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牢關作為天下有數的險關,坐落於兩座山峰這中間,前可俯瞰淩州平原,後可奔襲萊州盆地,在和平時期無甚作用,可一旦打起仗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


    也不僅僅是因為地勢險要。


    更重要的是,虎牢關把控著閘南河,閘南河貫通萊州一半地區後,直接連接到通天江內,是重要的漕運渠道。


    行軍打仗。


    最重要的就是糧草供應。


    走陸路的損耗,十不存一,但要是有水路,效率就會陡然拔高數倍不止,這也是為什麽必須要守虎牢關,一旦失去虎牢關,糧草就會源源不斷地通過閘南河進入萊州,繼而形長達兩年甚至數年的持久戰,相反,如果能再守虎牢百日,永樂府的糧草就會耗盡,戰事會在幾個月內結束。


    “虎牢關,到了。”


    遙遙望去,在十裏之外,一座巍然巨城匍匐於天險之中,旁邊的兩座山峰就像是兩根鎮妖柱,中間的關隘則像是鎮壓在此的妖虎。


    “報——”


    “末將梁丕,是虎牢關的守將。”


    一名參將前來迎接。


    “梁丕。”


    陳三石發問道:“你跟我講講,虎牢關現在的具體情況。”


    “兵力不足三百,糧草也不充足。”


    梁丕看著玄甲軍一匹匹高大威猛的駿馬,憂慮地說道:“尤其是這麽多的戰馬,隻怕是每天消耗的糧草都是一個可怕的數字。”


    房青雲問道:“調糧來需要多久?”


    “離得近的八府早就沒糧了,要從通天江的碼頭運過來,算下來也要百日左右。”


    梁丕抱著拳說道:“另外,虎牢關裏有叛徒,一個百總收受南徐國的好處之後經常會泄露情報,人已經殺了,首級就掛在城牆上。


    “我知道了。”


    陳三石部署道:“從現在開始,你領著你的人都離開虎牢關,負責糧草調度的事情,關內的一切防務,都由我來接手。”


    “遵命!”


    梁丕領命離去。


    進入虎牢關後,陳三石吩咐道:“趙康,伱領一隊人馬,去關外勘探,弄清楚先頭部隊的將領和人數,然後再迴來匯報。”


    “是!”


    ……


    永樂府。


    “報!”


    “王爺!”


    “不好了!”


    “……”


    午夜子時。


    依靠在太師椅上休息的李恭被部下匆忙的聲音吵醒,他緩緩睜開雙眼:“說。”


    “南徐!”


    部下稟告道:“南徐的狗東西進入淩州以後,沒有立即去攻打虎牢關,他們一部分人去了紫薇山,另一部分則是控製淩州要地,想反抗的官員,都被殺了。”


    “無恥!”


    副將劉煥榮破口大罵:“他們這是來當盟軍的?!”


    “稍安勿躁。”


    李恭冷笑道:“從把他們請進來的那一刻起,淩州就注定拿不迴來了,修書一封,告訴樊叔震,淩州可以給他,但還是那句話,火速拿下虎牢關!目光不要過於短淺,局限於區區一州之地!”


    “王爺。”


    劉煥榮嘀咕道:“還有件事情有些奇怪。”


    李恭瞥了他一眼:“你是想說紫薇山吧?”


    “對。”


    劉煥榮分析道:“盛人這次冒的風險極大,總覺得有些不正常。”


    “紫薇山。”


    李恭沉吟道:“在我大慶手裏已有百年,曆代先帝都找過,沒發現有什麽異常的東西,要麽沒有,要麽就是隻有曹家人才能找得到。”


    “跟仙道有關嗎?”


    劉煥榮說道:“隆慶皇帝,據說已然算是真正的仙人。”


    “他是,咱們陛下難道就不是?”


    李恭冷笑道:“你以為,咱們京城那位一介女流之輩,憑什麽短短幾年時間就在先帝眼皮子底下籠絡一大半的官員,奪門之變後,又能快速穩住局麵,你真以為,她隻是靠權術?”


    “這……”


    劉煥榮大驚:“王爺,這、這些卑職從來都不知道。”


    “這天下,早就變了!”


