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龍橫臥於地,猶如蒼山起伏,雄渾壯闊,石像晶瑩剔透,透發青色霞光,又似玉質琉璃,蛟首雙目雖闔,卻依舊顯得猙獰可怖,煞氣驚天。


    高貴,神秘,霸道,恐怖。


    殿中數百人無不上下打量眼前的蛟龍石像,神色不一,震驚畏懼者有之,貪婪妄想者有之,低頭沉思者有之,大多數人都站在原地,左顧右盼。


    “這石像雖奇妙至極,雕刻之精絕,可謂巧奪天工,但無論怎麽看,似乎都與傳承沒多大關係吧?”鍾行輕聲道。


    楚堂搖了搖頭,道:“不見得,這宮殿之內陳設極少,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這蛟龍石像,想必宮殿主人不會無緣無故將其放在這,咱們還是靜觀其變的好。”


    “此言甚善。”


    易子軒掃過蛟龍石像,心中微驚,不敢多看,又與楚堂幾人四處走了幾步,觀察殿中情景。


    宮殿是有兩扇大門的,卻一直開著,而此處雖大,放眼望去,盡是雕梁畫柱,但裝飾和擺設極少,牆壁上空蕩蕩的,連一點痕跡都看不見,沒有玄妙無比的仙術道法,而宮殿中也不曾開辟藥園,自然也沒有傳說中的能夠提高修士一個大境界的神藥,瓶瓶罐罐之類的東西更是沒有半點影子,亦沒有足以築造完美道基的天地靈池等等。


    除了蛟龍石像之外,也就漢白玉階上有一張椅子,一張桌子,桌子上還有一尊香爐,看上去都是尋常之物,眾人雖覺得是寶物自晦,但無一人敢輕易亂動,一來是不了解情況,擔心壞了此地主人暗中製定的一些規矩,二來也是宮殿內修士眾多,皆為秘境主人的傳承而來,幾百雙眼睛互相監視,誰敢妄動分毫,便是觸犯眾怒,那可沒有什麽好下場。


    南雨道諸多天才修士一時失望透頂,覺得此地有些名不副實,與青玉龍王宮那般霸氣的名字相差甚遠,但眾人修煉至今,一顆道心都不低,耐得住性子,哪怕是最易暴怒的越尋龍也一直沉著臉,默默等待著新的情況出現。


    光潔的大理石鋪作地麵,如同明鏡一般,直欲照出人影來,雖說不錯,但看久了也會有些無聊。


    ……


    一位黑袍罩體的女子腳踩金黃色的龍脈之氣,禦空行於秘境之中,其速迅如閃電,快若驚雷,往來四方,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然而,隕龍秘境之廣,縱橫數千上萬裏,壯闊無邊,即便以這女子的本事,沒有一天一夜的功夫,也很難將此秘境查探完畢,再加上駕馭龍脈亦非易事,十分消耗精神,她雖是一位地地道道的龍脈師,但於此道不過是初出茅廬,境界不深。


    “還是太麻煩了……對了!父王不是留給我一樣東西了麽……”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女子似乎也意識到如此找下去有些浪費時間,而她如今最缺的恰恰就是時間,思索半響之後,又想起一物來,所以還是放棄了這如同大海撈針一般的四處尋覓,腳下輕點,地脈龍氣帶著她落入一片古林之中。


    身在虛空,離地還有數十丈,她便信手一揮,一座清新的青色庭院瞬間出現在古林的空地上,表麵有無數符文閃爍,與虛空相連,結成一體,而後女子身形微移,直接落入庭院內。


    古林之中,不時有兇禽異獸路過此地,然而它們卻仿佛沒有發現這裏多出了一座庭院,看也不看一眼,有些速度較快的兇禽自半空中俯掠而過,徑直穿過庭院,虛空蕩起波紋,兇禽如若穿過虛無一般,毫發無傷,刹那遠去。


    庭院之內,隻有一張石桌,桌上點著一隻油燈,燈芯劈啪作響,石桌旁放著幾隻石凳,女子坐下,順手脫下黑袍,一頭青絲如瀑,柔順至極,耳後有兩隻玉色龍角,極為醒目。


    原來這位神秘人並非人族,而是一名龍女。


    她心中一動,纖纖玉手上頓時出現一塊堅韌的布帛,螓首下移,女子低頭看著那些意義不明的線條,眼中瞬間流淌過數不清的龍形符文,過了片刻,她歎了一口氣,道:“父王最後留下的便是此物麽?”


