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氻族的人口數量從古至今都很稀薄,尤其是最近幾百年,由於生存資源非常有限,人口始終都維持在一萬左右,從未上升到兩萬過。但這支人數不多的民族,曾經創造過十分輝煌的成就。被萊佩濂人逐出東大陸之後,斐氻人在幾乎一無所有的艱難境況下,逐漸創建起了一座漂浮於西海上的城市——新斐氻城。


    一千多年以來,這座海洋之城一點點地擴大,越加牢固。建造斐氻城所使用的材料,多數都是從長年累月的海盜活動中積攢而來的,從這座城市的外觀上,就能看出它參差不齊的用料了。幾乎每個斐氻人都是能工巧匠,一千多年間,新斐氻城經曆了一代又一代人的不懈努力,以及獨具匠心的設計,如今已經成為了一座規模宏偉且極具斐氻族獨特風貌的海洋浮城。


    望著這座精美的浮城,實在很難想象,在始建初期,它曾經隻是由幾艘舊船勉強拚湊而成的。當時,剛被逐出東大陸不久的斐氻人,隻能偶爾從一些人煙稀少的沿海地區,偷偷摸摸地運走一點泥土和幾節斷木,然後又膽戰心驚地迴到西海,用這些寒酸的材料,一點點地拚湊出了新斐氻城的雛形。其實,新斐氻城的規模真正可稱得上恢弘也隻是近百年的事。大約是從半血商人開始頻繁往返於東、西兩大陸之間,以及東大陸的萊佩濂人也終於將目光投向了海洋另一邊的西大陸之時,才開始的。


    這個勇敢浪漫又總是帶著淡淡的憂鬱色彩的民族,背負了太多悲傷的過往。一千多年以來,他們的生存狀況比大陸地上的萊佩濂人和薩瓦敕人都要艱難得多。在長期與自然搏鬥的過程中,他們逐漸煉就出了更加勇敢強健的體魄,以及獨特的智慧,已經不再像古時候那樣,隻顧航海探險、不諳世事地安享太平了。如今的斐氻人,個個都是優秀的航海家、技藝精湛的船工,以及勇敢的戰士。當然,大陸地上那些人更願意稱他們為狡詐的海盜。但無論如何,斐氻人今非昔比,再也不會不問世事地任人宰割了。


    施伽氻站在船首,遙望著城門上那麵迎風飄揚的綠色旗幟,心潮莫名湧動,竟冒出了些許近鄉情怯的意味,不禁暗自感慨:“這次離開的時間好像是有點長了。”


    船離斐氻城越來越近,城門頂端那麵旗幟上的圖案已經清晰可見了。那是一朵離花與船錨的組合圖案,斐氻人的每一艘船上,都掛有那樣的旗幟。雖然此情此景早已熟悉不已,但每當他們從遠方歸來,站在船上遙望著城頭的旗幟時,胸中還是會情不自禁地湧出這樣的情愫。


    從古代的斐氻人首次為自己的船隻掛上旗幟開始,旗麵和船帆上的圖案就從未改變過。旗麵的綠色是大地表麵的顏色,代表著他們的故園。船錨代表著他們所熱愛的航海探險活動。離花是源於斐氻人過去的家鄉——東大陸南海岸的古斐氻城裏最常見的一種花,花瓣潔白美麗,遍布斐氻城。離花的花語是思念與歸來,斐氻人認為離開是為了歸來。


    在古時候,如果有親人或戀人遠航探險,斐氻族的雌性通常都會在發間戴上一朵潔白的離花,表達她們的思念與盼望之情。後來漸漸形成了一種民俗習慣,甚至在每一艘出海探險的斐氻船上,都帶有幾盆離花。如今的新斐氻城裏也一樣,處處都洋溢著離花的芬芳。這些離花也隨著斐氻人的遷移,逐漸習慣了海洋上的生存環境。


    施伽氻迴首望向身後的阿西,笑道:“快到了呢。”


    “是啊,看來今夜是不能好好休息了。”阿西口吻中似乎有些遺憾的意味。


    “難道你在船上還沒睡夠嗎?”施伽氻笑道,這家夥仿佛永遠也睡不夠似的,倘若沒有要事,他通常都是在睡覺。


    “那不一樣……”


    “有什麽不一樣?斐氻城也不過是一艘更大的船罷了。總之,你今晚不許提前離席偷偷跑去睡懶覺,不能留我一個人去應付那幫頑固的老家夥。”


