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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屋子的人,不管心裏怎麽想,都點頭稱是,連連奉承。


    寧王妃不笑,一屋子的喧嘩熱鬧,聽在她耳中有如嘲諷。


    她坐著不動,麵無神色,似在出神。良久,她便開了一方掛著鎖的紫檀木素麵小箱子,自裏麵取了一塊令牌出來,遞給嬤嬤,低語吩咐了幾句。


    嬤嬤吃了一驚,不由問道:「娘娘,你……」


    寧王妃一臉篤定道:「我打定主意了,去吧。」既然寧王已經是靠不住了,她便隻能依靠自己。


    此事若成,她便還有機會。


    王嬤嬤將嘴抿成了一條緊繃的直線,為了她的小姐,她是什麽都肯做的。


    應了一聲,她轉身出門而去。


    寧王妃便在屋中枯坐,看著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去。


    過得片時,婢女送了一碗雞絲燕窩粥上來,隨口說了一句:「娘娘,外頭又落雪了呢。」


    寧王妃端了碗過去,淡淡說道:「今年的風雪,比往年更多些。」


    正吃著,府中的管家匆匆進來,滿麵倉惶道:「娘娘,宮裏來人了,傳娘娘進宮去問話。」


    寧王妃頓了頓,將碗放在了一旁,臉上的神色卻還平常,她說道:「知道了,伺候我更衣罷。」


    蘇月娥換了衣裳,穿了皮裘鬥篷,走到外頭,果然見那風雪甚緊,天地間一片花白,大片的鵝毛裹在風中,略遠些的地方便都看不清了。


    她歎了一句:「真是好大的雪。」便下階往外走去。


    宮裏傳她去做什麽,她大概知道些,但心裏卻並不發慌。


    這一日,終究還是來了。


    乘著馬車,一路到了宮中。


    進宮方才知曉,帝後竟是在乾清宮等她。


    走到乾清宮門外,朱公公早已候著了,見著她,皮笑肉不笑道:「給王妃請安,皇上皇後都已等候多時了。」說著,便向裏麵傳報去了。


    寧王妃挺直了腰背,邁過門檻,一步步走的穩健。


    進得正殿,果然見皇帝皇後都在上位坐著。


    易峋與寧王,則各在一旁站立。


    寧王妃不去看他們,上前道了萬福,嘴裏一字一句道:「妾身見過皇上、皇後娘娘,不知傳妾身進宮,有何吩咐?」


    她口吻已大不如往日那般恭敬,冰冷生硬。


    皇帝看著她,並沒有言語,皇後便先口道:「大雪裏,傳你過來,是為著往年一段舊案。」


    寧王妃沒有說話,寧王卻有些不安。今日下了朝堂,皇帝將他留下,叫他在此處等候,他並不知到底是所為何事。見了易峋,他本想跟他說幾句話,但易峋卻全不理睬。


    此刻又看王妃被傳進宮中,心中便隱隱揣測到大約是當年的事發了。


    寧王按捺不住,開口道:「皇上,今日風大雪緊,內子近來身子不大舒坦,可否改日再問?」


    皇帝尚未說話,寧王妃卻已先冷冷開口道:「不必了,妾身既然來了,皇上娘娘要問什麽,今兒就一氣兒都問了吧,免得日後麻煩!」說著,她笑了笑:「妾身曉得,今兒不把話說個清楚明白,有人夜裏迴去,恐是連覺也睡不踏實了。」


    這話,明著便是嘲了皇帝皇後,暗著則是譏諷易峋。


    寧王看她今日禦前竟敢公然頂撞,頗為驚詫,低低斥道:「王妃,皇上麵前,不得無禮!」說著,又急忙向皇帝請罪。


    皇帝這才開口道:「誰的過錯,便由誰來承擔,胡亂替什麽罪?」


    寧王見這情形,著實不對,不敢再多說一字。


    皇後便問道:「寧王妃,當年前王妃到底是因何過世的?」


    寧王妃便知今日必然是為這件事,不無諷刺的笑道:「當初的事情,記檔上寫的清楚明白,女醫女官們迴宮,也都一一奏報給娘娘得知了,娘娘不是知道麽,怎麽又來問著妾身?若是娘娘覺得,當年的事情另有隱情,娘娘是中宮皇後,一國之母,這些內務事都是由娘娘管轄的,怎麽到了今日娘娘才來問著妾身?」


    她這話,便是明著譏刺皇後治內無方,統轄無能方才導致今日之局。


    皇後並不惱怒,隻淺淺一笑:「本宮果然有失察之罪,自會向皇上請罰。然而畢竟隔著宮室宅院,許多事情不能親臨,難免有不到之處。那時候,前王妃是你的親姐,寧王奉旨外出,將王妃生產托付於你,你有看護之責。王妃難產亡故,孩子亦也夭折,但峋兒如今就站在我們麵前,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你是經手人,自然要問你。」


    寧王妃臉色一冷,說道:「妾身早已說過了,世子是被茹嬅和易琮兩個奴才偷盜出府的。妾身那時又不是王府的主母,易琮是王府的侍衛,茹嬅更是姐姐的婢女,這事卻要妾身怎麽管?」


    皇後臉色一正,沉聲問道:「本宮且問你,月嬋到底是怎麽死的?!」


    寧王妃一字一句道:「姐姐是難產而亡,宮廷記檔上有記載,且有女官女醫為證!」


    易峋始終盯著寧王妃的臉,這幅美豔的皮囊底下,到底包裹著怎樣一個冷血狠毒的靈魂?


    想及開館之時,屍骨的情狀,盡管同生母並無真實的情分,但他卻依然感到憤怒。


    一個女人,在最脆弱的時候,被自己的親姊妹如此對待,被自己的丈夫棄之不顧,會是什麽滋味兒?


    易峋不知道生母當年到底遭受了多少折磨,但秦春嬌生產時痛苦的樣子,他如今想起來都還覺得心疼,這些人又是怎麽忍得下心的?


    不由自主的握緊了雙手,他森然開口:「若是難產而亡,我母親的骨殖怎會烏黑一片?!」


    寧王與寧王妃一道怔了,寧王忍不住問道:「峋兒,你……難道你開了棺?」


    易峋頷首道:「兩日前,我同嶽父一道去往京郊王妃份上,開棺驗屍。王妃的屍身已然腐化,隻餘骸骨。骨殖自喉部往下,是一片烏黑。嶽父已然令錦衣衛供職的仵作驗看了,這是中毒之症。」


    這話才落地,寧王妃臉上便是一陣近乎於扭曲的難看,她死死的咬著下唇,幾乎滲出了血。


    寧王卻勃然大怒:「你怎麽能擅自去開你母親的棺材,打攪你母親在地下的安寧?!這冰天雪地,你竟讓你母親的屍骨重見天日,何等不孝!」


    易峋看著這個男人咆哮的樣子,忽然覺得可悲可笑。


    他似乎認為,這些麵子上的事情,強過一切,是他癡情的標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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