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夜半三更。


    山野之間,雷鳴不斷。


    一隻隻飛禽在驚慌中啼叫,撲扇著翅膀四散逃亡。


    靈光熠熠。


    銀龍遊蕩。


    在靈氣的洗練之下,陳三石的項頸之處,神龕悄然洞開,景神複蘇。


    項髓神!


    名靈謨蓋,字道周,長五寸,白衣!


    【功法:龍經(未入門)】


    【進度:60/100】


    進度達到六成。


    陳三石又取出黑蛇弓,隨手射下幾隻在空中四處亂竄的鳥兒。


    【技藝:射箭.圓滿(破限二階)】


    【進度:(1558/2000)】


    箭術不久之後,就能夠再次破限。


    【功法:吞火決.煉氣兩層】


    【進度:250/500】


    配合丹藥,吞火決也在穩步提升。


    這一仗打下來。


    不知不覺又是大半年之久,而且還沒有結束的跡象。


    陳三石修煉完之後,又順便打了些獵物,可惜這座山不大,也沒有多少獵物,最後隻找到兩頭野豬,準備帶迴去造飯的時候加進去,也好給將士們加點葷腥。


    迴到軍營,恰好遇到楚仕雄提著一麻袋人頭迴來,咕咚咚全部倒在地上。


    “城外五十裏!”


    “我等探查的時候遭遇一夥兒騎兵!”


    “斬殺敵軍二十人。”


    “我軍陣亡兩人。”


    “……”


    自從退到官渡之後,雙方就陷入到如此局麵。


    基本上隻會有小規模的遊騎兵遭遇,不會有正麵的硬碰硬,朝裏上上下下的人都覺得,在糧草足夠的情況下,按照這個趨勢打下去,沒個三五年根本不可能分得出勝負。


    “大人,兵部又催了!”


    “最近一個月,幾乎每天都有一封出兵的軍令。”


    “不予理睬。”


    “……”


    到後來。


    陳三石幹脆閉門不見


    催他出兵的軍令,堆積如山。


    從京城而來的監軍太監郭奉節,吃了數次閉門羹之後,直接拿著京城金牌,把童曉初、滕樂,以及督標軍的中高層將領全部召集起來。


    “白袍無謀,延誤戰機!”


    監軍太監郭奉節舉著金牌,掃視著諸多將領:“兵部屢次三番令他出兵,就是按兵不動,往輕了說是怯戰不出,往重了說,這是抗命!


    “你們這些人,難道也要跟著白袍一起無視軍令嗎?


    “難不成,你們要跟他一起謀反?!”


    “郭公公,這話可說不得!”


    童曉初頓時慌神:“我童家十世忠烈,怎麽可能對朝廷有不忠之心?”


    “我是陛下撫養長大的。”


    曾經是死侍的滕樂,信誓旦旦地說道:“生是大盛人,死是大盛的鬼,又怎麽會怯戰?郭公公,你豈能出言辱我?!”


    其餘眾多中高層將領,也都異口同聲。


    “我等蒙受皇蔭,豈有不臣之心?”


    “……”


    “既然如此!”


    監軍太監郭奉節拖著腔調:“你們為什麽抗命,遲遲不肯出兵?!”


    “這……”


    童曉初解釋道:“都是陳督師的命令啊。”


    “陳三石無謀!”


    郭奉節冷喝道:“難道離了他,你們就不打仗了嗎?!實話告訴你們,兵部,已經準備重新換人掛帥了!”


    “換人?”


    滕樂問道:“換哪位?”


    “哼!”


    監軍郭奉節迴答道:“要是嘉州再沒有進展,朝廷也就隻好京城薑元伯將軍,以及趙國公穆老調過來了。


    “至於陳三石,既然無能進攻,就隻好免去統帥之職,如果戰事結束之前不能夠將功折過,免不了一番問責,削去爵位也不是沒有可能。”


    “郭公公……”


    童曉初問道:“您的意思是……”


    “沒錯,陳三石已經不再是大帥,你們不需要再聽他的命令了!”


    郭奉節重重放下金牌:“即日起,咱家命令你們盡快策劃出一份出兵的戰略,在呂將軍等人趕到之後,立即決戰!”