    “你就不能放過我一迴麽?”阿西無奈地笑道。


    “我放過你,那誰放過我?不如一起分擔。況且,你這船長最近都當得太輕鬆了,也是時候該出出力了。”施伽氻毫不妥協。


    “要不,今晚的宴會你把未來帶在身旁吧,讓他去應付那幫老家夥?”阿西繼續討價還價。


    施伽氻斜睨了阿西一眼,忍不住笑道:“帶他和帶一根木頭有什麽區別?永遠都是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明明年紀不大卻總是老氣橫秋的樣子,什麽笑話被他一攪和,肯定馬上就冷場了。況且,想到今晚可能會涉及的話題,他怕是更不願意現身了。”


    “說的也是,哈哈……”思及未來那張深沉的麵容,阿西也不禁大笑了起來。


    斐氻城是一座環形浮城,由於空間有限,城中幾乎每個角落都被充分地利用了。所有起居用的屋宇,都搭建在城市的周邊區域,重重疊疊的木屋排列成了高高的環形圍牆,環繞著城市的中心區域。所有的屋頂和陽台上,都做了防水防腐處理,然後還鋪了一層泥土。這些泥土是從一千多年前開始,由一代又一代斐氻人,陸陸續續地從人煙稀少的大陸沿海地區偷偷運迴來的。泥土裏種有各種各樣從陸地上帶來的植物,有些是他們自己從海岸上帶迴來的,也有一些是讓半血商人從陸地上捎來的容易生長的農作物。而且,在泥土底下和表麵上,都鋪有一層碎石,用以儲存肥力和水分、調節溫度、保護作物根部,以防土壤被強風吹飛,或是被烈日曬幹。此外,他們還以作物本身的落葉和一些生活垃圾製成的腐物,來增加土壤的肥力。除了隨處可見的植物,以及城內外都設有的養殖魚貝的網箱以外,城內還有很多收集雨水的小池子,引導淡水的管道也遍布全城。


    斐氻人並不怎麽稀罕財寶,他們更想要的,其實是一些能夠解決溫飽的物資。若是有什麽緊缺,他們也會要求半血商人在下次渡海時捎上一些。從西海經過的船,隻要不劇烈反抗,斐氻海盜一般都隻是索取部分物資,而不會大費周章地掠殺船員,以保證日後的循環索取。但如果遇上東大陸的貴族大船,那情況就不太一樣了。斐氻海盜和萊佩濂人之間,甚少會有和平解決爭端的時候,雙方總是免不了會激烈地爭鬥一番。早年,萊佩濂人把斐氻人逐出了陸地,讓他們難以生存,但斐氻人的海盜活動,卻又令萊佩濂人恨之入骨,這也是導致斐氻人在東大陸臭名昭彰的主要原因之一。


    施伽氻和阿西所乘的船還未完全靠岸,聚集在城門下的人群就開始按耐不住地湧動了起來,遠遠地朝他們揮著手,甚至還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下水,乘著鋸壾魚,成群結隊地迎了上來。


    這時,海盜們也全都跑上了甲板,站在施伽氻和阿西的身旁,興奮地朝城中的人們揮手歡唿。船還未停穩,城門下的人群就雀躍不已了,爭先恐後地唿喊著“首領”、“阿西船長”……此時此刻,這些在大陸上臭名昭著的海盜,儼然成了凱旋歸來的英雄。


    鋸壾魚是一種身軀呈橢圓形的大海獸,腹部肥大,呈白色,光滑無鱗,背部則是深藍色,帶有一些鱗片。鋸壾魚無腹鰭,背鰭長至頭部,大約占了身體五分之一的長度。前胸有兩隻爪子,魚尾像把大扇子,眼睛為綠色,頭部窄小,上頜長而尖,帶有鋒利的鋸齒,幾乎占據了身長的三分之一。


    鋸壾魚遊得非常快,強悍有力的扇尾能夠產生巨大的推動力,它跳出水麵時,甚至能從舷側飛躍一艘大船。尖長鋒利且帶有鋸齒的上頜,不僅起著劈水的作用,連厚重的船底都能刺穿。


    這種海獸脾性勇猛,但十分聰慧,壽命比萊佩濂人還要長許多。在長期的相處中,漸漸與斐氻人成了朋友,能夠明白一些簡單的語言和手勢所表達的含義,它們和斐氻人的關係,就如獵獁之於薩瓦敕人。因此,離開東大陸之後的這一千多年間,斐氻人都不曾食用過鋸壾魚。


