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雪國的東南部,有一塊狹長的盆地,靈鏡湖像一顆晶瑩的藍寶石,鑲嵌在盆地的中央。


    許多年前,有一群商人經過這塊群山環繞的盆地,發現這裏不僅景色宜人,而且有著豐富的礦產資源,於是便籌集重金,雇人在南麵和北麵的山中開鑿出隧道,使得這個世外桃源與外界有了聯係。


    在巨大的利益驅使下,無數的投機者湧入盆地。隨著外來人口的與日俱增,靈鏡湖邊上順理成章地建起城鎮。


    著名的聚石鎮便由此而來。


    張東平是迎風酒樓的掌櫃,迎風酒樓是他的爺爺經過千辛萬苦打拚,一點一滴積攢才掙來的家業,一直傳到他的手中。


    他的爺爺是最早來到這裏奮鬥打拚的一批人,親眼見證了一個個礦場的興起,也見證了聚石鎮從無到有。


    夜幕降臨,正是酒樓生意最紅火的時候。


    一般而言,來這裏喝酒的客人比較多,住店的寥寥無幾。除非是那些來自於非常遙遠之地,經過長途跋涉已經累得夠嗆的商人,不然不會有人願意花銀子找個舒適的地方睡覺。


    大部分的人,都寧願用住店的錢多喝幾碗酒,這是張東平多年以來總結的經驗。


    如往常一般,樓內大廳極為熱鬧,張東平愜意地坐在櫃台前,看著自己雇傭的小二忙得不可開交。


    他喜歡聽客人們談天論地瞎扯淡,尤其是那些陌生的遠客,他們總會說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時常讓他耳目一新。


    在某一個地方待久了,總會對外界的事物極為感興趣,如果沒有客人給張東平提供新鮮事物和實時消息,他會覺得日子無比乏味。


    “南方的一些修行世家又打起來了。”一個客人說道,“聽說死了很多人。”


    另一個客人接話:“南方的修行世家不是一直在鬥狠嗎,早已見怪不怪。”


    “這一次不一樣,以前是小打小鬧,這一次……”


    張東平不關心那些修行之人,在他看來,那些修行之人再怎麽鬧騰,也不會鬧到這裏,沒必要杞人憂天。


    但他喜歡聽這一類刺激的話題,原因是每當有人談論這類話題時,店裏的生意就會出奇的火爆。


    “修行之人也是人,是人就有好人和壞人。修行之人若是作起惡來,那可比普通人要殘忍得多!”


    不知道是誰突然說出一句對修行者不滿的話,便立即引起許多酒客的共鳴,一時間都七嘴八舌地開始數落修行者的不是。


    “可不是,我曾親眼目睹見過一個修行之人,像捏死一隻螞蟻一樣,殺死一個不足十歲歲的小姑娘,然後切下肉來生吃。”


    “你親眼目睹?那你如今怎的還活著?”


    “我想,應是那修行之人覺得我的肉不夠香。”


    對於修行之人,張東平並不了解,他隻知道修行之人神通廣大,能飛天遁地,甚至可以點石成金。


    但他們自視甚高,野蠻粗暴,從不講規矩和道理,看不起普通凡人。這些都是他從客人們的口中,不止一次聽到。


    有些人甚至提到過,有不少胡作非為的修行之人,見人就殺,飲血食肉,猶如惡鬼。


    眼下,樓裏的客人的討論變得越發激烈,說到後來,修行之人在他們口中逐漸化為嗜血的妖魔。


    “修行之人也不全是嗜血的怪物,他們當中也有善良者,不能一棍子全打死。”靠近櫃台的一張桌上,一個商人模樣的酒客言道,“就如同我們普通人,我們當中不也有很多敗類嗎?”


    一個對修行之人議論得最為激烈的客人,立即看過這邊來,對商人道:“當然,這一點不可否認。曾有人說過:‘我見過在天上飛的魚,也見過在水裏遊的鳥。’但不能說大多數魚都在天上飛,而大多數鳥都在水裏遊,是也不是?”