    她隨手拿過石桌上的油燈,將皮帛放在燈光之下,隨後割破手掌滴了一滴血在布帛上,那滴龍血中蘊含有獨特的圖騰符文,仿佛是天然生成,龍血滴下之後,以一種肉眼可見的不快不慢的速度逐漸浸沒皮帛。


    皮帛上的黑色線條顏色變得越來越淡,最後消失,皮帛上隻剩一片雪白,什麽也沒有。


    蔥白的指尖輕輕一彈,將油燈上的一絲火苗彈落,微弱的火星從皮帛的邊緣燃起,將雪白的皮帛燃燒成黑色的灰燼,女子取出一個石盒,小心翼翼地將灰燼全部拾起,而後收了進去。


    “隕龍秘境成形不易,唯有我族王者級別以上的大修士,臨死之際以心之神藏的滔滔神血烙印符文,形成大陣,神魂牽引一方地脈靈氣,蘊養千年以上方能功成。話說迴來,若非當時姑姑寄給我的那塊龍鱗堅硬如神鐵,我使出渾身解數不能毀之一絲一毫,又從其上感應到父王的血脈烙印,我怎能相信父王並非如那幾位王叔所言的遊曆四方,而是遭人陷害,隕落在了這南雨道!”


    “這塊皮帛取自父王的龍體,道兵難傷,唯有遇到嫡親血脈才會散去本源神通,而今雖化為灰燼,但我將來也要將其帶迴東海,讓其歸入族譜,落葉歸根,到時候,所有害過父王的賊子都要付出代價!”說到這,女子語氣唏噓不已,美眸之中透露出滔天恨意,幾如沉墨一般,消散不開。


    她抬頭一望,隻見空中漂浮著一層薄薄的血色山川圖,正在緩緩流轉不定,圖畫有些透明,不是很清晰,在燈光下顯露出妖異的紅色。


    “原來此圖所記,便是秘境的山川河流走勢,雖說有些看不清,但我也能大體看得出來,不過……以父王的修為神通,不會單單留下一張秘境地圖,肯定有別的東西被我忽略了,否則,父王仙逝之前,為何不將他的本命王兵留在青玉龍王宮中,雖然宮殿中的桌上隻有一塊布帛,別無他物,但我亦知曉,凡是無上王兵,皆烙印天地法則,與寰宇大道相合,父王臨行之前,特意留在東海的王兵魂燈未曾熄滅,這便足以表明,倘若無上王兵不在青玉龍王宮中,那麽就一定藏在秘境中的某個角落……”


    女子看了一眼桌子上,顯得有些普通的油燈,心中一定,腦海中飛快思索,種種思維迸發:“所以,一定有些事被我忽略了!”


    過了半響。


    “龍脈師自古罕有,有時一州之地都難以尋見一個,而龍族修士雖占據得天獨厚的條件,天生與龍脈相通相合,卻也是易學難精,萬年以來,也唯有父王達至大龍脈師的境界,駕馭漫漫山川,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甚至開辟出這一方秘境,堪稱一世奇才……而在我年幼之時,父王便一直教我如何感應龍脈元氣,同時讓我堅持日夜修煉一門地師秘術,便是修為提升慢了一些都無所謂,莫非他已料到了今日!”