    李恭目光深沉:“太祖曹燮的事跡,都是真的!他之所以能破甲兩千多,是因為他本來就不單純是一個武夫。數百年過去,這天下隻怕是又要湧出諸多類似的事跡,仙人仙跡,將會不斷湧現,你我之輩,不過是井底之蛙而已。”


    “要真是這樣的話……”


    劉煥榮說道:“南徐也必定有仙跡,那紫薇山真就這麽給他們?”


    “這是陛下該考慮的事情,跟你我無關。”


    李恭沉聲道:“你我隻管打好這一仗就行了,另外,陳三石家眷的消息,又查了沒有?”


    “用神鷹調集我們在盛人境內的密探,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終於弄到詳細卷宗,就是白天連著殺了好幾陣,我差點忘記這事。”


    劉煥榮一拍腦門,連忙說道:“那個顧心蘭,是隆慶五十五年,從盛國流放出來的罪臣之後,那一年發生的事情,想必王爺比我更清楚,隻是她姓顧,是一名盛朝顧姓官員的後人,和咱們陛下有什麽關係?”


    “如果她不姓顧呢?”


    李恭頷首道:“我大概知道她是什麽人了,這件事情先保密,等到戰事結束以後再說吧,還有,告訴樊叔震,我要陳三石的腦袋!”


    “對了,還有,鄧豐死了沒有?”


    “已經派黑鷹過去提醒過他自盡,如今玄甲軍開拔往虎牢關去,想必已經死了,而且後來有人稟告,當時昭通府城,其實鄧將軍是堅持到最後一刻,甚至是為不牽連部下和百姓,才沒能成功自盡。”


    “嗯。”


    李恭滿意地點點頭:“算他對得起我大慶,等到戰事結束後,讓陛下給他追封諡號吧。”


    ……


    虎牢關。


    “報!”


    趙康匯報道:“城外五十裏,發現南徐的先頭部隊,領頭的是皇十四子樊嘉孝,保守估計也有兩萬餘人,在銀鬆崖一帶安營紮寨。看他們的架勢,後續十萬大軍估計也快到了。”


    “皇十四子樊嘉孝。”


    房青雲迴憶著此人的履曆:“年僅二十五就已然通脈大成,隻差一步就能夠坐鎮一方,算是南徐國年輕一輩當中的翹楚。”


    “從他們的行軍規劃來看,這是準備穩紮穩打。”


    鄧豐判斷道:“十萬大軍集齊之後,要是日夜不停的打下去,隻怕是很難守得住。”


    “這一仗,根本就沒法打。”


    沙文龍掰著手指頭算道:“十萬大軍,四個玄象!就算是鄧將軍和我在前麵頂著,又能撐得住多久?最多一個月,不,二十天。”


    “為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


    房青雲神態自若地說道:“那就是拖延他們集結的時間。我的建議,是出五百騎兵,出虎牢關後繞路而行,午夜子時襲營,縱火焚燒輜重後火速撤退,之後在天亮之前,第二次襲營,把他們的先頭部隊攪成一鍋粥。


    “當然。


    “這麽做,也隻能拖延五到七天的時間。


    “而且他們不是傻子,必定有所防範,這五百人極有可能損失慘重。


    “師弟呢,你有什麽更好的主意?”


    陳三石經過盞茶的沉思後,緩緩開口道:“師兄,不能守。”


    “嗬,這還用得著你說?”


    沙文龍冷哼道:“可不是不能守又能怎麽辦?這是上頭給我們的軍令!就算是死,也得死虎牢關上,不能後退半步!我沙家世代蒙受皇蔭,也是該報效朝廷的時候了,陳將軍,希望你可不要心生退意。”


    “獨眼龍,你閉嘴。”


    鄧豐滿臉嫌棄地罵道:“聽將軍把話說完。”


    “師兄。”


    陳三石看著青衫儒生:“你認為,守城最好的方式,是什麽?”


    “哦?”


    房青雲很快給出答案:“兵家之祖曾言,攻者,天守也。正所謂主動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我方才之策,也算是附和這句話。”


    “還不夠。”


    陳三石說道:“師兄之策確實為上策,符合兵祖之言,也契合師兄的詭道,但是對於目前的形勢來說,還不夠。”


    “所以,你不準備用襲營的方式動手,而是正麵?”


