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沈棲姻頭一歪,一把將躲在自己身後苟苟祟祟的沈如姻給拽了出來:“跟她說。”


    話落,她自覺往後退了一步,給她們讓出空間。


    阿彌陀佛,放下助人情節,遠離倀鬼家人,善哉善哉。


    沈如姻難以置信地迴頭看向她,不敢相信素來護著自己的人今日竟一反常態。


    馮若瀅向來囂張跋扈慣了,又對沈棲姻和馮衡的婚事不滿意,掐半拉眼珠子看不上沈府的人。


    再加上眼下沈蒼被下獄,沈家前途未卜,沈如姻撞到她手裏,她哪肯輕易放過!


    當即便道:“你踩髒了本姑娘新買的鞋子,跪下給我擦幹淨了,我便饒過你。”


    “跪下?!”沈如姻杏眼圓睜。


    “怎麽?你不願意?”馮若瀅頓了頓,想了一會兒,忽然笑盈盈地說:“不跪也行,那你就站著,用嘴把鞋給我舔幹淨。”


    馮若瀅身後的那些小姐妹聽了這話,不覺笑作一團,等著看沈如姻麵對如此奇恥大辱,會作何選擇。


    沈如姻當然不會給馮若瀅舔鞋。


    當然,她也沒打算跪。


    她淚眼婆娑地看向沈棲姻,撇著嘴拉住她的手,委屈巴巴地開口喚她:“二姐姐……”


    沈棲姻秀眉微蹙,一聲歎息自唇間逸出。


    “唉,罷了。”她無奈地迴握住沈如姻的手,轉而對一旁負責引路的小沙彌說:“煩勞小師傅幫我妹妹備一盞清茶。”


    “待會兒她舔完鞋好漱口。”


    說完,她將沈如姻往馮若瀅麵前一推,道:“去吧,姐姐都為你安排好了。”


    沈如姻瞬間石化。


    反應過來,她近乎暴走,哪裏還有方才卑微乞求的模樣。


    她漲紅著一張臉,氣急敗壞地朝沈棲姻嚷嚷道:“舔什麽鞋啊舔鞋!我看你是巴不得我去給人家舔鞋是不是?我是讓你幫我,讓你幫我啊!”


    “讓我幫你啊……”沈棲姻似是鬆了口氣:“如此,妹妹應當早說的,不然我貿然插手你的事,保不齊有那些髒心爛肺的說我多管閑事。”


    “……你我姐妹,何來多管閑事一說。”


    “妹妹既有所求,姐姐自無不應。”


    話音未落,沈棲姻便一腳踢在了沈如姻的膕窩上,後者膝蓋一彎,當即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沈如姻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她轉頭瞪向沈棲姻。


    沈棲姻站在她身後,兩隻手死死按住她的肩膀,口中卻道:“妹妹骨頭硬,跪不下去,姐姐幫你。”


    “沈棲姻你……”


    “哈哈哈,好好好。”馮若瀅拍了拍手,笑得花枝亂顫。


    她上前兩步走到沈棲姻麵前,眼神中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冷笑道:“為了討好我,連自己的妹妹都能舍棄,沈棲姻,你為了往上爬,可真是一點臉都不要了。”


    沈棲姻聽了這話,卻隻是點頭,說:“嗯,不要了,給你,你二皮臉。”


    “你說什麽?!”


    “怎麽?不要啊?”


    “誰稀罕要你的臉!”


    “我看你也是給臉不要臉。”沈棲姻勾著唇,可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


    “你……”


    馮若瀅被她氣得臉色鐵青,頭頂都要冒煙了,憤憤說道:“沈棲姻!你好大的膽子,你爹還被關在千鷹衛的大牢裏呢,沈家風雨飄搖,你不夾著尾巴做人也就罷了,居然還敢來招惹我,你就不怕我迴去告訴我爹娘,讓他們退迴兄長與你的婚事?”


