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倒是少見的沒有落井下石,而是勸道:“老爺動這麽大的氣做什麽?二小姐也是一番好意,萬一那藥真的有用呢……”


    “有什麽用!”沈蒼不以為意:“能有什麽用?”


    “她若是真那麽有本事,怎麽沒見陛下召她做太醫呢!”


    沈蒼明顯是強詞奪理,周姨娘卻不敢再開口。


    忍冬站在沈棲姻身後,虎視眈眈地盯著沈蒼,目露兇光,袖管下的一雙手捏得咯吱咯吱直響。


    這老王八蛋真是欠揍!


    沈棲姻低下頭去,聲音很輕地說道:“……父親教訓得極是,是女兒不自量力了。”


    “哼!”沈蒼甩手坐下。


    “還請父親消消氣。”沈棲姻斟了杯熱茶給他,心裏想著“燙死你”,嘴上卻說:“如今祖母身體也不大好,家裏家外都要父親操持,若您再倒下了,這一家子可怎麽辦呢。”


    周姨娘聞聽這話,不禁目露深思。


    沈蒼接過茶,卻歎了口氣:“唉……”


    短短幾日,他整個人都老了好幾歲似的,滿臉滄桑,眼中寫滿了疲憊。


    他突然遭貶,對自己的將來已然沒了指望,唯有想著長子能夠考取功名,光耀沈家門楣,方才感覺心下稍安。


    哪成想,屋漏偏逢連夜雨,麻繩專挑細處斷!


    思及此,沈蒼愈發覺得心中憋悶。


    周姨娘眼觀鼻鼻觀心,溫柔說道:“二小姐說得對,老爺白日要在太醫院當差,迴來還得盯著府裏的大事小情,也實在辛苦。”


    “可惜奴婢不能為老爺分憂,隻能幹著急。”她說著,麵上一副苦惱之色。


    沈棲姻眼波輕漾,眼底漫上一抹笑意。


    果然,自己才一提茬兒,周姨娘便順杆往上爬了。


    烏睫低垂,沈棲姻低聲道:“女兒雖跟著母親祖母學了如何管家,隻是到底年紀小,恐不壓事。”


    “若是母親在的話,或可為您分擔一二。”


    聞言,周姨娘頓時警鍾大作!


    她忙說:“可是,夫人還在禁足呢。”


    “解了就是了。”


    “二小姐此言差矣,那可是老夫人下的命令。”


    “便是祖母的命令,難道父親身為一家之主還更改不得嗎?”


    “這……”


    周姨娘一時語塞。


    見沈蒼眉頭一皺,她知他心中不悅,便不敢再言。


    其實沈夫人管不管家、能不能恢複自由,沈棲姻並不如何在意,她隻是不想看到周姨娘稱心而已。


    何況這府裏接連“倒”了三個人,怪冷清的,讓她母親出來熱鬧熱鬧也好。


    想到這,她便繼續說道:“正所謂事急從權,如今府裏正是多事之秋,想來即便是祖母知道了,也不會拒絕才是。”


    “否則一旦有個人情往來,難道要姨娘出麵待客嗎?”


    這話就算是指著周姨娘鼻子罵了。


    她的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可當著沈蒼的麵,偏偏又發作不得。


    沈蒼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嗯……棲姻此言很是。”


    說完,他抬眸看向沈棲姻,麵上似有欣慰之色:“若像這般識大體,多做些女兒家該做的事情,為父方才又何至於訓斥你。”


    沈棲姻心下冷笑。


    他罵她,純粹是因為嘴賤!跟她有什麽關係!


    “去吧,傳我的話,解了你母親的禁足。”沈蒼一副施恩姿態:“府內大小事務暫時都交由你母親打理,你也跟著多學學,日後出閣了用得上。”


    “姑娘家的,到底還做些本分的事情,切勿再如今日這般班門弄斧,壞了規矩。”


    沈棲姻這次連話都懶得迴了,隻略福了福身子,便轉身離開,去了凝香院。


    沈夫人身邊的婢女香蘭見是沈棲姻來了,忙丟了手裏的繡活,歡歡喜喜地跑進屋去給沈夫人報信。


    “夫人,二小姐來了!”


    隨著香蘭含笑的聲音落下,沈棲姻拾階而上,步入房中。


    迎麵而來的,卻是沈夫人扇過來的一巴掌!


    可惜沒有打中。


    沈棲姻緊緊攥著她的手腕,眸中滿是霜色,開口之時,連聲音都透著股涼意:“母親仔細手疼。”


    “你!反了你了!”


    沈夫人怒不可遏,臉色鐵青:“你還知道我是你的母親!我被禁足的這些日子你死哪兒去了?為何一次都沒來看過我?”


    自沈棲姻及笄後,沈夫人便極少像這般氣急敗壞地打罵她了,大多數時候,她都以抱怨為主。


    今日竟是半點臉麵也不顧,又哭又嚎:“我是做了什麽孽呀,養下這樣的白眼狼,連自己的親娘都不聞不問!”


    “你在外麵風風光光的當你的沈家二小姐,我卻被禁足在此吃糠咽菜,枉我十月懷胎生下你,竟是生了個孽障……”


    “我費盡心機給你謀得好姻緣,你竟瞞著我就給退了,當真是翅膀硬了!”


    她哭了又說,說了又哭,嘮嘮叨叨,沒完沒了。


    沈棲姻卻好脾氣、好耐性地聽著,等幾時沈夫人罵聲漸歇,她才對香蘭吩咐道:“母親必是口幹舌燥,罵不動了,去倒杯茶來。”


    沈夫人聽了這話,好懸沒背過氣去。


    香蘭奉了茶來,被她一把揮落。


    茶水濺到了忍冬的裙裾上,將原本的石榴紅裙暈出了一抹深色,像血一樣。


    沈棲姻眸子暗了暗。


    “我告訴你……”


    “父親解了母親的禁足,讓您暫管家事。”


    聞言,沈夫人的聲音頓時戛然而止。


    她臉上的神色變了又變,最終驚喜道:“當真?!”


    沈棲姻沒有迴答,而是徑自說道:“不來看望母親,是因為祖母下了死令,您出不去,旁人也休想進來。”


    “拿走合婚庚帖之時,我的確隻是想要測算婚期,隻是出府後聞聽百姓都在談論說馮衡與沈如姻兩情相悅,甚至他打算與我退婚,轉而迎娶沈如姻。”


    “這般情況下,我若不搶占先機,而是叫馮衡先提出與我退婚,母親覺得我日後還能嫁得出去?”


    三言兩語,說得沈夫人啞口無言。


    知道是自己誤會了女兒,可沈夫人自詡是長輩,哪裏拉得下臉來同她賠不是,於是隻默默坐著,不再吭聲。


    該說的都說完了,話也已經帶到了,沈棲姻便準備起身離開。


    不想這時,沈夫人卻忽然開了口。


    她抹了把臉上的淚水,問:“我聽來送飯的下人說,三丫頭被你父親打發到莊子上去了?”


    “是。”


    “那丫頭也是可憐。”沈夫人輕輕歎了口氣:“必是我不在,她被鄭姨娘那個小蹄子給挑唆了,方才釀成大禍。”


    “你們到底是姐妹,哪有眼看著她受苦的,聽娘的話,明兒去求了你父親,把那丫頭接迴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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