    房青雲猜到師弟的想法:“你又要開始蓄勢,你……”


    想贏!


    說到這裏。


    坐在輪椅上的房青雲,心頭一顫。


    他抬起頭,看向自家師弟。


    忽然間明白陳三石的想法。


    這一仗!


    三千,守十萬。


    師弟他。


    不但不想輸。


    他還想,贏!


    三千人,想要贏下十萬大軍。


    能否成功不說,光是這一份魄力,世間幾人能有?


    “師兄懂我。”


    陳三石說道:“所以,我要打掉他們進攻的銳利之勢!夜間襲營固然有用,但是效果遠遠不如光天化日之下來的猛烈。”


    “問題是……”


    房青雲好奇道:“師弟,咱們兵馬不足,夜間襲營也是無奈之舉,正麵的話,你準備用多少人?”


    “讓我去吧!”


    鄧豐迫不及待地說道:“給我三百騎,我保證斬首五百以上,斬將五名!”


    “鄧將軍確實合適。”


    房青雲微微頷首:“師弟意下如何?”


    “不妥。”


    陳三石否定道:“敵軍先頭部隊暫時沒有大將,用不著鄧將軍動手。”


    “我來?”


    沙文龍倒是不懼:“沒問題。”


    “也不是你。”


    陳三石起身,緩緩為自己戴上鐵盔:“此次虎牢關,敵眾皆知,主將是我陳三石,隻有我親自過去,才能把效果最大化。”


    “嗯。”


    沙文龍問道:“你準備用多少人?”


    陳三石提起角落的長槍,淡淡道:“吾一人足矣。”


    “你一人?”


    沙文龍愣住:“不要命了,陳、陳將軍,你可不要逞能!”


    虎牢關重中之重,陳三石身為主將,是不能以身犯險的。


    當然,如果這小子不聽勸,死了就死了。


    反正還有房青雲坐鎮,無非是少一名通脈而已。


    “陳帥。”


    鄧豐問道:“不如讓我同你一起前去。”


    “你先不要露麵,另有他用。”


    陳三石接過部下遞過來的鐵胎弓,轉身離開大帳。


    不久之後。


    虎牢關大門洞開。


    眾將士在數丈高的城牆之上,親眼看著眼前的畫麵。


    一名玄甲將軍,身後背著大弓,手中提著長槍,大步流星地朝著荒野當中走去,他的速度越來越快,從疾走變成狂奔,猶如逃出虎牢關,重獲自由的歸山妖虎,去勢洶湧,攜風卷雲。


    “嘶!”


    一聲龍吟般的馬嘯聲響起,和將軍的路線漸漸重合,繼而合二為一,眨眼之間就消失在無盡的荒原之上,隻留下漫天飛揚的塵土。


    長槍白馬鐵胎弓,虎牢關外奔敵營!


    雖千萬人,吾往矣!


    ……


    銀鬆崖。


    南徐先鋒部隊。


    大軍營寨還在井然有序地建造中。


    南徐皇十四子樊嘉孝親自盯著兵卒的動作,即便是安營紮寨,也馬虎不得。


    他腰間挎著寶劍,指揮道:“營帳一定要建牢固,還有周邊的防範也一定要做好準備,千萬不要給敵軍襲營的機會!


    “尤其是房青雲。


    “剛才冉軍師專門派人提醒過,他極有可能用劫營的方式來延緩我大軍集結整裝的速度,不論白天晚上都要做好防範!”


    “十四爺放心。”


    參將郎濟平是為國舅爺之子,年僅二十二,已然是通脈小成境界。


    此次南徐出征,可謂是勳貴無數。


    他說道:“稍後,我便親自領人出去巡視,虎牢關可能通往我軍大營的方向,全都會嚴防死守,絕對不出現任何意外!等到大軍一到,我等攻破虎牢關,十四爺拿下陳三石和房青雲,此一戰後便會揚名天下。”


    樊嘉孝感慨道:“大家年紀相差不多,這個陳三石卻是已然列入兵書,本王來之前,皇宮南書房裏的子弟們,都已經開始學習四渡洪澤了。本王真是想見識見識這位白袍將軍!”


    “報——”


    “軍營外一裏地,有人前來叫陣!”