    “怕,我當然怕。”


    “那就好……”


    “我怕你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到時候變成糊塗鬼還要來追著我問緣由。”她靠近馮若瀅,用隻有她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對她說:“你也知道案件是由千鷹衛審理,沈家如今就是一塊燙手山芋,與之交好或是交惡都會引來陛下的猜忌和懷疑,馮家若在這個節骨眼上提退婚,你猜陛下知道了會怎麽想?”


    “會不會覺得,是過河拆橋,急於撇清幹係呢?”


    聞言,馮若瀅心裏“突”地一跳,臉色驟變。


    沈棲姻臉上的笑容愈發溫柔,可揪住馮若瀅衣襟將她扯向自己的動作卻粗魯至極。


    她勾唇,語氣森森:“馮若瀅,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叫‘拚著一身剮,敢把皇上拉下馬’?”


    “我可以死,但我的仇人也別想活。”


    主打的就是一個黃泉作伴,瀟瀟灑灑。


    誰都別想好!


    馮若瀅雖然張狂,卻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的。


    沈棲姻的威脅她聽得明白,也深覺有理,卻也打從心底裏感到這人的可怕和瘋狂。


    “你……你就是個瘋子,瘋子!”她哆嗦著手掙開沈棲姻的桎梏,提起裙擺就跑,連頭都沒再迴一下。


    她身後看熱鬧的那些人見狀,便也循著她的腳步匆匆離去。


    沈棲姻抽出帕子擦了擦手,抬腳便走。


    走出一段距離,還能隱隱聽到馮若瀅的同伴勸她,說今日千鷹衛也來了靜安寺,還是別鬧出什麽動靜引他們注意的好。


    沈棲姻暗自思忖。


    果然,方才來時的路上看到的那隊人馬,全都身著玄色錦衣,上繡鷹紋,是千鷹衛所穿的飛鷹服。


    饒是沈棲姻身在閨中,對朝廷中事知之甚少,也對千鷹衛略知一二。


    大周朝廷共設三衛:


    金吾衛,主掌上京城內防務。


    龍驤衛,護衛宮城安寧。


    二者之上,便是千鷹衛。


    千鷹衛分兩衙,南衙是聖上親隨,保護陛下安危;北衙為聖上耳目,替他監管前朝。


    千鷹衛淩駕於六部之上,不受任何有司衙門監管,隻聽命於陛下一人。就連他們身穿的飛鷹服也是僅次於太子四爪蟒袍的二品賜服,地位可見一斑。


    這次沈蒼下獄,就不是被大理寺或是刑部收監,而是被千鷹衛的人給帶走了。


    太醫院所犯之事,關乎陛下。


    方才沈棲姻看得分明,自她車旁經過的人麵上戴著一張泛著冷光的銀色麵具,正是千鷹衛指揮使,寧國公府的世子爺,蕭琰。


    太醫院一案尚無定論,蕭琰卻在這個時候親自帶人來了靜安寺,難道寺中有關乎此案的線索?


    她想的入神,壓根沒理會沈如姻有沒有跟上來。


    沈如姻狼狽起身,摸著疼痛難忍的膝蓋,看向沈棲姻離開的目光中滿是怨毒。


    從前她事事為自己出頭,口中說著什麽“姐妹情深,血緣至親”,原來都是騙人的鬼話,不過是為博個好名罷了。


    如今她懶得裝了,便對自己不管不顧。


    真是虛偽!


    揉了揉膝蓋,沈如姻齜牙咧嘴地跟了上去。


    就在她們走後,一名身著飛鷹服的男子自不遠處的菩提樹後緩步而出。


    秋風乍起,吹得滿樹金葉沙沙作響。


    晃眼的陽光滲過枝葉間,跳躍的光斑照在他銀色的麵具上,麵具之下的眼眸冰冷銳利,比這百花開盡的秋日更顯肅殺之氣。


    正是千鷹衛指揮使,蕭琰!


    副使酆六站在他側後方,恭敬道:“沈家人也來了,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大人,可要屬下跟上去看看?”


    蕭琰沒有迴答。


    他隻凝眸注視著沈棲姻一行人離開的方向,眼神幽暗,諱莫如深。


    “沈棲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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