    女子沉吟半響,開始施展自幼修煉的一門地師秘術,隻見她抬手張開五指,指尖各有一道金光噴湧而出,將整幅血色山川圖籠罩在內,將其縮小至寸許大,落入左手掌心之中。


    隨之閉上雙眼,口中念念有詞,左手持圖,右手輕點額頭的山嶽印記,三寸大小的印記驟然發光,青色的光芒自額頭流轉而下,灑遍全身,而後凝為一點,沿著庭院穿行,落入地脈之中。


    一炷香之後,一點青光帶著女子的神魂歸來。


    她睜開雙眼,麵無血色,卻還是強自忍住昏厥,右手並起兩指從額頭抽出青光,點入左手的山川圖中。


    山川圖浮起,驟然變大數十倍,一片青光閃爍之後,其上增添了許多大山,河流,與此同時整個畫麵已經清晰了許多,山脈走勢也不再改變。


    與此同時,山川圖中驟然出現了兩個閃亮的光圈,一條青色的線條浮現,將兩個光圈接連在一塊,女子仔細一看,左下角的光圈正是她此時所處的位置,至於另外一個光圈,沿著青色線條便很容易確認位置。


    噗!


    女子剛剛將血色山川圖收入識海之中,立刻噴出一口血來,精神萎靡,這門地師秘術對於她來說,到底還是勉強了一點,不過還好,終究是找到了父王的本命王兵的藏身之處。


    “既然已經找到了地方,那就不好耽誤時間了,如此,這最後一顆天魂丹怕是保不住了……”


    翻手取出一個三寸高的白玉瓶,從中倒出一顆龍眼大小的丹藥,霞光道道,異香撲鼻,女子麵露不舍之色,但終究還是將其服下,雙目一閉,開始打坐調息。


    沒過多久,女子一身氣息便很快平穩下來,她睜開雙眼,衣袖一揮,將整座庭院連帶著其中的桌凳油燈一同收起,與此同時,她眉心的山嶽印記驟然發光,一道金黃色的龍脈地氣衝霄而起,攜著其纖細婀娜的身姿轉道秘境的右上方,極速遠去。


    一刻鍾後,距離青玉龍王宮所在山穀的三千裏遠處,女子落在一片草原之上,放眼望去,隻見綠草如茵,左右搖擺,但有清風吹過,便如一襲長達百裏的綠袍起伏不定,蔚為壯觀。


    女子彎腰,一手托著血色山川圖,沒有過多遲疑,徑直將其按入地下。


    轟隆隆!


    一座形如神塔,高越千丈的青山從草原之下升起,山體散發著耀眼的七彩神光,漫天如虹,神妙玄異。


    “青玉王塔!”


    女子麵色一喜,取出油燈,催動地脈龍氣灌入其中,燈芯燃燒得更加明亮,雲煙嫋嫋,化作一尊七寸長短的虛幻蛟龍,沒入前方的青山之中。


    漫天霞光收斂,青玉神塔一震,驟然縮小到三百丈上下,而後便一動不動。


    “缺了三分之一的兵魂?”


    見狀,女子雖麵露驚訝,卻並未有失望之色,似乎在意料之中,倘若無上王兵如此容易便取得,那也愧對無上之名了。


    即便這無上王兵是屬於她父親的,但終究不是她的。


    “父王不幸仙逝,想必青玉王塔也遭受重創,以致於兵魂破碎,剩餘的三分之一兵魂需要父王的法則蘊養,方能恢複如初,唯有青玉龍王宮能滿足這個條件,既然我第一次進入之時沒有發現,那再進一次也無用……”


    很明顯,這是最後的一次考驗。


    女子席地而坐,靜靜思考。


    “不過,父王有自己的考慮,我也有我的想法,否則,南雨道的這些小修士根本進不來。”


    ……


    過了半個時辰。


    “你們有沒有聞到一股特殊的香味?”