    樊嘉孝連忙問道:“多少人?”


    “一個!”


    “什麽?”樊嘉孝以為自己聽錯,“一個人?誰?你確定不是來送信的信使,而是來叫陣的?”


    “陳三石!”


    部下答道:“他自稱是陳三石,要見十四爺你。”


    “好!”


    樊嘉孝眼神中閃過殺意。


    “十四爺,不可!”


    郎濟平慌忙將其攔住:“此人詭計多端,怎麽可能一個人跑到陣前來送死?依我看十有八九,是調虎離山之計,我率領五百輕騎前往即可,十四爺還是要坐鎮大營,防止他們襲營。”


    “嗯。”


    樊嘉孝很快冷靜下來:“那你去吧,切記小心。”


    “十四爺放心,他一個人而已,還能殺光五百騎不成?最多也就是想辦法把我引進埋伏,我不上當就是了。”


    郎濟平說著,匆匆離去。


    南徐大寨門外。


    陳三石高坐於馬背之上:“南徐賊寇聽著,吾乃懷遠將軍陳三石,率領三萬兵馬,前來據守虎牢,隻待永樂府一破,就要南下淩州,絞殺你們十萬烏合之眾!今日來此,是給你們一個招降的機會,如若不識好歹,就隻有死路一條!”


    “休要聽他胡言亂語!”


    郎濟平騎著戰馬匆匆趕到大寨門口:“你就是陳三石?!我道是什麽足智多謀之人,原來也隻不過是會逞逞口舌之利罷了!你虎牢關不過區區三千人,到你嘴裏,就成了三萬!”


    “笑話,陳某人有必要給你說假話嗎?”


    陳三石冷笑道:“我所料不錯的話,三千這個數字,應該是唐王李恭告知於你們吧?”


    郎濟平沉默,算是表示默認。


    “你們南徐仔細想想!”


    陳三石聲音高昂:“他要是把實話告訴你們,你們還會幫著他打虎牢關嗎?他當然要把我大盛的兵馬數量往少了說,這樣才能騙你們替慶國賣命,不是麽?如果陳某人沒猜錯的話,李恭應該還會告訴你們,虎牢關內無大將,是否?”


    “廢話!”


    郎濟平眯起眼睛:“若是還有大將,輪得到你來掛帥?!”


    “有或沒有,你們不久之後自會知道!”


    陳三石說道:“接下來慶國一旦戰事不利,反過來跟我們一起南下進攻你們徐國也說不定!在下說這麽多,也是不想讓貴國被慶人蒙在鼓裏,你們可要當心了!”


    “滿口胡言亂語!”


    郎濟平的嘴角,突然勾起一抹陰森的笑意:“姓陳的,你以為本將軍在這裏跟你廢話這麽久是想幹什麽?下馬受降吧,說不定還能饒你不死!”


    “噠噠噠——”


    就在話音落下的同時。


    兩側的平原之上,響起震天的馬蹄聲,左右各自百餘騎朝著中間包夾而來。


    “陳三石!”


    郎濟平譏諷道:“什麽狗屁四渡洪澤,千軍萬馬避白袍,我看今天,怎麽離開我大徐軍營,弟兄們,給我上!”


    前、左、右。


    三個方向。


    足足有五百餘騎。


    這些,是在郎濟平剛剛來的時候就部署好的,談話的目的就是拖延時間,把陳三石包圍起來。


    就算他再能打,隻要被騎兵拖延一時片刻。


    身後大營裏的弟兄們,很快就會無窮無盡的趕來,淹都能活活把他淹死!


    並且,以目前的距離來看,已經不可能跑掉了。


    “你們南徐,果然都是奸詐之徒!”


    隻見馬背上的陳三石不慌不忙地罵道:“陳某人好心來勸你們,你們竟然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害我,告辭!”


    “告辭?隻怕是辭不了!”


    郎濟平馬鞭一揮,胯下戰馬全速奔向前。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前方的白馬一聲嘶鳴,頃刻之間就化作一道白色的殘影,馬蹄就好像不沾地麵,在虛空中飛行一樣,速度快到不可思議,硬生生在合圍之勢完成之前,逃脫出去,幾個唿吸後就把他們遠遠甩開。


    “好快的馬!”


