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拎著兩個布包獨自一人在靜海市下了火車,迴自己的住處歇了一晚,他還是不甘心,即將到手的六十塊介紹費居然就這麽自己長腿跑了,那可是六十塊錢啊!


    內心忿忿的周峰又請了假,第二天重新買了去陽縣的火車票,又是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輾轉牛車,再次迴到了春田村。


    他想了又想,才十八歲的女孩頭一迴出遠門,就算不知道怎麽察覺到不對勁逃跑了,又能跑到哪裏去,肯定是迴老家了。


    來迴坐那麽長時間的火車,周峰原本體麵的襯衫已經好似醃鹹菜般皺皺巴巴的,他拎著兩個布包重迴春田村,努力壓製內心的憤怒,不停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別發火,他迴來還是想把二妮那丫頭帶去靜海的,耐下心來,多勸勸,十八歲的年齡最好忽悠了,雖然身體看似變成成年人,但心性還是小孩。


    周峰隻顧著想自己的小心思,沒有察覺到一進村人們投向他的各種奇怪眼神。


    他都顧不上迴自己爹娘家,拎著行李直奔周平祥家。


    周峰站在門外朝裏麵喊,“四表哥,你在家嗎?”


    院子裏傳來劈裏啪啦的響動,很快鐵門被人從裏麵拉開,周平祥首當其衝揪住周峰的領子,李燕拿著一根擀麵杖就是一下子。


    周峰直接被這兩口子的一套組合技幹懵了。


    “你把我閨女賣給誰了?快把那五百塊錢交出來,拿那錢你不昧良心啊!”李燕一邊罵一邊拿著擀麵杖啪啪打著周峰的胳膊、腿。


    半大小子的周瑞澤也拿著個掃帚在旁邊幫著他娘打人,叫嚷著,“錢快拿出來!”


    那可是他過兩年娶媳婦蓋屋用的錢!


    周峰被打得左右閃躲,毫不狼狽,心中的火氣也噌的一下燃起,“什麽五百塊錢,我還想問你們那閨女呢,怎麽在火車上跑了,這不是耍人玩嗎?火車票還是我給支的錢!”


    “什麽跑了,你別在這兒胡說!”周平祥憤怒的一把勒緊他的領子,“我閨女上午剛打迴來了電話,說是你在靜海市把她給賣了,收了人五百塊錢,她求了半天,那邊人才鬆口說隻要把錢還迴來,就放了她。”


    周峰麵紅耳赤,氣得都要不會說話了,“你才是胡說八道!”


    看他這反應,周平祥突然察覺到一絲不對,但還是嘴硬的朝一旁圍觀的村民們看去,“村長媳婦能給我作證,當時二妮打迴來的電話她也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


    一瞬間所有圍觀群眾的目光全都集中到村長媳婦身上,她難得有些不自在,但想起那個可憐的女娃,還是連忙道,“是真的,峰子,你快把錢給周平祥他家吧,讓他們趕緊把孩子救迴來。”


    這下所有人都倒向了周平祥一家,七嘴八舌的在一旁說著。


    “還不快還迴去,人平祥和燕子放心把孩子交給你,誰知道你帶出去轉頭就給賣了,這錢你拿著不缺德嗎?”


    “我之前就覺得奇怪,說幫忙介紹去城裏工作,怎麽不給村裏那些大小夥子介紹,反而要拉著個女娃出去工作。二妮長得漂亮,哪怕是啥活不幹,都有的是青年上趕著養她,哪用得著去外麵給人打工吃那個苦。”


    “還好我家姑娘長得一般,沒被看中,躲過一劫……”


    “我說怎麽之前也沒見周峰和周平祥有多少聯係,都不知道多遠的親戚了,怎麽突然又熱絡起來了。”


    頭發花白的年邁老人即使一把年紀了也免不了掉書袋,“無事獻殷勤,這就叫非奸即盜。”


    周峰被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的閑話險些氣暈過去。


    站在院內屋前台階上一直冷眼旁觀的周家老大周宇偉看了半天,對自己媳婦說,“不太對,這遠方表叔要是真把二妮賣了,他還迴來幹嘛?看他這反應也不像是被揭穿的羞惱,更像是被誣陷的憤怒。”


    本想跟著婆婆一起衝鋒陷陣、卻被丈夫攔住的趙曼琴聞言茫然的眨眨眼,“啥意思?”


    “說不定他說的才是真的,二妮自己半道跑了,又打迴來電話騙我們說自己被賣了五百塊。”周宇偉說出自己剛想出的結論。


    趙曼琴難以置信,“二妮有這心眼兒?”


    她嫁進來有一年多了,對小姑子的印象概括來說就是怯懦、天真、任勞任怨,趙曼琴根本無法將能做出丈夫口中事情的人和這樣的女孩對上號。


    周宇偉沒好氣的瞟了媳婦一眼,“你以為這家裏誰最沒有心眼?”


    公公牢牢掌握全家最大話語權、婆婆斤斤計較、丈夫和弟弟明爭暗鬥搶東西、小叔子仗著自己最小為所欲為,趙曼琴還以為是歹竹出好筍,這一家子才出了一個善良天真到有幾分傻氣的小姑子,沒想到還是龍生龍鳳生鳳,一家子聰明人怎麽可能生出一個傻姑娘,趙曼琴內心默默流眼淚,“我,我最沒心眼。”


    “二妮要真傻,娘每迴兒去趕集能帶上她?有二妮在,不知避免了多少被人抽稱多花錢的事。”周宇偉也不在意自己媳婦有沒有心眼,他有就行,總不會在這個家裏吃虧,他話頭一轉,“你也去幫娘打人去。”


    “啊?”趙曼琴滿頭問號,“你不是說表叔才是對的,二妮騙了我們嗎?”