    “好。”


    童曉初領命。


    其餘人陸續散去。


    童曉初坐在輿圖前,愁容滿麵,琢磨著該如何破局。


    “童將軍。”


    滕樂唉聲歎氣:“陳將軍,真就要被這麽撤了?”


    “指揮不利,當然要撤。”


    童曉初無奈地說道:“你跟我,不也是被撤下來的。”


    “話雖如此,可……”


    滕樂攤手道:“連陳督師都找不到破敵之策,憑借你我二人,又能有什麽辦法?其實我覺得,朝廷這次還是急了些。陳督師要等,不如就再等等,說不定就能迎來轉機呢?”


    “滕兄,朝廷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啊,確實是耗不起了。”


    童曉初歎息一聲:“陳將軍,可能是想保持住自己不敗的‘威名’,所以才不敢出兵賭一把吧。”


    ……


    中軍大帳。


    “大人,不好了大人。”


    趙康闖入營帳,確認沒有外人之後,壓著聲音說道:“那個閹人昨天夜裏,把督標軍大大小小的將領聚集起來,我聽說是準備過幾日,就把大人的帥位撤下,令其他人統領指揮。”


    “真的?”


    蹲在地上吃幹糧的朱仝一下子站起來罵道:“石頭不行,這世上還有誰行?換也是白換!一群酒囊飯袋!”


    “可不是麽。”


    熊秋安本來抱著斧頭打瞌睡,聽到這話也來了精神:“準備換誰?他奶奶的,要是來個蠢貨,帶著咱們去送死怎麽辦?大人,不行咱們跑路吧,先迴涼州,去特娘的,這仗誰愛打誰打。”


    站在大帳門前守門的劉金魁,聽到這話後把腦袋探進來,說道:“姓熊的,你盡說胡話,臨陣脫逃,還是有規模建製的,這不是逃兵,這是擁兵自立啊!”


    “還有這種好事?”


    朱仝樂道:“不是正好?”


    “行了,你們別總是口無遮攔的。”


    趙康斥責道:“小心楚仕雄他們聽到,那幾個人是會寫折子往朝廷告狀的。”


    他繼續議論正事,“大人,他們真要是換帥,怎麽辦?”


    “誰來也要撐下去。”


    陳三石淡淡說道。


    這一仗,本來也不是為朝廷打的。


    如今。


    世界發生變化。


    從各個國家之間的土地爭奪,變成祖脈爭奪,後麵還站著多個修仙宗門,


    一旦祖脈丟失,西齊背後的落葉穀來到東勝神洲站穩腳跟,升雲宗立刻就會拋棄大盛,之後失去“仙師”的支撐,慶、徐、齊三國一起逐之,天下大亂,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隻有把祖脈握在手裏,才有資格和宗門談判,否則的話,就隻會淪為別人談判桌上的籌碼。


    “我讓你們刺探的情報,查的怎麽樣了?”


    陳三石問道。


    “查清楚了。”


    趙康從懷裏掏出密信:“咱們的糧草維持艱難,西齊的日子也不好過,糧草也差不多耗光了,他們又在境內強征不少,正在運來的路上,應該是他們的最後一批糧草。


    “不過……


    “也會比咱們撐得久的多。”


    打仗打到最後,拚的是後勤。


    誰的後勤厲害,誰的贏麵就大。


    同理。


    如果能破壞掉對方的後勤,同樣是取勝之道。


    “再探再報。”


    陳三石說道:“接下來的重點,就是對方的糧草。”


    “是!”


    ……


    西齊軍營。


    “仙師。”


    鍾無心匯報道:“征調糧草的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足夠我們再支撐九個月,而盛人最多再有四到五個月,就會糧草斷絕,您安排的這批糧草,就是我們決勝的關鍵,到時候運到嘉州之後,安排在什麽地方比較合適。”


    “塢城。”


    韓湘落子。


    “好地方。”


    鍾無心若有所思地說道:“此地官道發達,運輸起來也能減少損耗,距離我們的本部也不算遠,發生什麽意外也來得及支援,到時候再安排仙師坐鎮,就能夠萬無一失。”