    “此馬是異獸!”


    郎濟平咬牙切齒。


    他頓覺麵紅耳赤。


    先前說出口的大話都成了笑話。


    人家陳三石一個人前來叫陣,是有所依仗的,甚至早就算好自己會暗中調人包圍。


    “郎參將,還追嗎?”


    另一名參將嶽宸問道。


    “追個屁!”


    郎濟平咬著牙說道:“他這樣做,肯定是有埋伏,追過去豈不是著了他的道!迴營!”


    “咻——”


    “呲——”


    銳利的風聲刮來,繼而是鐵甲撞擊的聲音。


    一名披甲將士,直接被一支鋒利的三棱穿甲箭射穿心髒,結實的鐵甲就像是紙糊的一樣阻擋不到分毫。


    “將軍!”


    “姓陳的又迴來了!”


    隻見三百步外,才逃出生天的陳三石又折返迴來,他舉起手中的鐵胎,也看不見如何動作,隻聽到“咻咻咻”的聲音響起,就又是三名騎兵落下馬來。


    “欺人太甚!


    郎濟平罵道:“早就聽說此人獵戶出身,使得一手好弓箭,三百步外,竟然能有如此威力,看來不光是準頭好,他的箭也是五十石以上的!”


    “高境界將領,弓箭有個屁用!”


    “老子就不信!”


    嶽宸說著拔出腰間長刀,一騎當先衝了出去,他親眼看著對方再次張弓搭箭,輕輕一揮長刀,就要把箭矢撥開。


    “嗡!”


    下一刻。


    他隻覺得飛到麵前的箭矢,好似是一名武者親手砍出來的殺招般,攜帶著磅礴霸道的勁力,直接把長刀震飛出去,緊跟著喉間一陣冰涼,窒息感襲來,頭發暈,眼前陣陣發黑,最終失去意識,睜著雙眼直挺挺地摔落在草地上。


    一箭殺參將!


    “嘩啦啦——”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五百名騎兵駭然大驚。


    “你這箭,能攜帶勁力?!”


    郎濟平難以置信。


    他從未有聽說過,世界上還有這般神兵利器。


    “咻咻咻——”


    箭矢再次接踵而至。


    陳三石就坐在千尋身上,兩邊掛著七八個箭囊,手中的弓弦“嗡嗡”作響,幾乎像是樂器一樣,隻不過每個音符響起都是一條性命。


    “馬弓手愣著做什麽,還擊,還擊啊!”


    躲在人群當中的郎濟平放聲大喊:“其餘人,給我頂上去,他就一個人,還能把你們全都射死光不成,給我上,誰要是能殺,不,誰要是能留住他,賞千金,連進三級!”


    在重賞之下。


    騎兵們鼓起勇氣,操控著戰馬朝著前方的白馬衝了過去。


    然而……


    這名年輕將領拉弓射箭的速度之快,還是超乎眾人的想象,基本上每次眨眼,都至少有兩名弟兄落下馬來。


    黑壓壓的一片騎兵,等衝到麵前之後,已經死傷眾多,變得稀稀疏疏連陣型都難以維持。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陳三石再次後撤,輕而易舉的地拉開距離。


    至於南徐的馬弓手……


    他們的有效射程不過一百多步。


    而白馬將軍的射程,是三百步!


    將近一裏地!


    在這種距離,他們看清楚白馬將軍的輪廓都有些吃力。


    如此大的差距之下,他們手裏的弓箭,完全成為擺設!


    幾輪衝刺下來。


    五百騎兵!


    隻剩下最後兩百名!


    “將軍!追不上啊!”


    數百名騎兵,就像是對方的玩物一樣。


    “撤!”


    郎濟平憋屈的要命。


    他甚至懶得再去管什麽伏兵,隻想追上去殺之而後快,可問題是……


    根本追不上!


    再這樣下去,隻怕是要一個接著一個,全部都死在對方的箭下。


    一聲令下。


    殘餘的兩百餘騎調轉方向,朝著大寨外麵逃走。


    然而。


    更加可怕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


    撤不掉!


