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獸場坐落在薩瓦敕王宮的西麵,是索礱城中最高聳的建築物,也是唯一一座占地麵積超過了王宮的巨型建築。這是薩瓦敕人為了展示他們的勇氣與力量,由全族人曆經十年時間修築而成的,距今已有六百多年的曆史了。從鬥獸場氣勢恢宏的外觀,以及曆時十年的建築工期上都能看得出來,它在薩瓦敕人心目中的地位已經遠超王宮。因為即便是在王宮裏,也沒有如此宏偉的裝飾性雕塑。


    這座近乎於環形的六邊菱形龐大無頂建築,從裏牆到外牆都由同樣堅固的巨石砌築而成,並擁有能夠容納十萬人左右的階梯式坐席。與其他建築有所不同的是,當鬥獸場所有的大門都關閉後,牆壁上就再無任何一個可以潛入其中的窗口或縫隙了。除非身上長有翅膀,能夠飛躍巍峨如山的高牆,並由無頂的鬥獸場上空直接俯衝而下,否則,真的看不出還有別的辦法,能夠在大門緊閉之後闖入其中了。


    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地進出這座六邊菱形鬥獸場的入口,就隻有那六扇鑲嵌在厚重的石壁之內的大門。鬥獸場的每一扇大門,都由一塊完整的巨石雕刻而成,非常巨大沉重。而且,這六扇大門並非是由內向外或由外向內、以推動的方式來開啟的。它們分別被嵌在高牆之內的滑道中,是由向上或向下、通過滑動的方式來開啟和關閉的。


    由於被關在鬥獸場內的各種野獸,都是西大陸最巨大兇猛的獸類,所以這裏既是索礱城最熱鬧的地方,也是最危險的地方。用於開啟大門的機關都設在外牆,每次開啟一扇大門,都需要至少二十位身強力壯的士兵同時操作機關才能完成。


    這六扇大門的外觀是一樣的,沒有主次之分,並且每扇大門的左右兩側,都分別立有一座巨大的石刻雕塑。雕刻的是薩瓦敕戰士的形象,神態勇猛,身著戰服,左邊是雄性,右邊是雌性,身高相當。他們各自的腰間都掛著一捆套索,靴子上附著小匕首,兩人手中分別舉著一支長矛與一柄長刀。這兩件薩瓦敕人最常用的長兵器,相互交叉置於大門之上,既像是在守護著鬥獸場的大門,又像是在準備著與猛獸搏鬥。而那個同時需要二十位強壯的戰士協力操作,才能成功開啟的大門機關,則設在門邊這兩座巨型雕像後方的牆壁內。


    由整塊巨石雕刻而成的大門,在鬥獸場始建初期,曾經需要整整兩百名身強力壯的戰士,才能緩緩移動。所以,現在若是不用機關操作的話,當然也是必須要用上相當於兩百名戰士的力量,才能成功抬起其中一扇大門的。不過,若是隻用人力抬起的話,那還必須要有某種異常堅固的東西,擱在開啟的石門下方一直頂著它,否則,沒有機關控製的石門還是會自動滑落的,十分危險。


    黎明時分趕至鬥獸場的祭司和西流,正站在高聳的石壁下,思索著營救的方法。究竟是等到鬥獸場大門開啟之後,在十萬人的注目下闖入場內光明正大地救人,還是想辦法在大門開啟之前潛入呢?但依目前的情形而言,其實無論選擇何種方式,都是無法避免與薩瓦敕人發生正麵衝突的。因為,太陽完全跳出海平線的那一刻,薩瓦敕人就會準時過來開啟大門,現在顯然已經沒有足夠的時間允許他們繼續站在這裏想辦法了。


    “祭司,我們現在該怎麽辦?”西流有些焦急地問道。


    “暫時先離開這裏,等薩瓦敕人都進去了我們再來。”


    眼看天色將明,他們若是不能在薩瓦人趕來之前,想出辦法進入鬥獸場,以最快的速度救出所有被困的族人,並順利離開這裏的話,就會提前暴露蹤影,導致更多的事端而拖延了營救的時間。更何況,這座鬥獸場十分巨大,站在高牆外很難準確判斷出內部的情況,對營救來說也很不利,所以他們還不敢輕舉妄動,唯恐會傷害到被困其中的族人。現在最重要的是,在薩瓦敕人發現之前,趕緊先找個地方藏身才行。


    鬥獸場的大門一旦開啟,便會等到表演全部結束、所有的觀眾都離開之後,才會再次關閉。薩瓦敕人是絕對不會將自己與異族人、猛獸同時封閉在鬥獸場內一整天的,因為這樣非常危險,萬一發生了什麽意外,十萬觀眾和數量可觀的猛獸一起造成的混亂可想而知。所以,在鬥獸表演的過程中,那六扇大門必須始終都保持暢通的狀態。祭司和西流若是趁著大門開啟的時段進去救人的話,不管遇到多少阻礙,至少場內十萬觀眾所造成的混亂,都能為他們贏得不少救人的時間,離開鬥獸場的機會相對也會更大一些。