    周宇偉也在找趁手的家夥事,漫不經心的說,“現在誰騙人還重要嗎?隻要我們咬定二妮就是被賣了五百塊,逼著表叔拿出來,那我們不就白得五百塊嗎?小弟結婚蓋屋根本用不了那麽多錢,剩下的錢爹娘會不會看咱們出力的份上分給我們些?”


    趙曼琴眼睛一亮,“你說的對!”


    周峰再嘴硬,也抵不過周家又加上老大和老大媳婦加入,一家五口人的逼迫,還有村民們的閑言碎語、自己爹娘的指責,這些壓著周峰被迫認下了那子虛烏有的“五百塊錢”,眾目睽睽下打電話叫朋友把錢給他匯過來,答應了明天就去縣城取了錢還給周平祥一家。


    當晚周家每一間屋子的人都興奮的睡不著覺,滿腦子都在規劃這五百塊錢到手後要怎麽利用,卻沒想到一夜美夢,第二天卻被告知周峰連夜跑了!


    周家五人又不能逼周峰他爹娘、那上了八十歲的倆老人給,就算要了也沒有,莊稼地裏的人哪家能有這麽多錢,隻能咬碎牙暗恨白做了一場美夢。


    事情很是順利的按照周知意算計的發展,妄圖吸女兒血的一家人什麽也沒撈到,見錢眼開想要騙女孩去做那種髒活的遠方表叔錢也沒得、還落得一頓打,善惡終有報。


    不過周知意也沒再多在意那一幫垃圾,她有自己的生活。


    雖然隻把飯店服務員這份工作當作一個過渡,隻是為了解決吃住問題、攢本錢,但為著高德明、馮桂敏一家的善心,周知意就不會敷衍了事,矜矜業業的投入工作中。


    笑靨如花的年輕姑娘穿著一身幹淨規整的衣服、係著白色的圍裙行走在一排排桌子間,眼睛得到洗禮,吃飯都變香了不少,這也使得桂明飯店的生意更上一層樓,更加火熱,到了下午飯店人最多的時候,都需要在門口再支幾張桌子。


    當然如果有人做出什麽冒犯的言行,火爆的老板娘會先衝過來把人劈頭蓋臉罵上一頓,旁邊的食客們也會跟著指責,哪還有什麽臉繼續呆下去。


    桂明飯店的名氣日複一日的慢慢傳播開來。


    一夥剛從工地下來的建築工人被放出來吃飯,其中一個曬得黝黑的黑瘦男人和同伴們提議,“要不今天晚上去桂明飯店吃?”


    另一個有些耳聞的男人也跟著意動,“我也是聽老趙提過一句,說那飯店的服務員是個長得特別靚的小姑娘,簡直像畫報明星似的,就是一直擔心太貴了吃不起,沒敢去瞧一眼。”


    “走啊,咱們多叫些人,少點幾個菜,大家平攤就能少花點錢了。”


    他們立刻招唿起來,很快又拉攏了三個人。這些性格質樸的男人話中並沒有猥瑣之意,大家都是單純聽說有靚女,好奇的想去瞧上一眼。


    黑瘦男人拉起坐在磚頭上休息的高個年輕人,“走啊,去吃飯啊。”


    江遇還是聽不太懂當地人說話,隻朦朦朧朧聽到對方好像說了“吃飯”兩個字,便無所謂的任由男人拽著自己往外走。


    一行六人朝著桂明飯店走去。


    遠遠就能看到桂明飯店的招牌,而且店外麵支了棚子,下麵放著幾張圓桌,食客們毫不嫌棄的坐在紅色塑料凳上吃飯,熱鬧的很是顯眼。


    漸漸走近,有眼尖的人已經看見穿梭在棚子下的年輕女孩,驚唿一聲,“還真跟畫報上的明星似的,好靚的女仔!”


    這話更是勾得男人們心癢癢,紛紛加快腳步。


    可等他們真的走到桂明飯店前卻躊躇了,看了看同伴、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灰塵和著汗水黏在身上,衣服也不幹淨,一瞬間一種自慚形穢的情緒湧上心頭。


    忙得停不下來的周知意見又有客人,剛給一桌上了菜就趕緊迎了上來,反而是她先和他們搭上話,“你們坐外麵可以嗎?店裏都坐滿人了。”


    平日裏一個比一個能吹牛的男人此時卻都怯怯的點了點頭。


    “你們幾個人呢?”周知意問著,一邊朝這夥人仔細看去,在心裏默默數著人頭,一二三四……她的目光落到站在最後麵的人身上,眸子一下子睜大了些許,很是驚訝,“你怎麽會在這兒?”


    比火車上要曬黑了些的江遇也很是意外,“是你?”


    一幫裝鵪鶉的男人聞言立刻抬起頭來,疑惑的來迴在兩人間看來看去,怎麽迴事?這個被拉來湊人頭的瘦竹竿似的北仔居然和這個靚女認識?


    馮桂敏也見兩人似乎認識的樣子,驚喜道,“小意,這是你哥哥找來了?”


    周知意一怔,想起自己之前的那番說辭,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否認,“不是,我和他是在火車上遇到的,他幫了我點小忙。”


    馮桂敏大失所望,但還是招唿道,“那可真是個熱情的同誌,快、快到這兒來坐。”


    周知意鬆了一口氣,轉頭撞進男人染上笑意的眸中。


    “一迴生二迴熟,如果有需要……”江遇走向空出來的那張桌子。


    兩人之間的距離縮近,是彼此才懂的深意。


    “畢竟我們上次配合的還挺默契,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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