    一如之前逃走不費吹灰之力,那匹白馬追上來同樣異常輕鬆,緊緊跟在後麵,不多不少,剛好三百步的距離,馬背上的陳三石則是收割著性命。


    一人一馬輕鬆的像是出來散步。


    但對於南徐騎兵們來說,卻是一場可怕的噩夢。


    追不上,跑不掉!


    他們仿佛不像是人,而是掉進老獵人陷阱中的獵物!


    “將軍!我、我們被包圍了!”


    可怕的壓迫感下。


    南徐騎兵隻覺得屁股後麵跟著千軍萬馬,一個個崩潰地大叫著,再也沒有任何反抗的想法,隻盼著能夠迴到大寨躲起來,留的一條性命。


    “一群廢物!”


    “都給我先滾!”


    郎濟平惱羞成怒,忽然間調轉方向迎麵朝著白鵠馬衝去,手中拿著一柄狼牙鎬,選擇親自墊後。


    如此以來。


    白馬要是撤掉,其餘部下也能活命。


    要是白馬不撤,他很快就能夠近身,也算是能夠尋找機會交手,不至於死的不明不白。


    “咻——”


    攜帶著真龍勁的三棱穿甲箭唿嘯而來。


    郎濟平哪裏還敢輕敵大意,幾乎使出全力朝著箭矢砸去,總算是格擋下來,但在可怕的衝擊力下,他胯下的戰馬竟然能是有些承受不住,前蹄仰天。


    緊跟著又是一箭射來,這一箭,直接結果戰馬的性命。


    “轟!”


    郎濟平穩穩落地


    白鵠馬前衝的速度沒有停下,此時他們相距不過百餘步而已。


    郎濟平的暴血狀態全開,勁力也全部加持在速度之上,高境界武者短時間的全力爆發,是完全可以超過大部分異獸馬匹的,隻不過持續的時間不久而已。


    他也不打算再硬抗弓箭,那樣隻會消耗自己,而是打算用爆發的速度來躲避箭矢的同時快速接近。


    交手!


    這兩個字,成了郎濟平此時此刻最大的想法。


    他就算再差勁,也不至於連對方傳承自孫象宗的槍法都見識不到就死掉吧,隻要能交上手,就算是死,也死而無憾!


    “砰——”


    在肉身超負荷的運轉下,郎濟平整個人化作一道殘影,以難以言喻的速度朝著前方逼近而去,身法更是鬼魅般飄忽不定,沒有固定的規律。


    八十步!


    五十步!


    最後三十步!


    姓陳的隻是拉滿弓弦,卻沒有再放箭。


    果然。


    在這種速度和身法下,姓陳的根本就沒辦法瞄準!


    直到最後二十步。


    “嗡!”


    弓弦的聲音才再次響起。


    郎濟平早就做好準備,他以及其詭異的姿勢強行調轉方向,須臾之間就離開原本的位置,然而……並沒能躲開這一箭。


    他明明看到,剛才射的不是這個方向。


    應該已經躲開了才對!


    怎麽可能!


    他沒有時間去思考緣由,隻能再次把勁力灌輸到玄鐵狼牙鎬上,朝著箭矢砸去,想要故技重施,再次擋下這一箭。


    可這一次……


    他看到的不是箭。


    而是一條……


    蛟龍!


    “轟——”


    這一箭之上,蘊含著磅礴似海的勁力,猶如一條發狂的蛟龍般吞噬而來,和狼牙鎬撞擊後,發出敲擊銅鍾般的聲音。


    郎濟平的手臂發麻,虎口裂開,他即便是拚盡全力牢牢握住兵器,不使其脫手,身體也還是在蠻橫的力量下震飛出十幾步,砸在堅硬的黃土地上。


    “嗡——”


    第三箭來的並不快。


    給的時間,足夠郎濟平重新站穩身子,他像是瀕死的野獸般爆發出最後的力量朝著側翼躲去,這次看得真真切切,絕對能夠躲開。


    可偏偏……


    還是沒躲開!


    此人射出來的箭矢,真的就像是一條活著的蛟龍般,避無可避,奪命索魂!