    捋清楚一切後。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


    “陳三石是個聰明人,應該會在糧草耗盡之前撤軍,他們一旦退出嘉州,再想要打迴來難度就會倍增,咱們也算是站穩腳跟拿到邙山,沒有必要再繼續打下去了。”


    “不。”


    韓湘卻是打斷道:“一個都不能放走,他們也沒機會走。”


    “……”


    鍾無心困惑。


    隻見。


    韓湘伸出修長的手指,把棋盤之上,原本擺放著的代表大盛的黑棋,全部更換成西齊的白棋,局麵從原本的僵持,順便變成大盛黑棋遭到西齊白棋的圍困。


    “嘶~”


    鍾無心並不知道大盛皇帝已經和落葉穀達成協議:“怎麽他們自己的黑棋,還能變成咱們的白棋,反過來殺他們自己人?”


    “是啊。”


    韓湘漠然的語氣重,帶著一絲憐憫:“對麵的棋手,自己也想不到,他辛辛苦苦幫助棋盤的主人下棋,結果棋盤的主人,自己不想贏。”


    “啪——”


    棋子落下。


    步步緊逼,直至絕殺!


    ……


    “陳三石!”


    監軍太監郭奉節來到中軍大帳,毫不客氣地說道:“咱家最後問你一次,三日之內,能不能出兵?”


    “時機未到,不可妄動。”


    陳三石仍舊是同樣的迴答。


    “既然如此,陳大人,就請聽令吧!”


    郭奉節當即拿出一道新的軍令:“冠軍侯陳三石指揮無方,貽誤戰機,現撤去帥位,任征西大將軍,率領洪澤營輔佐新任大帥穆逢春,萬事需依命行事。”


    “穆逢春?”


    夏琮等人聽到這個名號,都在腦海中迴憶。


    隻記得。


    穆逢春曾經和孫象宗搭檔過,算是孫督師帳下的第一謀士,隻是後來不知為什麽鬧翻,不歡而散。


    之後,穆逢春也領過不少兵馬,基本上沒有敗績,但是他很早就從朝堂退隱,想不到如今又重新請迴來了。


    宣告完畢之後。


    就有一名小太監舉著托盤來到白袍的身前。


    “陳大人,還等什麽?”郭奉節挑著眉毛說道:“請你把帥印歸還吧。”


    “大印就在桌子上,你取走便是。”


    陳三石平靜地說道:“但我還是那句話,不管誰來,如今都不是出兵的機會,貿然決戰,隻會得到更大的風險。”


    “誒喲喂~”


    郭奉節嘖嘖道:“陳大人,咱家也還是那句話,朝廷有朝廷的苦衷,不能再拖延下去,嘉州也是萬萬不能丟的。總之,兵部寬宏大量,暫時不會追究陳大人的責任,大人你接下來還是好好表現吧。”


    他給了個眼神。


    旁邊的小太監,就要去拿帥印。


    “報——”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名督標軍內負責糧草押運的參將,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叛亂,後方叛亂!”


    “你慢慢說。”童曉初上前問道,“又是哪裏叛亂,多少人馬?”


    最近幾個月,類似的事情他們經曆太多,但基本上都翻不起太大的浪花,因此聽到消息後內心沒有太大的波瀾。


    但陳三石卻是神色變得鄭重幾分。


    他記得這名參將負責的糧道,不在嘉州境內,而在嘉州之外,塵州的邊境,兩州之間,隔著天縱山脈,算是扼守中原地區的門戶。


    “不是嘉州!”


    參將滿臉驚慌:“是塵州,塵州邊境的吳郡、鬥南、廣元三府一起反叛,末將護送糧草的時候遭到襲擊,五百個弟兄,活著迴來的隻有二十多個!”


    “你說什麽?”


    郭奉節難以置信地說道:“咱、咱家不久前才路過鬥南,守將蔣友儒,是世襲罔替的伯爵爺,他們怎麽會反叛呢?”


    童曉初聽得虎軀一顫,急忙抓起輿圖,確認三府的位置,旋即心頭一涼。


    三府就在天縱山脈出口,互為掎角之勢,他們一起反叛的話,就等於……


    和西齊大軍前後夾擊。


    徹底把他們的十五萬大軍,封死在嘉州境內!


