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圖南“嘿”了一聲,在人群裏一通鑽,最後成功擠到了最前麵,三步並作兩步上了台階。


    他先朝藺院長和幾位夫子拱了拱手,然後才轉身麵向沈耀祖說道:“公子的上聯,我能接。”


    沈耀祖壓根沒當一迴事兒:“哪來的小叫花子,別搗亂!”


    他說完,還從錢袋裏摸出了兩個銅板,揚手丟到了司圖南的腳邊,道:“拿了錢趕緊走,等到護院攆你可就要挨打了!”


    出於職業習慣,司圖南想都沒想就撿起了銅錢。


    可將銅板拿在手裏之後,他才想起來問沈耀祖:“我要是不走,這錢你還給我嗎?”


    “你還敢不走?!”


    “有何不敢!”司圖南就差“你有病吧”寫臉上了:“這是你家門口啊?你在這兒撒尿留記號了?”


    “小兔崽子你說什麽?”沈耀祖衝上來就要揍他。


    司圖南卻一個箭步躥到了最邊上的一位夫子身後,繼續噴著沈耀祖:“你趕我走,無非就是怕我對出下聯,讓你失了麵子。”


    “心胸如此狹隘,我看你日後出門快別說自己是青桐書院的學生吧,沒得給院長還有幾位夫子臉上抹黑。”


    “你個臭要飯的有什麽資格對本公子評頭論足!”


    沈耀祖說著,又要上前抓他,卻被那一身灰布長衫的夫子攔住。


    這位夫子姓吳,名昌碩。


    花甲之年,留著山羊胡,身量不高,略顯清瘦。


    他將司圖南護在身後,看向沈耀祖的目光中隱隱透著不悅,沉聲說道:“乞丐又如何?你自詡熟讀聖賢書,難道連‘英雄不問出處’的道理都不懂嗎?”


    “……夫子息怒、夫子息怒。”沈耀祖一改方才的囂張氣焰,跟耗子見了貓似的:“學生隻是恐他一個乞丐,髒了書院的地界。”


    吳夫子聽後臉拉得老長,更不樂意了:“乞丐怎麽了?!乞丐偷你銀子了?燒你家房子了?刨你家祖墳了?”


    吳夫子連連逼問,嚇得沈耀祖連連作揖,就差跪地上磕頭了。


    有人好奇,問身邊人:“嘶,這夫子怎的如此動怒?”


    “你不知道啊?這吳夫子小時候就要過飯!如今沈公子雖是針對這小乞丐,可你說那夫子聽了心裏能痛快?”


    “我看今後啊,這沈公子在這青桐書院的日子怕是不會好過嘍。”


    沈耀祖哪知道這些!


    不過他眼見吳夫子護著那小乞丐,便也不好再繼續阻攔,而是說:“既是夫子教誨,我不能不遵,便讓你這小乞丐接這下聯,看你能有什麽本事!”


    他就不信,他一個臭要飯的還能懂學問!


    司圖南卻還惦記著那兩枚銅板:“那這錢……”


    沈耀祖:“賞你了。”


    “省得你待會兒對不上了哭鼻子,倒似我欺負了你似的。”


    可司圖南聽後,卻一揚下巴,抬手就將那兩枚銅錢給他扔了迴去,正砸在他腳上。


    他說:“寧者不受嗟來之食!”


    “你若有膽量,我們倆便賭一局,我若贏了,你就將你錢袋子裏的銀子都給我。”


    沈耀祖嗤之以鼻:“那你輸了呢?”


    “你讓我如何我就如何!”


    “好!”沈耀祖等的就是他這句話:“你若是輸了,就跪在地上給本公子磕三個響頭,再從本公子的胯下鑽過去!”


    此言一出,藺院長和吳夫子他們的臉瞬間黑得如同鍋底一般。


    沈棲姻遙遙看著這一幕,臉上的笑容怎一個“燦爛”形容得盡!