    易子軒用力吸了一口氣,麵色有些奇怪,而後朝旁邊的幾人看去,卻見楚堂動了動鼻子,轉過身,抬起頭,望向漢白玉石階之上。


    石階最高處,擺放著一張淡黃色的木桌,桌上有一尊七尺高的紫銅熏爐,圓形大腹,兩側有環,爐體呈半球形,上有鏤空的山形蓋,蓋上有一鳳紐,而其下有一青色圓柱與紫銅底盤相連,盤內盤踞著一條口噙青色圓柱的袖珍蛟龍,圓柱中部則有四片向四周伸展而出的綠色葉片,細致精美,古樸大氣。


    “那是龍涎香!”郭良見多識廣,立即驚道。


    不知自何時起,爐內出現了一根正在燃燒的龍涎香,珍貴至極,四片綠色的葉片微微晃動,嫋嫋青煙如同被清風吹過一般細細散開,並逐漸彌漫整座宮殿,處處異香撲鼻。


    嫋嫋的龍涎香氣越來越濃,濃到在場之人甚至都覺得有些難以忍受之時,易子軒突然覺得宮殿內有某種東西隱隱間改變了,他不知道那是什麽,隻可意會不可言傳,感覺很壓抑,令他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失神。


    待迴歸正常之後,再望向白玉石階之上時,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淡黃木桌之後,一位蒼蒼老者端坐椅上,雖然他已經滿頭白發,雙目閉闔,但是肌膚如同青玉,隱現湛湛神光,麵容俊朗,身上散發出一股九天十地,唯我獨尊般的帝王氣息。


    他的雙目睜開,望向石階下的眾人,宮殿內似乎閃現驚雷,刹那一亮,無比深邃,令人難以捉摸。


    這一眼望來,就如同一尊洪荒巨獸,沉睡已久,此刻驟然睜開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幹境界低微的修士,如同看著一群羔羊,好像在選擇要拿哪個開葷吃掉,以解餓欲!


    老者隻是十分平淡地注視,但每一個都覺得他是在看自己,譬如易子軒,此時就有一種全身毛骨悚然的感覺,手臂之上,所有毫毛倒立,無數雞皮疙瘩出現,這就是大能之威,一個眼神,就可以決定眾人的生死,審判他們的靈魂!


    這便是傳說中的大能,超過識藏境的神通者,超過黃庭境的真人,甚至還要超越橫行一州的封號尊者,至高至上,無比恐怖。


    “皆是無用庸才,連一個道基七鼎的普通天才都沒有,更不用說還在其上的八鼎天驕,九鼎至尊,令某失望透頂……”


    老者喃喃自語,甫一開口,便將南雨道的諸多天才修士說得一無是處,廢物至極,絕大多數人麵色赤紅,羞愧難當,卻無從反駁,或許在這等能夠開辟後天秘境的大能來說,道基六鼎境之下根本不入法眼,七鼎之境還算勉強,八鼎之境足以正視,至於傳說中的九鼎之境,那就有些鳳毛麟角,可遇不可求了。


    “罷了,本王既已身死道消,卻總不能斷了傳承,終究還是要試一試……”


    語罷,老者眸光一沉,熾烈無比的白光瞬間自其眼中衝出,濃烈無比,眾人幾乎完全成為了睜眼瞎,看不到,感知不到,連易子軒的精神力都失去了作用,似乎隻剩下了最基本的觸覺和聽覺。


    大約過去三息的時間,身後的宮殿大門陡然關閉,發出沉重的聲音,而後宮殿之內如同發生了小型地震一般,隆隆的聲音連綿不絕,此起彼伏,突兀的,易子軒腳下的石磚沉了一下,上方似乎有東西封住了這片空間。


    “小心,宮殿內部的結構改變了。”易子軒出言提醒。


    不過周圍十分安靜,並無一人迴答。


    苦笑一聲,易子軒知道他們被隔開了,也罷,想來這位大能並無惡意,應該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


    事已至此,自己也不知該做什麽,既來之,則安之,所幸此處的天地靈氣遠超外界,易子軒盤坐在地,準備打坐修煉。


    正在這時,四百道基修士耳邊同時傳來一個浩大威遠的聲音。


    “吾乃青玉龍王,欲將所學傳於有緣之人。爾等雖肉眼凡胎,不識真龍,然世事無常,人算不如天算,而今別無他法,暫且一試。”


    “不入吾眼者,皆洗去此處記憶,移除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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