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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城總是陰寒潮濕的,尤其初入冬,天氣驟然幹寒,大多久病沉屙之人都是熬不過此時的。拓跋浚執政近半載,平隴西屠各王景反叛,減賦稅、赦天下。擁立有功的尚書令長孫渴侯,驃騎大將軍元壽樂公然爭權奪利,初初穩定的朝綱再起波瀾。


    年僅十八歲的拓跋浚,殺伐決斷,當機立斷將其二人賜死,穩定朝綱。而後,進南部尚書、章安子陸麗為平原王,平南將軍周忸進爵樂陵王,文臣武將各加位一等。至此,百官之心,方塵埃落定。


    月夜初上,坐在錦繡漆木軟凳上的拓跋浚神色憂慮,對麵前的菜肴視而不見,略略動箸亦是味同嚼蠟的模樣。坐在旁邊的馮落璃,看看拓跋浚,夾了一塊冰糖蓮藕放在拓跋浚的餐碟中。


    “濬!是不是還在為國事擔憂?”


    拓跋浚看看馮落璃放下筷子,“長孫渴侯和元壽樂爭權,近日下令賜死!如今朝堂之上,雖文有陸麗,武有周忸!但,周忸為人勇猛有餘,謀略卻差強人意,又自視甚高,以他為武將之首,朕擔心唯恐有隱禍!”


    馮落璃點點頭,“陸麗出身名門望族,而周忸卻是皇親貴胄之後,如此以來兩家可以相互製衡,但又難免因爭權引出禍端。而且,陸麗尚可,周忸為人剛愎自用,由他為武將之首怕是寒門之士晉升無望了!”


    “璃兒,你說的很對!名門望族、皇親宗室固然是朝廷之根本,但布衣寒門占天下之多半,倘若不任人唯賢,這門閥門檻不知要阻斷多少賢能之人的報國之路?!”


    “不過,天下賢能之士也無需擔心!”


    “璃兒此話怎講?”


    馮落璃舀了一碗銀耳糯米粥放到拓跋浚跟前,唇角微翹輕柔道:“因為咱們的皇帝是個賢德明君,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的。”


    拓跋浚展眉一笑,伸手握住馮落璃的素手,“你怎麽知道朕會是明君?”


    馮落璃托著下巴直直的看著拓跋浚,篤定道:“自古明君不明則昏,陛下已然明曉問題所在,必然有了解決之良策,這難道不是明君所為?”


    拓跋浚伸手點了一下馮落璃的鼻子,“你呀!還真是頗有治國風範呢。”


    “哪有!我就是一介小女子,所說所想也不過是想自己的夫君開心罷了!”馮落璃有些著急的為自己辯解。


    “好了!看你著急成這個樣子,朕可不想你牝雞司晨,把你累壞了朕心疼!”拓跋浚把馮落璃攬入懷中,輕聲道:“這種費心、勾心鬥角、權力製衡的事還是為夫來做就好,你隻安心做朕的皇後便好!”


    馮落璃安心的窩在拓跋浚的懷裏,隻想這般的時光長些,再長些。


    “陛下!貴人!”


    張佑從殿外小跑進來,神色慌張的看了看拓跋浚和馮落璃。


    “發生了何事?”


    馮落璃從拓跋浚懷中坐起來,拓跋浚看了看張佑淡聲問道。


    “長公主傳來話,皇太後玉體抱恙,請陛下和貴人移駕前往雲中宮!”


    拓跋浚一聽立刻站了起來,馮落璃也跟著站了起來,博陵長公主有些日子沒有來昭陽殿了,一直在忙拓跋雲的功課,馮落璃也沒注意到。


    皇太後身體一直抱恙,這會兒傳來這樣的消息,怕是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擺駕雲中宮!”


    拓跋浚和馮落璃的駕輦到達雲中宮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燈火通明的雲中宮寂靜無比,雖是宮人值守齊全,卻是屏氣凝神,生怕發出什麽聲響驚動了什麽似的。


    “皇上駕到!貴人駕到!”


    張佑高聲宣駕,宮人齊齊下跪問安。拓跋浚和馮落璃直奔皇太後恭閭氏寢殿。


    明黃色的帷幔被金質的紋龍鉤懸著,垂下的穗子擋住了偌大的寢榻,間隙之間微微露出幾縷青絲,微弱的唿吸聲是這座宮殿裏唯一的聲音。


    拓跋浚攜馮落璃上前,侍奉宮女把穗子也懸了起來,一個臉色蒼白的中年婦人一身明黃寢服,安靜的躺在寢榻之上,骨瘦如柴,鼻翼微微動著,雙眼微閉,青絲散落在旁,瘦弱的身體隻顯得寢榻很是寬大。這個對拓跋浚無比重要的女人,想不到初次見麵便是永別。


    跪在寢榻旁的博陵長公主站起身來神色悲戚的看了兩人一眼,再看看床榻之上的母後,不覺背過身去案子抹淚。


    “母後!”


    拓跋浚來到寢榻之前輕聲喚道。


    皇太後吃力的睜開眼睛,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兒子,努力的伸出手去想要再握一握他的手。


    拓跋浚見狀急忙伸手握住皇太後伸出的手,俯身在寢榻邊上,“母後,兒子來看您了!”


    皇太後任由拓跋浚握著,想要緊一緊也是不能了,值得睜著眼努力的多看他幾眼,以後想看是再也不能了,“濬…兒…北魏江山…得來不易,你的父輩幾代才有如此疆域…如今你坐了皇位…一定…一定要守好!”


    拓跋浚用力的點頭強忍著不落下淚來,“濬兒一定會守好這片江山!”


    皇太後吃力的笑了笑,而後微微閉上了眼睛,“我…我的…濬兒長大了!”


    拓跋浚眼看著自己的生身母親那幹枯的手從自己的手中滑落,嘴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目光定定的看著寢榻之上那個已然不會再看自己一眼的母後。


    “母後!”


    博陵長公主撲通一聲跪下來放聲大哭!接著一片宮人的哭聲接連響起。


    馮落璃跪在拓跋浚身邊,緊緊地握著他不斷發涼的手,感受著他心底最柔軟的苦楚。雖然拓跋浚自幼長在太武帝身邊,但性情淳厚至孝,每每念及母親無不思念甚深。


    這一刻,拓跋浚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死去,心中的悲痛自然不言而喻,然而曆經朝政磨練的他再不是守在母親身邊哭啼嬉鬧的孩子了,也再不能是了。


    隻是一眼迴眸,便能了解馮落璃的用意,這個時刻陪在他身邊的女人,無論如何他將會傾盡全力守住一片天下,為了先輩,也為了他要保護的女人。


    正平二年十一月甲申,皇妣薨逝!自此馮落璃便成為文成帝傾盡一生鍾愛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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