    不愧是她的“好二哥”,都不用她再費心出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玩死。


    吳夫子蹲在司圖南麵前,拿帕子擦了擦他臉上的灰跡,那是來時路上沈棲姻抓了把土抹在他臉上的。


    他問司圖南:“娃娃,你可想好了?”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若你此刻反悔,老夫還可出麵幫你周旋一番,將這賭約作廢。”


    聞言,司圖南往人群中看了一眼。


    眾人也不知他在瞧什麽,也不過一瞬,他便收迴目光看向吳夫子,語氣堅定地說道:“多謝夫子,不過男子漢大丈夫,說得出就應做得到,我絕不做那言而無信之事。”


    “便是輸了,我甘心認罰,並沒什麽丟人的。”


    “說得好!”吳夫子眼中浮現出一抹激讚之色。


    他讚許地拍了拍司圖南的肩膀,道:“娃娃,這一聯你若對上了,便可入我青桐書院。”


    “便是對不上,你若有心讀書明理,我……”


    “昌碩兄。”藺院長忽然開口,打斷了吳夫子的話:“且先看看不遲。”


    “……嗯。”


    藺院長又看向司圖南說:“小娃娃,吳夫子可是對你寄予厚望,你便去寫下你對的下聯,讓我們看看到底是什麽。”


    “是。”


    司圖南走到桌邊拿起了筆。


    隔著幾層台階,下麵的百姓看不到他究竟寫了什麽,可沈耀祖站在旁邊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看司圖南寫下第一個字,他就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了。


    “哈!”他揚聲嗤笑:“就這個狗趴的字,還不如我用腳寫的呢。”


    司圖南:“就您這個話說的,還不如我放的屁呢。”


    “你說什麽?!”


    “誇你呢。”


    “你……”


    沈耀祖嘴上占不到便宜,險些又要動手。


    好在吳夫子護犢子的架勢虎視眈眈,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說話間的工夫,司圖南已寫好了下聯,由護院舉起來給大家夥看。


    【孝悌忠信禮義廉】


    吳夫子捋了捋胡子,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兒。


    百姓見了卻不解其意。


    沈耀祖更是一頭霧水:“你這對嗎?我那可是缺字聯!”


    司圖南:“我這也是啊。”


    “我那是‘忘八’,取其諧音‘王八’,你這又是什麽?”


    “君子八德,孝悌忠信禮義廉。”


    “你當我不識數啊,這明明是七德!”


    “因為你‘無恥’啊。”


    沈耀祖一聽就怒了:“臭小子你敢罵我!”


    司圖南雙手叉腰,站在那就是千軍萬馬:“罵你怎麽了?你也不拿對子罵人了嗎?怎麽,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罵得好!”人群之中,不知是何人嚷了一嗓子。


    其餘人也紛紛附和:“這小乞丐說得沒錯,這沈公子既然能罵接對子的人是王八,那小乞丐自然也可以反過來罵出對子的人無恥,這就叫以牙還牙!”


    “沈公子!”有人高聲喚沈耀祖,對他說:“您知道大鵝怎麽叫嗎?我給您學一下吧,該,該,該……”


    “哈哈哈哈哈。”


    ……


    圍觀的百姓不過是看個熱鬧,隻覺得司圖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很爽,可藺院長他們看的,卻是他的才情。


    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覺點頭。


    吳夫子胡子都要翹到天上去了,心說老夫看人還能有錯!這娃娃就是個好樣的!


    視線掠過旁邊急得跳腳的沈耀祖,吳夫子翻了白眼兒,這就不是個好樣的。


    藺院長當眾宣布,司圖南這下聯對得整齊合意,挑戰成功。


    沈耀祖一聽,當時就破大防了!


    “什麽?!這就算他挑戰成功了?”他哪裏接受得了:“他小小年紀怎麽可能接得出我的對聯,說不定是有人教給了他!”


    司圖南淡定反駁:“你怎麽會這麽想?難不成,當初你接蕭世子的那個下聯就是別人所授?”


    “怎、怎麽可能!”


    “不可能就不可能唄,你急什麽?”司圖南一副“我就是隨口一說”的樣子:“嚷那麽大聲,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驢沒拴住跑出來了呢。”


    “小王八蛋你罵誰呢!”沈耀祖鼻子都要氣歪吧了。


    “王八蛋罵誰我不知道,但我是在罵我兒子呢。”


    “你……”


    “誒誒誒,你別岔開話題啊,我既然贏了,趕緊把你錢袋子裏的錢給我。”這純純是意外收獲。


    既已有言在先,沈耀祖便隻得依言給錢。


    不過他這會兒已經顧不上什麽銀子不銀子的了,他就是不信他一個要飯的能這般有文采,接的對聯連院長夫子他們都認可。


    一定是有人在他背後支招!


    他非將幕後之人揪出來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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