    商人點點頭,欲言又止。


    聽得酒樓大門“啪”的一聲輕響,兩個魁梧的人影闊步走進來,一直走到櫃台前。


    從這兩人進門之時,張東平就立即注意到他們,而且一眼就能夠看出他們的身份。


    身披軍甲,腰配長劍,一雙長靴踩得木質地板咯咯作響,一臉的傲氣,一雙眼睛看誰似乎都不順眼。


    像這樣的客人,張東平以往也接待過不少,他非常清楚該如何應對,也非常清楚什麽樣的招待才能令他們滿意。


    “終於來了兩個肯花銀子的了。”張東平心想。在他眼裏,聚石鎮的戍衛軍是最尊貴的客人,而言前的這兩位,就是戍衛軍。


    兩個戍衛軍掃了一眼櫃台後方,目光落於木架上陳列的酒壇,然後掏出一錠銀子拍在櫃台上:“挑最好的上。”


    “當然!”張東平伸手拿起銀子,在手中掂了掂,“客官請稍後。”


    兩個戍衛軍轉過身,走向聊得最熱鬧那張桌子,其中一人注意到了那個打了雞血一般,連連吐槽修行之人的酒客,笑著對他說道:“看得出來,閣下對修行之人有很大的偏見。”


    “事實上,我不過是在闡述事實。”酒客認真迴應。


    戍衛軍說:“如此說來,你跟修行之人打過很多交道咯?”


    “那些修行之人殺了我的親人,殺了我的鄰居。”酒客的語氣中帶著怒火,“我也險些死於他們的妖法之下。”


    “真是血海深仇。”戍衛軍笑了笑,目光始終盯著酒客,“聽口音,你是南方人?”


    “你所料不錯。”


    “更具體一點,應該是南方臨海之地的人?“


    “這也能從口音中聽出來?”


    戍衛軍笑容依舊:“南方臨海之地有一個漁村,名叫聽濤村。我聽聞,近段時間聽濤村發生了一樁血案,一個叫劉淺的漁夫被人殺死在家中,家裏被洗劫一空,他的鄰居也受其牽連。”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據說製造這樁血案的兇手,不是別人,竟是劉淺的侄子——”


    說到這裏,戍衛軍湊近酒客,壓低了聲音:“難道說劉淺的侄子是一個修行之人?”


    酒客臉色驟變,微微後退兩步,挺了挺胸膛說:“傳聞之事總有許多出入,聽來的東西不可完全相信。”


    戍衛軍坐到旁邊的桌上:“言之有理,沒有真憑實據自然當不得真。我也就談談自己的所見所聞罷了,其實我也並不喜歡修行之人。”


    坐在靠近櫃台的那名商人,這時扭過頭來,對兩個戍衛軍道:“都說聚石鎮的戍衛軍本事高強,見多識廣。兩位既是戍衛軍,想必比我們更了解修行之人,不妨說來聽聽,讓我等也知曉真正的修行之人,乃是何樣。”


    一個戍衛軍慢悠悠地倒了一杯酒,跟自己的同伴碰了杯,一飲而盡。


    然後他說:“我們對修行之人也是知之甚少,隻是偶然見過一兩個修行者,他們匆匆往來於這地界,不屑於跟普通人打交道。平心而論,如果有機會,我很想跟他們切磋一番。”


    商人興致勃勃的問:“你覺得自己的勝算如何?”


    戍衛軍笑著迴答:“一對一,我有七分把握。”他雖然嘴上說有七分把握,語氣中卻透著十二分的自信。


    張東平親自把一盤烤牛肉送到兩個戍衛軍麵前時,恰好看到一個身材矮小的客人,正像做了賊一般灰溜溜地走向大門。


    他微一細想,才想起來這個身材矮小的客人,便是剛才那個說話最大聲、對修行之人議論得最兇的家夥。


    張東平心裏很清楚,但凡有客人以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離開,定然是被什麽人用了什麽話給懟了,並且認了慫,這種事情每個晚上都有發生。


    張東平不在乎客人們以什麽樣的心情和方式離開,隻要他們付夠了錢,就是哭著滾出大門也行。


    小心翼翼地將烤牛肉在桌上擺好,隨後,張東平發現樓裏幾乎所有的客人,都齊齊把目光轉向了大門處,就連他跟前的兩個戍衛軍也不例外。


    張東平也好奇地轉過頭,看向了大門處。


    就隻是這麽一眼,張東平便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他敢用自己的初戀發誓,這是他第一次覺得上天是如此的眷顧他,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酒樓的大門又高又寬,此刻,一位身材高瘦的客人正站在那裏,朝樓裏瞄了一眼,然後在眾人的目光中,緩緩走進來。


    “修——修行者……”


    有人用生澀的語氣,聲音低沉地說出幾個字,仿佛這幾個字他第一次認識,而且生怕別人聽到是他說出來的。


    張東平敢用他的初戀的雙親發誓,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修行之人的模樣,也是他即將接待的第一個修行者來客。


    眼前之人,渾身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勢和威嚴,他被深深地震撼住了。


    普通凡人雖然不能覺察到修行之人的靈力,但靈力的存在,他們或多或少也能有所感知,那種無形的壓力,真實而且令人心驚膽寒。


    沒見過豬跑,總該吃過豬肉。平日裏時常聽說關於修行者這樣那樣的事情,對於修行者的描述,不用刻意銘記,也早已印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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