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卻朗聲一笑:「二位也別替她自謙了,她的手藝,朕頗為讚賞。而觀她行跡,也確實當的起。朕打算,給她一個慧心夫人的封號。慧心蘭性,當是如此。」


    易家人,自然謝恩不絕。


    陳長青便要易峋將秦春嬌喚來,當麵叩謝隆恩。皇帝卻說,此事不急,還是讓她在廚房多燒幾道菜吧。待宴席散了,再謝恩不遲。這方作罷。


    眾人聽著,越發咂摸不透了。


    這消息傳到花廳,一眾女眷聽見,各自豔羨不已。


    誥命夫人不稀罕,朝廷封的,漢子當了官,作媳婦的也就跟著封了。但皇帝親口敕封封號的夫人,本朝打從建國以來,也沒有幾個。就是僅有的那麽幾位,也是當年建國之時,丈夫跟隨太祖皇帝打天下,不離不棄的。


    這個易家夫人,真真是命好的叫人羨慕。有了皇帝親口封的封號,誰還管她什麽出身?


    蘇婉然看著盤中婢子替自己夾來的那一點菜,臘肉合著些看上去像蒜卻又不是的東西,氣味兒微微有些刺激。


    就憑著這麽個粗野的菜肴,秦春嬌就在皇帝那兒騙了個夫人的封號?!


    蘇婉然心底裏掀起了驚濤駭浪,臉上忍不住的掠過一陣寒意。


    這一年多來,她挖空了心思在皇帝跟前盡孝,想了那麽多法子,皇帝卻從未誇過她一句半句,至多不過是一聲:「太子妃頗有孝心。」就打發了她。


    這是憑什麽,老天真的公平麽?


    重生以來她做了這麽多事,卻倒是讓秦春嬌平步青雲了!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


    蘇婉然想著,竟忍不住咬牙切齒起來。


    孟玉如在旁,瞧見她麵容猙獰,有些害怕,輕輕碰了碰寧王妃:「姨媽,您瞧婉表姐是怎麽了?」


    寧王妃看見,低低咳嗽了一聲:「婉然,別亂了陣腳。」


    她有幾分奇怪,這個侄女怎麽會如此痛恨那個丫鬟?就說當初她和蘇梅詞有些不清不楚,到底也都過去了。她如今嫁了人又生了孩子,是再不會有什麽了。蘇婉然卻似乎總是不能釋懷,這到底是為什麽?


    蘇婉然迴過神來了,穩住了心神,勉強一笑,沒有言語。


    這宴席,因有皇帝在,變得格外熱鬧,卻令人吃不出滋味兒來了。


    直至掌燈時分,宴席方才撤了,賓客逐漸散去。


    皇帝與寧王一家子今日是有事前來,自然是不肯去的,換到了易家平日裏待客的廳堂上,喝茶說話。


    寧王看著易家人口稀少,下人不過五個,甚而連丫鬟滿共也就一個,便覺得日子清苦,越發可憐起他這個兒子來。


    寧王妃和蘇婉然麵色淡淡,各自打一盤算盤。


    孟玉如在邊坐著,這個場麵上,是沒她說話的餘地的。


    秦春嬌重新理了理衣裝,過來磕頭謝恩。


    皇帝封她做夫人的事,她已經知曉了,心裏縱然高興,卻也是模糊的。


    皇帝將她仔細打量了一番,見她容顏秀美,生的甜美可人,低眉垂首,恭謹自持,言行舉止,不失端莊,遠不是自己所想的那個樣子。


    原本,他還當這麽個天天舞弄鍋勺的女子,又出身鄉野,隻怕言行粗糙,但今日一瞧這個做派,竟不失閨閣風度,不由眯眼一笑,心中十分滿意。


    他頷首莞爾:「吃了你那麽多飯菜,今兒倒還是頭一次見你,果然人物出眾,又是這麽個聰慧的性格,難怪易校尉那麽喜歡你。」


    易峋愛妻,這在神武衛裏是出了名的。


    他同僚有時叫他去堂子裏吃花酒,他從來不去,下了差就早早迴家,一日也不曾誤過。眾同僚便笑話他畏懼內人,在宮裏傳開,易峋卻從不將這風言風語放在心上。


    秦春嬌垂首一笑,迴道:「皇上過獎了,臣婦與拙夫自幼相識,所以情分上更厚些。」


    皇帝聞言,拊掌大笑:「旁人聽這話,哪個不是羞手畏腳,你竟全不謙虛,果真是個有趣的小娘子!朕沒有看走你,你當得起慧心二字。易校尉得你為妻,可謂得了個賢內助。」


    皇帝這話落地,旁人倒還罷了,寧王妃和蘇婉然卻互換了個眼神,微微有些不安。


    皇帝又同秦春嬌說了幾句閑話,不過問她如何做生意,烹飪有什麽獨到的心得。


    秦春嬌一一答了,又問道:「皇上問了臣婦許多,臣婦也鬥膽問皇上一件事,還求皇上開恩,不要動怒。」


    她此言出口,堂上一幹人等,甚而包括易家的人在內,都大吃一驚。誰也不曾料到,她竟然有這個膽量,頭迴麵聖,便敢向皇帝發問。


    易峋麵色微動,但隨即便淡然。夫妻一體,她便是闖出了天大的禍,總還有他在前麵撐著。何況,皇帝眼下看來十分高興,當不至於為難。


    果然,皇帝莞爾道:「你且問,朕沒有這樣小家子氣,人問兩句就要生氣。」


    秦春嬌先謝了恩,便迴道:「臣婦不知,皇家是否有這樣的規矩,能迫著臣子,硬叫他納妾的?」


    在場的眾人,各自一怔,堂上鴉雀無聲。


    蘇婉然臉色有幾分難看,她沒料到秦春嬌竟然敢這麽大膽,到皇帝跟前告她!


    皇帝眸子裏精光微閃,看向易峋,微笑道:「怎麽,易校尉,夫人才為你生下一個小少爺,你就預備納妾了?」


    易峋也不知秦春嬌為何忽然問出這個話來,也是怔然。見皇帝問他,正要迴些什麽,秦春嬌已先行說道:「皇上,此事與我夫君無關。而是適才開宴之前,太子妃娘娘問責臣婦,為何不與我夫君納妾,甚而宅中連一個年輕婢女都沒有。娘娘聲稱,如此作為是為婦人賢德,臣婦如若不照做,便是小家子脾氣,甚而是丟了京城蘇氏的臉麵。」


    皇帝麵色如常,隻是目光漸冷,在蘇婉然身上落了一下,又轉而看向秦春嬌,笑意淺淺:「這話真是怪哉,你不是蘇家人,談何丟了蘇家人的顏麵?」


    蘇婉然麵色森冷,一雙眼睛緊盯著秦春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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