“那都涼了。”


    “不妨事,我沒那麽嬌氣。”恐老夫人再讓,沈棲姻趕緊便拿起自己帶的點心咬了一口。


    見狀,老夫人無奈地失笑,吩咐下人道:“去倒杯葡萄渴水來。”


    “渴水”這東西,沈棲姻聽過見過,卻從來沒有喝過。


    倒是在一本雜食記中看到過做法。


    據說,是要取新鮮的時令水果榨汁,過濾後小火慢熬,蒸出多餘的水分,直至那瓜果汁子成為濃稠的膏狀,再放涼倒入容器之中,然後密封保存。


    等要喝的時候,取適量的沸水衝泡即可飲用。


    以沈家的家境,吃些水果便已頂天了,哪裏舍得那好好的瓜果去榨汁子。


    婢女很快端了上來,淡紫色的葡萄渴水,盛在琉璃盞裏,光是看著便覺得秀色可餐。


    沈棲姻嚐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爽口解膩,特別的好喝。


    她心想,明兒留意一下看外麵有沒有賣的,好給她家忍冬也買來嚐嚐。


    沈棲姻吃吃喝喝,等著魏老夫人後麵的話,可她兩塊點心都吃完了,那渴水也喝了差不多一半,對方還隻是一味盯著她看,並不說話。


    就在這時,魏玄和阮星狐,還有武安侯,一起走了進來。


    沈棲姻估摸著,許是魏恆中毒一事有了結果,自己在這兒不合適,剛站起身準備告辭離開,結果就被魏老夫人拉住,又給按迴了椅子上。


    “老夫人……”


    魏老夫人卻一臉慈愛地擺擺手,道:“不怕,吃你的。”


    走又走不得,沈棲姻便隻能被迫聽了段“秘聞”。


    事情的起因是這樣的——


    時近魏恆的生辰,江寄謠想要給他買份賀禮,想著他素日除了愛聽琴也沒有別的喜好,便準備買一把上好的琴送他。


    而這件事,不知怎麽就傳到了一個姓史的嬤嬤的耳朵裏。


    她是武安侯第一任妻子的陪嫁嬤嬤。


    她眼見魏恆的身子一日日好轉,想著現如今的侯爺夫人並非魏玄生母,生怕待魏恆痊愈後她攛掇武安侯改立世子,因此便錯了主意。


    她私下裏買通了清音閣中的一名夥計,在江寄謠去買琴的時候透露給她,說他手裏私藏著一把絕世好琴,隻是價錢高些。


    侯府家大業大,江寄謠怎麽會在乎那點兒小錢,見那把琴竟帶有香味,當即便買迴來送給了魏恆。


    昨兒武安侯向江寄謠問明經過後,今日一早便讓管家魏衝陪她去清音閣認人了。


    那夥計說,是收了一個老太太的銀子行事。


    按他描述,魏衝心裏便有了幾個人選,待把人叫來給他一看,他一眼就認出了史嬤嬤。


    後者見事已至此,便也沒再抵賴,索性把什麽都承認了。


    史嬤嬤這一招雖然險,但勝算卻很大。


    若非沈棲姻剛好也是懂琴之人,那麽即便她會醫術,也未必能發覺那琴有問題。


    弄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後,武安侯當即便要仗斃史嬤嬤,還是魏玄苦苦哀求,這才饒了她一條性命,不過卻被驅逐出京,再不許踏入上京城一步!


    這件事到這兒便結束了。


    分明是魏玄身邊的下人害了魏恆,可不止武安侯,就連侯爺夫人似乎也絲毫不懷疑是魏玄指使的,倒叫沈棲姻對他有了幾分新的認知。


    敢情他隻是蠢,還不壞?


    這世上有一種人本質就是不壞的,但卻常常會因為自己的蠢而做錯許多事,傷害許多人。


    但願魏玄日後不會變成那樣的人。


    沈棲姻迴過神來時,見武安侯他們幾人都已經離開了。


    她想著魏老夫人有什麽話,這下總該說了吧。


    方才又是問她年紀、又是問她生辰的,她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想給她介紹個夫婿什麽的。


    結果魏老夫人脫口來了一句:“你跟你娘長得像嗎?”