    最近幾十年,他們開始在鋸壾魚的背部裝上了魚鞍和魚皮繩,或坐或站在鞍內,嚐試著將它們訓練成海騎獸,並教會它們如何與斐氻人並肩作戰。目前為止,盡管聚集在斐氻城周邊的鋸壾魚,還未曾參加過真正的戰鬥,但多年的訓練成果已經卓然顯見。


    斐氻城有限的空間幾乎都利用完了,城內的道路大多是水道,登上城門之後,他們還要換乘一種狹長的小船,由水道進入城內。這是一種用海獸皮覆在船體的基礎構架上製成的皮船,輕巧靈活,形如新月,兩端高高翹起,艏艉末端還可以懸掛照明的防風皮燈。燈內裝的是魚油製成的燃料,點亮之後便可用於夜間照明,十分便利,在大船上也能使用。城中每條水道兩則都設有土槽,裏麵種著離花。白色的離花裝飾著海藍的水道,色調清爽,令人心曠神怡。


    施伽氻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海風帶著離花淡淡的清香,混著熟悉的鹹腥味撲鼻而來。這種氣味對於外人來說或許並不好聞,但作為生活在海洋上的斐氻人,他們每天清晨都會聞著這種氣味醒來,夜間又會伴著這種氣味入眠,早已深入靈魂。一千多年以來,這便是家鄉的味道。


    城內的許多屋簷下,都掛有肉幹和魚幹,以及晾幹的蔬果。食物是很珍貴的,在狂風暴雨來臨之際,以及許多無法正常打漁的日子裏,他們都隻能依靠這些風幹的食物來維持生命。令人欣慰的是,一千多年的艱難境況,並未對斐氻人的健康造成什麽不良的影響,反而促使他們的壽命呈現出了逐年增長的趨勢。生活在大陸地上的萊佩濂人和薩瓦敕人的壽命,平均都是80歲左右。但斐氻人的壽命卻在逐漸延長,尤其是最近幾百年,許多老者的壽命都已經超過了百歲。


    小船劃了一段路之後,施伽氻和阿西終於抵達了位於城中央的船形議事大廳。這是斐氻城中造型最獨特,也是最大的船屋。每逢涉及全族人的大事,他們都會聚在這裏共同商議,這裏能夠容納得下所有的斐氻人。


    當然,作為斐氻城中唯一的集會場所,它不僅僅用於議事,同時也是舉辦各種節慶和宴會的地方。最重要的是,這間能夠容納上萬人的船屋,是整個斐氻城中最堅固的建築物,同時也是斐氻人的緊急避難所。


    從外觀上看來,這座船形議事廳似乎連接著整座城市,但實際上它是可分離的。在它四周的外牆上有很多扇門,麵向四麵八方。並且,每扇門下都連著一條由木板搭建而成的橋路,這些橋路通往各個方向,連接著分布在城市邊緣的起居屋。每當遭遇起居木屋難以抵禦的颶風時,斐氻人就會從城市的各個方向,沿著橋路迅速逃到這座大型議事廳裏避難。然後,還可以視情況而解開大門下方的機關,斷開所有相連的橋路,讓大議事廳與城內其他的建築完全分離,以免遭殃。屋頂還設有許多排濕的透氣孔,因為緊閉後的大門將與牆壁密不透風地接合起來,絕對不會滲入一滴海水。


    此外,這間巨大的船形議事廳內部,還設有許多固定在牆壁內的儲物櫃和房間,地板下還有船艙,屋頂也有一些可以打開的天窗。在內壁的儲物櫃和船艙裏,都存放著充足的幹糧和密封的淡水,還有一些禦寒物品等,以備不時之需。


    事實上,這正是一艘巨大的避難船,它被安置在這座環形浮城的正中央,就是為了方便那些居住在城市四周的斐氻人,在緊急時刻都能迅速趕到這裏。船的底部,經過了許多代斐氻族能工巧匠的精心設計,颶風也難以將它擊沉,無論海浪如何翻滾,都無法將它一直倒扣在水裏。因為風力一旦變小,或是風向有所改變之後,極度傾斜的船身就會立即自動矯正迴來。完全可以說,萊佩濂世界最為精湛獨特的建造技藝,幾乎都掌握在斐氻人的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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