    所以,祭司最終還是決定等鬥獸表演開始之後,再闖進去救人。


    薩瓦敕人非常喜歡熱鬧,他們會在各種慶典上大聲歡唿,鬥獸場裏的歡唿聲通常能傳遍大半個索礱城。這十萬觀眾裏,還有一小部分是從東大陸遠道而來的萊佩濂貴族,那群貴族常常帶著大量的財物,到西大陸來尋求刺激。


    薩瓦敕人沒有什麽尊卑觀念,即便是在國王麵前,也不會低頭哈腰地說話,因此,他們的鬥獸場裏也不曾特別開設任何貴賓坐席。但萊佩濂貴族卻很瞧不起他們這一點,認為薩瓦敕人正是因為缺乏等級觀念,才不講究禮儀,並覺得在鬥獸場裏和粗野的薩瓦敕人平起平坐有辱身份。於是,萊佩濂貴族們便花費大量的財物,將自己身邊相鄰的幾個座席都一並租下,用簾子全部圍起來,把自己與粗野的薩瓦敕人遠遠地分隔開。不拘小節的薩瓦敕人不以為意,隻是一笑置之,對於萊佩濂人不時投過來的帶有五分鄙夷、五分譏諷的目光也視若無睹,因為他們壓根無法理解萊佩濂人過分複雜的鄙視觀念。


    近十年以來,自從有了萊佩濂人的參與之後,來鬥獸場就不再隻是單純地觀看野獸搏鬥了。觀眾們以賭博的方式進行下注,所押的那隻猛獸如果最後勝出,他們就能贏取更多的財物,敗下或者死亡則相反。自賭博開始在西大陸流行之後,鬥獸場裏的喧囂聲中就時常會夾雜著各種歡唿和辱罵。畢竟贏者歡、輸者愁,人們總是需要發泄的。正如此刻,歡唿與咒罵此起彼伏,震耳欲聾。


    “殺了他!”


    “讓那個賠本的劣種快點死掉!”


    “那劣種害我輸了幾年的財物,今天它要是還死不了,我就把它買迴去,親自剁了它。”


    “最喜歡野獸的慘叫,真是太刺激了!”


    “哈哈哈,真不愧是‘戰獸’,看來今天又能大賺一筆了……”


    各種憤怒與病態的興奮,猶如翻滾的熱潮,一浪高過一浪,幾乎將鬥獸場給淹沒了。觀眾席上已經有很多人忍不住跳了起來,因為,場中的人工湖上的折疊伸縮橋又被放了下來,那是通往設在湖中央的決鬥台的唯一途徑。


    不過,那座折疊伸縮橋並不是導致觀眾如此瘋狂的原因,令他們興奮的其實是現在正被一群薩瓦敕士兵從橋上驅趕至決鬥台的異族人!但是,這個異族人的體貌形態,卻與魔野在森林所見過的西爾文人不同。不僅是魔野,恐怕連西爾文祭司也沒料到,在薩瓦敕人的鬥獸場裏,竟然還藏著一個幾乎不太可能會出現在西大陸的族人,而此前他們卻全然不知。事實上,薩瓦敕人逼迫異族人與猛獸搏鬥取樂的曆史,遠遠比他們所以為的“不久前”還要早得多了。


    十年了,這樣的歡唿聲他已經聽了整整十年。在他還隻是個未成年的孩子時,就已經被困在這座鬥獸場裏,經曆了無數場殘酷的戰鬥,由最初的彷徨到如今的不動於衷。在這十年間,他唯一走過的路,便是從牢籠到折疊伸縮橋,再由橋上到決鬥台,然後,又從決鬥台經過湖麵的橋,再次迴到牢籠裏去,就連人工湖中那些兇殘的食獸魚,在這十年裏吃掉了多少隻猛獸,他都一清二楚。


    他拖著身後那兩個巨大而沉重的鐵球,從容不迫地從橋上經過,對湖中那些不時躍出水麵、張著血盆的大口、呲著利齒的食獸魚視若無睹。為了防止他扯斷鐵鏈,用以束縛他雙腳的桎梏外側,以及連著大鐵球的那兩條又粗又長的鐵鏈上,全都布滿了鋸齒。要知道,異族人的力量是很強大的,若不是到處都布滿了尖銳的鐵刺,令他們無從下手的話,那他們徒手就能輕易地扯斷一條粗糙的鐵鏈了。


    不僅如此,鎖在他手腕上的那兩隻外側帶刺的桎梏上,也拴著兩條同樣布滿了鋸齒的長鐵鏈,但這兩條鐵鏈的另一頭,卻是嵌在牢籠內的牆壁上的。這是為了防止他突然襲擊觀眾或是企圖逃跑時,薩瓦敕人能夠及時勾住鐵鏈,將他拉迴牢籠而特別設置的。這兩條鐵鏈十分粗長,足夠他從牢籠走到湖中央的決鬥台,並在決鬥台上四處活動。正由於鐵鏈過長而無法拉直,所以他即便想扯斷都不行。


    隨著他的出場,鬥獸場裏血腥的氣氛頓時又濃烈了幾分。他麵無表情地站在決鬥台上,對觀眾席上那些興奮的賭徒視若無睹。不絕於耳的歡唿聲,於他而言不過是又一輪折磨的前奏曲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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