    “……什、什麽?!”沈棲姻再一次懵了。


    “啊,不是。”魏老夫人解釋道:“我曾見過你爹一麵,覺得你跟他長得不大像,是以想著,你的樣貌,大抵是隨了你娘?”


    沈棲姻想了想,卻說:“我與我娘好像也沒有很像。”


    不過這也沒什麽稀奇的。


    她師傅曾說過,繁衍子嗣這種事有一個詞叫“物極必反”,就是說兩個同樣漂亮的人生出來的孩子未必有多漂亮。


    同樣的,兩個樣貌普通的人,生出來的孩子未必平平無奇。


    可架不住魏老夫人不這麽想。


    她麵露糾結,猶豫道:“那你有沒有聽你爹娘說起,你出生的時候……”


    “姑奶奶!”


    魏老夫人話說了一半,卻被突然而來的江寄謠給打斷了。


    她提著裙擺,跟隻花蝴蝶似的一路飛奔進屋,臉上明媚燦爛的笑容在看到沈棲姻時,頃刻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你怎麽在這兒?!”


    剛問完,還沒等沈棲姻迴答,她就眼尖地發現沈棲姻手裏拿著一塊點心。


    想著自己特意去東月樓買來孝敬魏老夫人的點心居然都進了沈棲姻的肚子,江寄謠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幾步衝到她麵前,“啪”的一下就將沈棲姻剛咬了一口的點心給打到地上了。


    “誰讓你吃的?”


    “寄謠!”老夫人麵沉如水:“怎可如此無禮?”


    “姑奶奶……”江寄謠倒委屈上了:“那點心是謠兒特意買給您的,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配來嚐一口的。”


    “越說越不像話!”


    魏老夫人這下是知道為何沈棲姻方才說什麽都不肯吃自己給的點心了,敢情寄謠與她竟如此不睦!


    “那點心是人家沈家丫頭自個兒帶來的,你給我買的那不是都在這兒呢嘛。”


    “再說了,不過是兩塊點心,便是吃了又如何?”


    “我就是討厭她嘛!”江寄謠毫不掩飾對沈棲姻的厭惡,言辭刻薄道:“姑奶奶您也不瞧瞧沈家如今在外是個什麽名聲,我就不信她能出淤泥而不染。”


    “不過是去棲鷹閣看過幾次診,竟然就不知廉恥地勾搭上了蕭世子!”


    “上次賞菊宴上,還當著那許多人的麵兒呢,她就和蕭世子眉來眼去的,這要是背起人來,還不定使出多少狐媚手段呢。”


    “蕭世子人中龍鳳,天之驕子,豈是她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頭配肖想的!”


    這話連老夫人身邊的方嬤嬤都有點聽不下去了。


    魏老夫人就更是目光沉沉,透著不悅:“是誰教給你的這些混賬話!還不快住口!”


    眼見老夫人是真的動了怒,江寄謠這才不說了。


    自打她入侯府以來,這還是魏老夫人第一次這般疾言厲色地訓斥她,而且還是為了一個她最討厭的人。


    這樣一想,江寄謠心裏愈發覺得委屈,撇了撇嘴,竟掉下淚來。


    老夫人心疼她,沈棲姻可不會。


    她方才默不作聲地任由她編排自己,已經給足魏老夫人麵子了。


    因此沈棲姻在臨走前,對江寄謠說了一句話。


    也不多,就一句。


    她說:“點心是蕭大人買的。”


    一開始江寄謠還沒反應過來,等沈棲姻人都走到門口了,才聽到身後傳來江寄謠瘋了一般“啊啊啊啊”的叫聲。


    她聽了,心裏這才舒坦了幾分。


    坐上馬車趕去棲鷹閣的時候,卻又不免想起魏老夫人被江寄謠打斷的話。


    她是要說什麽呢?