    “呲——”


    護心鏡怦然炸裂。


    一支三棱箭鑿開甲胄後,又輕而易舉地撞碎骨骼,最後貫穿心髒後徹底紮透身體,即便沒能穿體而過,其中蘊含的勁力,也把他的心髒炸得稀巴爛。


    “嗬……”


    郎濟平瞳孔凸出,血水湧泉般從口中溢出,他抓著胸口的箭杆,身體僵硬地朝著後方倒去,至死都想不明白,並且至死也沒能交上手,隻是交手,都沒有資格!


    最終,他在血泊之中失去唿吸,隻是雙眼再也沒能閉上。


    “噗呲!”


    陳三石騎著千尋路過,順手迴收鑲在對方體內的箭矢,這些鬼脈木打造出來的存勁箭,隻有十二支,自然是不能浪費。


    他先前之所以沒有急著射箭,是在蓄勁。


    這個不知道叫什麽名字的參將,畢竟是通脈小成境界,如果不蓄勁的,單純用通脈精通級別的勁力的話,隻怕是三支鬼脈箭不足以殺死。


    “駕!”


    迴收之後。


    陳三石再次追上逃走的南徐騎兵。


    先前的一切,也不過就耽誤十幾個唿吸的時間罷了。


    隨著一支又一支箭矢射出,僅剩的百餘騎很快就隻剩下十幾騎,基本上都是化勁境界的武將,需要用鬼脈木才能快速擊殺。


    這裏距離敵軍大營很近,不適合久留,可陳三石想要節省時間,又舍不得浪費鬼脈箭,最後幹脆提著長槍衝進人群,無人是一合之敵,五虎斷魂槍每次閃起寒芒,就是一聲屍體落地的響聲,接著是受驚的戰馬落荒而逃。


    “轟隆隆隆隆——”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響起,又有南徐國的三千餘騎兵趕來。


    陳三石故意留下兩個活口後就勒馬而去,消失不見。


    ……


    樊嘉孝在軍營中實在放心不下,在做好防止敵軍襲營的部署後,就準備領人出來看看。


    看看陳三石隻身一人,跑到南徐軍營前是要搞什麽名堂。


    然後……


    他就看到滿地的屍體!


    幾乎每一具屍體的胸口前心髒位置處,都鑲嵌著一支箭矢,看起來起碼也要數百號弓箭手結成箭陣,而且各個都是萬中無一的神箭手!


    “有埋伏!”


    “列陣!”


    樊嘉孝大喊。


    三千騎兵擺出防禦陣法,緩慢向前推進。


    又往前幾百步後。


    迎麵看見兩名殘兵驚叫著逃迴來。


    “怎麽迴事?!”


    樊嘉孝質問道:“郎參將呢?伏兵在什麽地方!”


    “十四爺!沒有伏兵啊十四爺,我們被包圍了……全是箭,到處都是箭!”


    “噗通——”


    好不容易僥幸逃迴一條性命的百總直接從馬上摔下來,他時不時地迴頭望去,想要看一看索命的白馬有沒有追上來,連說話都語無倫次。


    “沒有伏兵,被包圍?!”


    樊嘉孝皺起眉頭:“混賬!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麽?!”


    “是陳三石,那個騎著白馬的陳三石!”


    另一個人稍稍留存理智:“他一個人,擋不住,也追不上,更跑不掉!!”


    “你的意思是說,他一個人,殺了我大徐五百騎?!”


    樊嘉孝從對方嚇破膽的臉色上得到答案:“怎麽可能!五百騎!這可是足足五百騎!裏麵光是通脈就有兩個,化勁不計其數,他陳三石就算是智謀策略再厲害,也不過是一個通脈境界而已,你們都是豬嗎?!”


    更加可怕的是。


    從屍體上來看。


    絕大部分都是死於箭傷。


    一個人,一張弓箭,一匹白馬!


    還有,弓箭是怎麽殺得死通脈境界將領的,這不是荒唐嗎!


    在樊嘉孝身後,數千騎兵更是炸開鍋,像是聽到天方夜譚一樣。


    “五百人……”


    “兩位將軍!”


    “連摸都沒摸到,就全被殺了?!”


    “……”


    “世上,竟然還有這樣的猛人?”


    “這怎麽可能!”


    “……”


    就在南徐騎兵處於震撼之中的時候,一道洪亮的聲音響徹天地。


    “十四小兒——”


    “陳某人先前找你說話為何不來,實在無禮,吃某一箭!”