    直等到糧草耗盡,就會……


    全軍覆沒!


    “怎麽會,怎麽會呢?!”


    童曉初一把抓住參將的衣領子,質問道:“你有沒有問清楚,有沒有去交涉,這幾府的守將都是朝廷心腹,和嘉州境內的亂臣賊子可不一樣,而且戰局還沒有結束,就算是有不臣之心,也不敢在現在表露出來才對。”


    “末將也不知道啊。”


    參將臉上黑黢黢的,那是鮮血和灰塵混合成的淤泥:“隻知道跟他們一起襲擊的,還有西齊的仙師。”


    他結結巴巴地推測道:“可、可能是仙師承諾教給他們仙法,或者是給了仙丹?!”


    “三府兵馬不多,但是易守難攻,他們隻需要堅守不出,我們就不可能在短時間內通行,全力攻打的話,後方的西齊軍可不會看著。


    “我們,這是要死在官渡啊……”


    童曉初在弄清楚局麵後,頓時麵如死灰。


    “郭公公!”


    滕樂開口道:“穆老和薑元伯的兵馬呢?讓他們直接把三府平複啊!”


    “穆老和薑將軍隻是過來掛帥,一路急行哪裏有兵馬隨身?”


    郭奉節頓時六神無主。


    中軍大帳內亂作一團,諸多將領不知所措。


    最終。


    他們隻能把目光齊齊投在白袍的身上。


    “陳、陳督師。”童曉初焦急道,“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是啊督師。”


    滕樂跟著說道:“十五萬大軍,十五萬弟兄們的生死啊!”


    “狗日的!”


    汪直毫不客氣地罵道:“你們剛才不是還要把人家帥位卸掉麽,怎麽變臉比翻書還要快?”


    童曉初等人有些尷尬:“朝廷有壓力,我等也隻能配合不是?休說是換帥,就算是朝廷下旨,讓我自盡,身為臣子也得照做。”


    “此一時彼一時。”郭奉節賠著苦笑說道:“要是穆老和薑將軍趕來官渡,那就是他們為大帥,但二人如今被攔在三府之後,大局自然還是要由陳督師來主持。”


    “督師!”


    “給、給個主意吧!”


    童曉初等人隻覺得焦頭爛額,直到現在才明白,能維持一個穩定僵持的局麵,是多麽不容易的事情。


    隻見。


    帥座之上。


    白袍的目光從輿圖上挪開,聲音穩如泰山,並沒有絲毫慌亂,有條不紊地安排道:


    “郭奉節,你立刻修書,讓京城調京軍,時間上肯定是來不及了,但起碼能夠做到給三府施加壓力,還有鎮南王,問問他有沒有多餘的兵力調過來。”


    “好,好,咱家這就動筆。”


    郭奉節當場開始寫信。


    “王竣,你去調查一下,這些守將到底為什麽叛國,落葉穀給他們開出什麽條件,你們升雲宗跟著開。”


    “沒問題。”


    王竣點頭。


    對於凡人,無非是功法和不值錢的丹藥,這些東西他們也給得起,哪怕是更好的條件,為了祖脈宗門也不會吝嗇。


    “糧草呢?”


    陳三石看著那名參將:“你遭到襲擊,如今嘉州境內的糧草,還能維持多久?”


    “五個月!”


    參將咽了口唾沫,說道:“在三府反叛之前,最後一批的大部分糧草,就已經運送到嘉州境內了,所以糧草方麵,倒是沒有因為叛亂受到太大的影響。”


    聽聞此言。


    童曉初等人長長地鬆了口氣。


    糧草沒有受到影響,就意味著還有喘息的機會,不至於立馬陷入到必死的境界。


    可和他們相反。


    在聽到這個消息後,陳三石的眸光,變得更加幽深,他問道:“你的意思,是你剛剛好把糧草運進來,後方三府就開始叛亂?”


    “對。”


    參將心有餘悸地說道:“還好末將的行程沒有延誤,否則的話,後果不堪設想,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幸?


    陳三石頷首。


    究竟是幸運,還是有意為之……


    對於三府來說,叛亂見效最快的方式,就是在糧草運輸到地方之前!