    一直到她給千行換完了藥準備去找蕭琰,她都還在琢磨這件事。


    隻是她去得不巧,蕭琰臨時接到旨意,進宮去了。


    酆六給她搬了張椅子,又將一些瓜果點心並茶水擺滿了蕭琰處理公務的桌案,笑著對她說:“這些都是我們大人臨走時吩咐的。”


    “他說請姑娘在此稍候片刻,他不多時便迴來。”


    沈棲姻點了點頭:“好。”


    看來是躲不過去了。


    陳豹自有公務要忙,沈棲姻獨自坐了一會兒,竟有些犯困。


    她想著待會兒迴廣仁堂還要忙,眼下趁蕭琰沒迴來歇歇精神也好,便支手撐著額角,閉眼休息。


    朦朧間,似乎聽到外麵響起了淅淅瀝瀝的雨聲。


    滴滴答答的,愈發催人入夢。


    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幾時睡著的。


    蕭琰迴來的時候,就見她俯身趴在桌子上,側臉枕在交疊的小臂上,唿吸清淺,睡得正熟。


    他想起剛剛迴來時,不經意間聽到忍冬和熊鹿閑聊,說沈棲姻昨兒沒有休息好,今兒晨起連早膳都沒怎麽吃。


    是因為他說的那些話嗎?


    “大人!大人……”熊鹿一路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還扯著他那個破鑼嗓子使勁兒嚷嚷。


    直到對視上蕭琰冰冷的眼神,他才猛地閉上了張著的大嘴。


    蕭琰收迴視線,壓低聲音道:“何事?”


    “……噢。”熊鹿如夢初醒般,答道:“戩寧侯府的那位宋姑娘又來了。”


    蕭琰言簡意賅:“不見。”


    “是。”


    熊鹿轉身要走,不想蕭琰再次開口:“叫人送個暖爐過來。”


    “……是。”


    熊鹿心裏疑惑。


    外頭下了雨,天氣是有些轉涼,可就他們大人那個體格兒,什麽時候怕過冷啊,今兒日頭打西邊出來了?怎麽倒“柔弱”起來了?


    熊鹿不理解,但乖乖照辦。


    暖爐送來,蕭琰叫擺在沈棲姻旁邊。


    他又去樓上取了一件幹淨的披風下來,動作輕柔地蓋到了她的身上。


    有進進出出的千鷹衛見了,個個一副驚掉下巴的表情,壓根不敢相信那個對女子那般體貼細致的人,居然是他們大人!


    大人這是紅鸞星動了?


    蕭琰不是沒注意到那些人或震驚、或錯愕的模樣,他自己倒不覺得如何。


    做完這一切,他方才走到桌案後坐下,開始處理要務。


    窗外水聲潺潺。


    一庭秋雨,更一聲秋雁。


    蕭琰手中的卷宗已許久沒有翻動了。


    他的目光從最初因為擔心披風滑落而偶爾瞥向沈棲姻兩眼,到此刻,已經徹底凝在了她的身上。


    那眸中的脈脈溫情,直白,且熱烈……


    沈棲姻醒來的時候,窗外的雨聲已經停了。


    她枕著胳膊,眨了眨惺忪的睡眼,一時有些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蕭琰清冽幹淨的聲音自她頭頂的方向傳來,她才徹底清醒過來。


    “醒了?”


    沈棲姻猛地起身,卻感覺有什麽東西自她肩膀滑了下去,低頭一看,是一件玄色的披風。


    她就說嘛,方才睡著睡著隱隱覺得有些冷,後來忽然就暖和起來了。


    視線微移,沈棲姻又看到了不遠處的琺琅花卉三足熏爐。


    不用想,定然都是蕭琰的傑作。


    思量間,對麵那人又將一方食盒遞了過來,道:“上次說過會帶禦膳房的點心給你,嚐嚐,看是否合你的口味。”


    聞言,沈棲姻卻沒有動,也沒有說話。


    被無視,蕭琰麵上也沒有絲毫不悅,開口的聲音雖冷,但語氣卻是難言的溫柔:“怎麽了?”


    沈棲姻眸光微動,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不躲不閃地注視著蕭琰黑涔涔的眸子,說:“我有兩件事,想要問大人。”


    “你問。”蕭琰不知是想到了什麽,竟忽然避開了沈棲姻的視線。


    她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直到一個念頭在她腦海中閃過,她的目光微微偏移,從他臉上戴的麵具,轉而落到了他的耳朵上,果然見嫣紅一片。


    瞬間就悟了。


    她抿了抿唇,細密濃黑的睫毛微微垂下:“我想知道,武安侯府是否丟失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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