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身葬父。


    這種事情竟然真的被他們遇到了。


    “還真有人賣身葬父?”


    周時閱說,“見過不少。”


    “何必呢?”按陸昭菱的想法,死者已矣,活著的人更為重要。


    當然,不是說親情不重要,也不是說死去就可以遺忘,而是若是感情,死者也未必願意自己的人孩子自己的親人,因為自己的身後事而賠上自己。


    “安葬本來就很重要。一席裹屍,隨意挖坑,一般人都做不出來。但若要好好安葬,便會有不小的費用,一口薄棺都可能壓倒一個貧窮孝子孝女,更何況還要入土為安。”


    周時閱這麽一說,陸昭菱和殷雲庭對視一眼。


    時代背景不同,想法也不同。


    “你也覺得為了葬父,可以把自己賣了嗎?”陸昭菱有點兒好奇周時閱的想法。


    周時閱想都不想,“若我是男的,賣一把力氣就行,若我是女的,賣父不如找個強壯有力的相公,夫妻倆上山砍樹自己打一口薄棺。”


    “反正都比這般跪在街頭賣了自己強。”


    周時閱說,“不過,有些女子是因為父親故去,害怕自己扛不住孤苦,自賣自身,一來葬父,二來也是為自己尋一個容身之所,掙一條出路罷了。”


    若他一直是生在皇城長在皇城,從來沒有出來過,可能不會知道這些底層的事。


    但這些年在外麵跑得久了,百姓們的生活他都是知道了不少。


    要不然,那些很市井的罵人的話他也不可能學會啊。


    沒有出京城遊曆天下之前,周時閱甚至覺得自己還有些放不開,有那幾年的經曆之後,他迴到了京城,應付起自己兄長,好像還更有方法,應付百官更是如此。


    “那這個姑娘是想為自己謀出路,還是真的隻為葬父,迫於無奈?”殷雲庭問。


    周時閱站著沒動。


    周圍不少行人都已經被吸引過去了,那裏一下子圍了不少人。但周時閱就是一點兒想過去看看熱鬧的心思都沒有。


    而且,他還勸著殷雲庭。


    “你以前沒有遇到過這種事?我奉勸你,有的時候少管些閑事,因為你若去管,這個人很有可能就得帶迴家了。”


    陸昭菱聽到他這麽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結果沒拍到。


    因為周時閱避了一下。


    “我說,大姐,小心我命火。”他衝著她很是認真地說。


    肩膀不要隨便拍啊。


    陸昭菱:“......”


    “你一直記著這件事情幹什麽?命火哪裏是那麽容易就能拍滅的?”


    陸昭菱瞪著他,“站好!我今天還就要拍你肩膀了!”


    周時閱無奈地站好,看著她兩手同時拍到自己兩邊肩膀上。


    她還多拍了幾下,“我剛才就是想問問,你那麽奉勸著雲大師,是不是以前遇到過這種事情,然後那人就差點帶迴家了?”


    “是差點兒被賴上,我怎麽可能把人帶迴家?”周時閱說,“我又不是什麽好說話的人,但殷...雲大師可就不一樣了,別看人家可憐就想把人帶迴家。”


    “我還沒你好呢。”殷雲庭搖頭。


    要不然他功德怎麽沒有晉王多?


    反正晉王殿下這麽個人,他也是兩世罕見。


    “什麽?”


    那邊人群裏突然就爆出一聲難以置信的大叫。


    “不僅是替你葬父,還要去替你把你爹的屍首從磋沙村裏帶出來?”


    這是一個聲音有些粗啞的漢子的聲音。


    他叫了一句,接著又罵了起來。


    “我說你這小娘們有病吧?磋沙是什麽地方這裏誰人不知誰人不曉?現在誰敢去那裏啊?”


    “我還以為你爹就是這麽在邊城裏死了,我出錢置辦一口薄棺,雇三四個人把他抬出去挖個坑埋了就成。結果說半天你爹不在這兒,死在磋沙了啊?那你個孝女自個兒不去!”


    “我呸!瞧你是有幾分姿色,但我還是更要命!”


    陸昭菱從他這麽幾句話就把事情聽得差不多了。這男人罵人還把事情說得挺清楚。


    她問周時閱,“那個被屠盡了的村子,就是磋沙?”


    她之前聽周時閱說過,因為這個村子的名字還有點特別,她也就記住了。


    “對。”


    周時閱迴答了她之後就把自己的馬給了青音青寶牽著,舉步朝著那邊走了過去。


    殷雲庭對陸昭菱說,“聽到磋沙,有沒有覺得我們的事情來了?”


    “本來也是要去那個村子的,不在乎差這麽一點事了。”


    陸昭菱說著,也把馬繩給了他,自己跟上了周時閱。


    可能是因為剛才那個男人喊出了那麽幾句話,圍觀的人走了好一些。由此可看得出來,這些人都是有些忌諱於聽到磋沙的。


    剩下的這些圍觀的人,這會兒七嘴八舌的就是問起人是怎麽死的,甚至還有人問起來一家人怎麽沒有死在一起。


    陸昭菱鑽進去,看清了跪在一隻草墊上的女子。


    她本來還以為是個少女,賣身的話,應該是不曾嫁人的姑娘吧,有丈夫的人也賣不了啊。


    沒有想到對方是個年約二十五六的年輕女人,梳著婦人的發髻,包著藍底白花的布巾,鬢邊插著一小朵白色布花。


    這冷冷的天,她跪在那裏,就隻穿著一身單薄的藍色布襖,凍得臉色蒼白。


    不過,人是長得很不錯的,隻是看著瘦了些。


    她麵前就豎著一木板,寫著賣身葬父四字。


    但是身邊確實是沒有她父親的屍體。


    陸昭菱看了她兩眼,目光掃過了她的腹部,隻停留了片刻。


    有個大嬸這會兒問了出來,“我說大妹子,你現在賣身葬父,你相公是死了嗎?”


    這話問得可真是直接。


    那女子哭得雙眼都紅了,她期期艾艾地說,“我家相公沒死,但是他說了,隨我賣,隻要有人不嫌棄我就行了。”


    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被震驚了。


    “什麽男人這麽大方?”有人問了一句。


    旁邊立即就有人反駁他,“是小氣吧?因為自己不想出錢葬嶽父?”


    “哪裏是安葬這麽簡單?剛才你們沒聽到嗎?人是死在磋沙。”


    還要去運出來呢,誰敢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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