    隻要把糧草毀掉。


    官渡會在一個月內崩潰。


    偏偏等到糧草入境之後再反叛,等於憑白又給他們五個月的時間。


    “傳令下去。”


    陳三石頒布第三道軍令:“賬內所有人,不得泄露三府叛亂的消息,違令者視為敵軍諜探,斬首示眾之後株連九族!”


    “然、然後呢?”


    童曉初問道。


    “然後,繼續等待戰機出現。”


    陳三石安撫眾人:“糧草沒有損失,三府也隻能守,不可能出兵攻打,就相當於我們的情況跟以前一樣,所以不要慌亂。”


    實際上。


    區別在於。


    三府叛亂之前,


    五個月之內,如果不能破敵,還可以退出官渡,留住一條性命。


    但三府叛亂之後,要是不能破敵……


    就隻剩死路!


    誰,也逃不掉!


    氣氛。


    有些沉重。


    將領們按照安排,各自下去執行。


    陳三石凝視著輿圖,總是會聯想到四年之前,在雲州鄱陽發生的一樁樁事件。


    本該堅固的雲州長城,像是紙糊一樣告破;安定府開城投降;恆康府守將被殺……


    這一切之後。


    就是雲州十日,百萬屠戮。


    和眼前的景象。


    何其熟悉,何其相似。


    隻不過……


    被困住的人,從百萬百姓,變成了十五萬大軍。


    “怎麽?”


    汪直插話道:“你懷疑有問題?”


    陳三石默認。


    “有問題就對了!”


    汪直慍怒道:“蔣友儒老子認識,也算是有幾分交情,這個人強得要命,當初就是在朝裏混不下去,堂堂一個伯爵爺,才被迫從京城發配到中原地區的小城守城,他這種人,就算是死,我也不相信會叛國。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的家眷,遭到西齊修士的控製,不得不答應。


    “和朝廷有沒有關係,難說。


    “不過就算真是京城那位幹的,我也不會感到半點兒意外。


    “那老東西為了自己,可是什麽事情都幹得出來。


    “不悔師弟的死,老子還沒忘記呢。”


    “……”


    陳三石瞳孔深邃,看不出神情。


    這些都還是他跟汪直的猜測,沒有確鑿的證據,也可能三府叛亂,確實隻是巧合。


    畢竟。


    修仙兩個字對於普通人的誘惑力很大。


    “六師兄。”


    他開口道:“你寫信給京城的四師兄,讓他看看能不能找到線索。”


    別忘記。


    錦衣衛裏麵。


    是有督師府的人的。


    京城暗探也不會少。


    當初在鄱陽縣,就是潛伏在錦衣衛內的韓承透露消息。


    如果真能找到證據……


    陳三石也該從毒酒開始,和曹楷算一算總賬了。


    ……


    京城。


    中覺殿。


    “三府反叛!”


    “十五萬大軍被困官渡!”


    “……”


    “你說什麽?!”


    晉王曹煥險些昏厥。


    傳令使把詳細的情況,一一贅述。


    “三府怎麽會反叛呢?中原門戶,守將都是精挑細選出來的!”


    嚴茂興更是懷疑聽錯:“就算是西齊有仙師,我們大盛朝也有啊!”


    “糧食!”


    戶部尚書田光跺著腳說道:“我的糧食呢?!”


    在得知糧草沒有損失後,他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糧草還在,還能撐住。”


    晉王曹煥分析道:“快,現在從京城調兵過去,不惜一切代價盡快平叛三府!”


    “來不及了。”


    兵部尚書明青鋒頹喪地搖搖頭:“現在調兵,且不說路途遙遠,光是糧草都來不及籌措,最多也隻能做個出兵的樣子,給三府的叛將施加壓力。”


    “照這麽說,一切都完了?!”


    嚴茂興愁容滿麵地說道:“邙山不僅打不迴來,十五萬大軍甚至沒有辦法撤走,要全軍覆沒?十五萬人啊!這十五萬人要是死光,西部六州都要丟掉,那可是我大盛朝將近五分之一的疆土啊!”


