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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徑自向前走去,同皇後攜手依舊在西窗下的羅漢床上坐了,方才說道:「皇後常日勞累,王妃能進宮陪皇後說話解乏,倒是好的。」


    寧王妃賠笑稱是,她心中卻忽然有些不甘和激憤。


    當初,姐姐還在時,這帝後二人對她是何等親昵和氣,皇後能直唿她閨名月嬋,皇帝更是以弟妹唿之,親熱的就如一家子人一般。而等到自己做了王妃,皇帝皇後卻並不像對姐姐那般對她,於她的稱唿從來就隻有一個「寧王妃」,冷淡疏離的仿佛她是一個外人。


    或許,對他們而言,蘇月娥永遠都是一個外人。他們的圈子,是她永遠也無法融入的。


    即便姐姐沒了,死了,她也取代不了蘇月嬋的位置。


    皇後並不想替她遮掩什麽,徑直說道:「王妃今兒過來,是為峋兒的親事來的。」


    皇帝瞥了寧王妃一眼,問道:「峋兒不是已然成親?怎麽又來親事一說。」


    寧王妃臉色先是漲得通紅,轉而又變得煞白,正想說話,皇後卻已先說道:「王妃來說,峋兒如今這位夫人出身不好,與峋兒不能匹配。又說,當年月嬋在的時候,曾為峋兒指腹為婚,定下一門親事。如今峋兒找迴來了,就該將那門親事重新提起。」


    皇帝耳裏聽著,麵上神色倒是一如往常,隻是問道:「弟妹當初為峋兒指婚的,是誰家的姑娘?」說著,便又自語道:「這都二十餘年了,峋兒也二十出頭了,莫不是那家姑娘竟就老在家中,到如今都不曾嫁人麽?」


    皇後笑了笑:「就是孟家的孩子,孟家同蘇家有些姻親往來,有這樣的事倒也不足為奇。」


    皇帝一時沒能想起,問道:「哪個孟家?」


    皇後說道:「便是前些年,皇上發落的孟家。」說罷,就指著孟玉如說:「她便是孟河年的孫女,孟庶人的侄女兒。孟家的少奶奶和月嬋指腹為婚,但轉眼便小產。這女孩兒,是她到了湖陽才生下來的,前後差不離錯了三四年。依臣妾所見,這沒影兒的事兒,又不是當初懷上的那個孩子,自然不能作數。但今兒,寧王妃偏要提起,還把這女孩子帶進宮來,定要本宮瞧瞧。」


    皇後同皇帝是多年夫妻,曉得他脾氣心性,喜怒好惡。孟庶人,原是貴妃,因事被貶,自縊死於冷宮。孟河年,更是個倚老賣老,貪贓枉法之輩。這兩人,都是被皇帝深深憎惡之人。她提及這兩人,並將孟玉如同他們掛上關係,便是要令皇帝不待見她。


    果然,皇帝濃眉一皺,不提此事,當即說道:「這事荒唐,弟妹過世多年,峋兒也已娶妻生子,重提此事又有何意?!再則說來,這女子根本不是當年月嬋定下的那個,這樣雀占鳩巢豈不荒謬!」


    寧王妃隻覺得臉上熱辣辣的,皇帝說起雀占鳩巢這詞兒時,目光便直直的落在她臉上,她也曉得是個什麽意思。


    這麽多年了,他們就沒有看得起她過!


    她低頭不語,但聽皇後說道:「王妃的意思,這姑娘等峋兒到如今也沒嫁,不如讓她給峋兒做側室。」說著,她笑了一聲,又道:「王妃還說,峋兒不肯認父,必然是他那位出身鄉下的夫人從中挑唆作祟,要安插個人在峋兒身側,好讓她仔細勸勸。」


    寧王妃隻覺得坐立難安,她沒有料到皇後竟然連這一絲絲的薄麵都不肯給,她仿佛是扒光了站在這兩人麵前,羞憤不已。


    皇帝的目光越發冷厲,他冷笑了一聲:「王妃,今兒是特地進宮講笑話來逗朕與皇後樂的麽?這女子養在他們家中十餘載,都不知世上有峋兒其人,如今才知道便成了一直等著?月嬋亡故,那時報說世子也夭折了,她等的是什麽?莫不是,她從娘胎裏就開始守節不成?!」


    寧王妃講不出話來,連她身後的孟玉如也一臉泫然欲泣的神情。


    皇帝根本不想再看這婦人一眼,隻說道:「本朝用人,自來隻看賢能,不問出身。子弟娶親,當也如此。峋兒那娘子,朕見過幾麵,雖是微末,卻是個靈巧能幹的好婦人,配得過她那夫婿。出身不高又如何,好過那些仗著身份卻飛揚跋扈、心術不正的所謂世家千金!」一氣兒講完,他又說道:「行了,峋兒為何不肯認父,王妃心中自然有數。王妃,還是迴去好好自省,如何能調合他們父子關係,方是你內助的本分,就別在這歪門邪道上動心思了。」


    寧王妃踏出皇宮之時,渾身冰冷顫抖不住,如同從冰窖裏出來的一般。皇帝的話,還迴響在耳畔。那分明是在說,她搶了蘇月嬋的位子,活該有今日這番羞辱。


    可是憑什麽呢,她和姐姐明明是一個母親生養的,人人都喜歡姐姐,都說姐姐好,隻要有姐姐在場,就不會有人誇讚她一句。自小到大,姐姐都是人們口中溫婉貞靜的才女,提起她便隻是相國府那個被嬌慣壞了的二小姐。


    甚至於,就連婚配,姐姐的夫婿也是這京城之中出名的風流子弟,皇室貴胄。


    蘇月娥對於寧王其實並沒有那麽多情愛,隻是他是姐姐的夫婿,又是這京中名媛淑女們心儀的男人,她便生了搶奪之心。所以,當寧王對她顯露好感的時候,她便刻意將他誘到了手。


    她隻是想證明,她並不比姐姐差,姐姐的東西,她也一樣可以奪來。


    蘇月嬋對此事,雖有所察覺,卻似乎不願鬧大,便沒有聲言。


    那段日子,看著姐姐有苦說不出的神傷模樣,真是痛快不已。


    姐姐竟然生了個男孩兒,她當然不允許姐姐再有能得到男人寵愛的籌碼,索性一氣兒送他們走了。


    終於,寧王聽信了她的言語,她也如願當上了寧王妃。


    然而,母親已不認她了,等閑不準她再迴娘家。帝後看她,總是冷漠視之。寧王跟她不過好了那麽幾年,如今也養了一院子的女人。京中,不知有多少人,背地裏嚼她的閑話。


    這一切,真的就是她想要的麽。


    寧王妃立在宮門前,隻見天際一抹殘陽似血,西風吹來,冰冷刺骨。


    她覺得很冷,這世上仿佛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孟玉如立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輕輕問道:「姨母,咱們怎麽辦?」


    她有些惶恐不安,跟著寧王妃入宮見皇後,卻無端招來一番訓斥。帝後眼中的輕蔑與不屑,直白的令她難以忍受。自小養在深閨,她哪裏見過這樣的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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