    一裏地外。


    出現一道看起來,隻有一個白點的身影。


    等到他們聽到聲音的時候,已然有一道箭矢迎麵而來,樊嘉孝大驚失色,急忙拔出腰間佩劍格擋,然後才反應過來這箭可能不同尋常。


    “鐺!”


    金鐵交擊的聲音響起,箭簇在劍身之上鑿出星星點點的火花。


    即便是最後時刻,樊嘉孝及時用勁力加持,也還是在排山倒海的力量下向後飄出,跌落馬下,驚得一片騷亂。


    “保護十四爺!”


    “結陣!”


    “轟隆隆!”


    騎兵團團圍住組成人牆擋在前麵。


    “咻咻咻——”


    又是十幾支箭矢接連不斷地射來,除去高級將領外,全部當場暴斃!


    “盾牌!”


    “盾牌!”


    玄鐵重盾姍姍來遲。


    “這該死的箭,竟然能儲存勁力!”


    樊嘉孝撿起射他的箭矢,氣得一把將其折斷丟掉:“給我追!”


    “十四爺,人不見了!”


    “……”


    “咻咻咻——”


    “追!”


    “人又走了!”


    如此反複五六次。


    南徐騎兵又折損百餘人。


    短短半個時辰,就被一個人擊殺六百!


    “退!”


    饒是樊嘉孝也開始心驚膽戰:“快退迴營裏,所有人務必堅守不出!”


    即便是他們退迴軍營之後。


    白馬將軍也硬生生追上來射殺十餘人。


    直到在外圍布下盾牌陣法之後才算是徹底平息。


    “埋伏!給我去側翼提前埋伏!他再敢來,就讓他有來無迴!”


    樊嘉孝迴憶著剛才的場景,仍舊心有餘悸:“快去後方找我八哥,讓他務必盡快派一位大將軍過來,快去——”


    如此看來。


    前軍如果沒有一名玄象境界坐鎮,別說是進攻,隻怕是連紮寨都難以安穩。


    ……


    中軍。


    冉敬軒輕輕放下手中的情報:“咱們隻記得陳三石的兵法奇謀,卻是忽略他習武兩年就通脈的修煉天賦了啊……”


    “這也太誇張了些。”


    樊叔震難以接受道:“正常來講,玄象境界陷死陣,在敵軍有同境界將領的情況下,最多也就是額外破甲五六百,更別說前軍當時有兩個通脈,他還全身而退,不對,應該說是一根毫毛都沒有傷到,這要是等到他日後境界再拔高一些,仗還用不用打了?”


    “通知彭將軍吧。”


    冉敬軒無奈道:“讓他從紫薇山上迴來,直接去前軍,你我二人在穩定住淩州局麵後,也立刻動身前往虎牢關。”


    “軍師。”


    樊叔震問道:“等彭允亨到了以後,要不要先讓他們去攻打兩輪試一試底細?畢竟那個陳三石可是說虎牢關裏有三萬,李恭在騙我們。”


    “不行。”


    冉敬軒否決道:“陳三石這一手不是為逞能,他是有意而為之的,這一鬧下來,前軍的將士恐怕都要嚇破膽,還沒開戰,士氣就跌落到穀底,這個時候再強行攻城,去多少都是送死,不可能打得下來。這樣吧,把左軍換成前軍,等彭將軍到達前方,休整七日之後再行攻城之事。”


    “聽軍師的。”


    ……


    傍晚。


    陳三石沒有再繼續重複之前的套路,一次兩次出其不意還行,如今再折返迴去,肯定會掉進提前準備好的包圍圈。


    【技藝:射箭.圓滿(破限一階)】


    【進度:(248/2000)】


    正如之前他所預料的那樣,能夠儲存勁力的弓箭,在戰場上完全就是追魂利器,再搭配上千尋,展現出來的效果就連武聖都做不到。


    武聖也需要麵對麵的廝殺。


    但他來無影去無蹤,一裏地之外取人性命,敵軍豈能不懼?


    目的達成。


    這不單單是士氣的問題!


    從此時此刻起,敵軍的潰敗之勢已悄然無息的出現。


    十萬大軍?


    三千玄甲,未必破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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