    “不幸中的萬幸。”


    明青鋒說道:“是糧草保存完好,官渡之內的將士們尚且還能夠支撐一段時間,隻能希望有轉機了……”


    “所謂的轉機,也不過就是陳三石而已!”


    吏部尚書尹鳴春一語道破:“可、可陳三石要是能打贏韓湘早就打贏了,何必要拖到現在呢?接下來無非是慢性死亡罷了!”


    “還有鎮南王。”


    明青鋒說道:“鎮南王多少能夠擠出一些兵馬,相對於京城而言,距離三府要更加近,糧草也可以自行籌備,即刻去通知鎮南王!”


    “還有!”


    曹煥想盡辦法:“扶我去萬壽宮,讓父皇去請升雲宗的仙師,要是能再多來一些仙師,說不定還有希望!”


    “對了。”


    戶部尚書田光說道:“小閣老,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吳郡、廣元兩府的知府和守將,都曾經是嚴閣老的門生,就算是多年不在京城也總該念及舊情吧?”


    “這兩個王八蛋!”


    嚴茂興氣得官帽都有些歪了:“我這就寫信,問問他們什麽意思陪!吳郡府守將的長子和次子,如今可都還在京城呢!”


    他說著匆匆離去。


    ……


    嚴府。


    落鳳院


    此地。


    是內閣首輔嚴閣老的居所。


    庭院當中,有著一顆梧桐古樹,枝頭屋簷,是各式各樣的鳥兒。


    嚴閣老有個人盡皆知的愛好,便是養鳥,這裏的隨便一隻鳥抓來,都價值幾十萬兩銀子,有些異獸更是千金不賣。


    據說每年光是喂養異鳥的花銷,就在兩百萬銀子以上。


    老態龍鍾的嚴良坐在藤椅上,身邊是兩名年輕的丫鬟,一個倒茶,一個端著準備好的水果,神色恭敬。


    閣老的掌心當中,捏著一把五顏六色的種子,看著時不時落在手臂上的鳥兒,滿臉的慈祥而又和藹。


    “我的爹啊,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裏玩鳥!”


    嚴茂興氣衝衝地走上前去,驚得鳥兒四處亂飛:“你知不知道虞思輯和杜孝臣他們兩個,叛國投敵了!


    “這兩個人,當初就是咱們一手提拔起來的。


    “他們來這麽一出,坑了大盛朝不說,不也是在坑咱們麽?!


    “上次雲州十日,安定府的兩個蠢貨失守,外麵就都傳言和我們有關係,這次鬧這麽一出,算是跳進黃河也洗不幹淨了!


    “不行。


    “我得寫信問問他們,到底什麽意思。”


    “別寫了。”


    “當然要寫,就算沒用也要寫!”


    “我說別寫了,你聽不懂嗎?”


    直到嚴閣老加重語氣,嚴茂興才驟然停下腳步,他仿佛聯想到什麽,瞳孔猛縮,而後快步來到老人身前:“爹,你、你早就知道?!”


    發生這麽大的事情。


    他的父親竟然一點兒反應都沒有。


    這已經說明問題。


    “還在這裏做什麽?還不下去!”


    嚴茂興屏退兩名丫鬟,然後看著父親,壓低聲音問道:“爹,該不會是你……”


    嚴閣老沒有答話,隻是撥弄著一隻羽毛綺麗的鳥兒。


    “還真是?為、為什麽?!”


    嚴茂興駭然大驚,他小心翼翼地問道:“爹,你……你叛國了?咱們嚴家,投靠西齊落葉穀了?!”


    “……”


    聞言。


    嚴閣老瞌目,半晌後長歎一聲:“嚴茂興,這多年的官場,你算是白混了,還是自以為聰明,實際上隻有一根筋。”


    “那就是沒有叛國。”


    嚴茂興若有所思地說道:“既然沒有叛國,那爹你讓虞思輯他們兩個投敵是什麽意思?有什麽……”


    話說到一半。


    他明白了。


    連同雲州十日的一切謎團,都想明白了。


    “是、是那位……”


    嚴茂興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麽?十五萬大軍要是沒了,我們豈不是損失慘重嗎?還是說,落葉穀能給什麽好處,比十五萬大軍都重要?”


    “嚴茂興,有很多事情,老夫都沒有告訴過你,這一方天地,不像你想象的那麽簡單,陛下是位有野心的君主,他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


    “總之,你隻需要知道,隻有陛下才能夠維護住這座天下的安穩。”


    嚴良把手中的種子全部撒在地上,然後動作遲緩地拍著手:“為了江山社稷,犧牲一些人也是在所難免的。”


    “可……”


    嚴茂興覺得後怕:“這些事情,全都是咱們來幹,將來有朝一日要是被人當成把柄,咱們如何是好?!”


    “嚴茂興,你以為老夫當年,是怎麽在短短五年的時間裏,從窮鄉僻壤走出的狀元,搖身一變成為內閣首輔的?


    “在朝廷裏,想要往上走,就必須能做其他臣子不能做的事情。


    “至於你的擔心……”


    嚴閣老悠然道:“想要搬倒我們,任何人說了都不算,所謂的把柄,也隻有陛下覺得是把柄才會有用。


    “我老了。


    “以後嚴家早晚,都是要靠你的。


    “你這個人自以為是,做事不夠縝密,我走以後,你想在朝廷上活下去,就隻有牢牢記住一句話。


    “大盛朝,隻有一個人可以唿風喚雨,那就是皇上。


    “嚴家想要有存在的意義,就隻能做那個遮風擋雨的人,哪怕這場風雨可能把人砸死,也要毫不猶豫的擋上去。”


    “兒,記住了。”


    ……


    武安侯府。


    庭院涼亭,棋局茶盤。


    青衫儒生看著麵前的棋子,久久沒有說話。


    “房將軍。”


    曹芝率先打破沉默:“你真不覺得有問題?”


    房青雲丟掉手裏的棋子:“殿下什麽話,就直說吧。”


    “這肯定是嚴閣老父子二人所為!”


    曹芝義正嚴詞地說道:“我大盛朝,豈能繼續讓此等奸佞之臣,在朝堂之上禍亂朝綱?不如你我通力合作,鏟除此賊,還我大盛朝廷一個朗朗乾坤!”


    “咳咳咳……”


    一陣寒風拂過,披著大氅的房青雲咳嗽起來,他沒有正麵迴答,隻是幽幽道:“殿下究竟是想鏟除嚴黨呢,還是嚴黨背後的人?”


    “房將軍是聰明人,有些話,本王沒必要說的太明白。”


    曹芝把玩著茶壺,直接從壺嘴往口中倒水,喝下幾口後才繼續說道:“我得提醒一下,沒時間了。”


    房青雲直視著對方:“有這個實力?”


    “還差一些吧。”


    曹芝挑挑眉毛:“所以才需要房將軍的幫助啊。”


    房青雲微微搖頭:“殿下,在下還是那句話,在下隻不過是個命不久矣的廢人,恐怕是幫不上殿下什麽忙。”


    “房將軍,我那位大哥,可是要死了。”


    曹芝放下茶壺,拿著棋子,擺出官渡的局勢:“幾個月後,糧草斷絕,高境修士一擁而上,我大哥必死無疑,升雲宗的人可不會救他。


    “但相反,我這個結義兄弟會!


    “房將軍點個頭,我就想辦法把大哥救到京城來,之後我等通力合作,鏟除嚴黨,如何?”


    “房某不能代表師弟答應你任何事情,而且我可以肯定,他是不會走的。”


    房青雲淡淡道:“你就算去了,也隻不過是浪費時間。”


    “我知道,他也是個強脾氣,但是我可以等。”


    曹芝說道:“十五萬人死光,就剩下他一個人的時候,總歸是會同意的,到時候滿腔的怒火,也肯定會幫我的。”


    “你可以試試。”


    房青雲沒有再多說。


    “試試就試試!那我就去安排,先把我大哥從坑裏救出來再說。”


    曹芝說完,披上放在旁邊的黑色大氅,步入風雪當中,消失不見。


    也就在他走後不久。


    一名督師府潛伏在錦衣衛中的暗子悄然出現,他沉聲道:“最近送來的前線情況,你應該都看了吧?朝廷那位已經和落葉穀達成交易,但是又沒有立馬斷掉糧草,不知道什麽意思。”


    “很簡單。”


    房青雲看著棋盤:“要是真放棄祖脈換取築基丹,畢竟損失太大,咱們那位陛下還是對我師弟抱有一絲希望,想看看他能不能創造出奇跡,要是還能在絕境中打贏這一仗,還可以反悔。”


    “我聽懂了。”


    錦衣衛點點頭:“不論這一仗是輸還是贏,龍椅上那位都最少能得到一顆築基丹,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是啊,他從來沒有輸過,師父他老人家在這一方世界登淩絕頂,可其實到死都被他攥在手心當中。


    “不悔師弟、玄武營、師父的壽元、我的腿……


    “一樁樁一件件,他從來就沒有輸過。


    “世人都說我是鳳雛,我是什麽鳳雛?還不是算不過他。”


    說到這裏,似乎是有些牽動鬱結,房青雲咳嗽得更加劇烈,最後一口鮮血吐在棋盤之上。


    “房兄,你不要緊吧?”


    錦衣衛急忙上前攙扶,胡亂拿起一塊抹布遞過去。


    “我不要緊,證據呢?”


    房青雲喘著氣,沒有去接:“收集的怎麽樣了?”


    “雲州十日的差不多了,這次的還在找,應該沒什麽問題,再給我一些時間。”


    錦衣衛頓了下,“而且這次不論怎麽說,有曹芝出麵救人,就算前方局勢真的無法挽迴,小督師最起碼沒有性命之憂。”


    他轉過頭,看著院子裏地麵上,曹芝在雪中留下的腳印,“說到這個十二殿下,我早就知道,這位其實才是野心最大的,前太子在紫薇山作亂的時候,他就趁機做掉一大批人,換成自己和六殿下晉王的人。


    “要是嚴黨一倒,朝中就是他和晉王的人最多。


    “然後再借助背後尋仙樓的勢力,一旦功成,就能迅速坐穩寶座。


    “此番。


    “他前來拉攏,無非是想要讓陳三石歸為己用。”


    “是啊,但他有些太想當然了。”


    一向待人溫和,脾氣秉性極好的房青雲,此時此刻,眸光出現前所未有的淩厲:“我督師府的人,豈會一直鬱鬱久居人下?!”


    “是啊。”


    錦衣衛目視著皇宮的方向:“這些年,我待在皇宮裏,親眼看著一樁樁一件件事情發生,有好幾次,我憋屈的都想跑路了。


    “不對,我當時已經收拾好行李。


    “當時是四年前,隆慶七十二,督師他老人家壽元無多,還需要去處理煞脈和靈脈的事情,根本奈何不了曹楷,而且,督師府一點兒退路都沒有。


    “大家,都很絕望。


    “上上下下都清楚,督師一去世,朝廷就要對孫家下手。


    “最好的結果,就是主動帶上鏈子當條聽話的狗,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留條性命苟延殘喘。


    “隻是可憐督師僅剩的兒女,孫不器是逃不了一輩子被圈禁在京城的,孫璃也要嫁給皇室或者其他什麽人當籠中雀。


    “這座天下,還是曹家的天下。


    “以後曹楷需要的話,還可以像是‘采藥’一樣,利用子民幫他提升修為或者壽命。


    “一切,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直到隆慶七十二年臘月,雲州十日發生前夕,房兄給我來了一封信。


    “信上說。


    “你和督師,在洪澤河岸,遇到了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或許能挑起督師府未能完成的重擔。


    “於是。


    “一切都有了希望。


    “一晃就是四年多過去。


    “老督師去了,小督師也能獨擋一麵了。


    “可是誰又能想,這次,又鬧了官渡這麽一出戲!”


    說到這裏。


    錦衣衛幾乎咬碎後槽牙:“十五萬將士,姓曹的說不要就不要。


    “小督師這次沒有性命之憂不假。


    “可……


    “洪澤營要是打沒了,督師府就真沒有多少兵馬可用了。


    “那我們,也就隻能繼續隱忍了。”


    官渡!官渡!官渡!


    房青雲看著沾滿血跡的棋盤。


    官渡之戰的結果如何。


    將會……


    改變天下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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