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口子心照不宣,好像什麽事都沒有,一起吃了飯,然後各奔東西。


    亞(壓)力山大,各種賠償,一定是一個天文數字,完了,無論怎麽說:李宏圖怎麽都是一個老司機了,怎麽能犯這種最低級的錯誤呢?他一向成熟穩重,且有恁麽多年駕駛經驗,在曆年考核中至少是合格的,那隻能有一種解釋:疲勞駕駛!如果是這樣,這責任就大了!福忒大了,俗人享受不住呀,拿捏不好,就栽得一個跟頭起不來了,具體有哪些要賠償事宜,他是一個門外漢呀,必須要請律師,不然就是盲人摸象,探不到底呀,坐在車上,他怎麽都不能安寧,盡管困頓,卻睡意全無,李宜忠和李宏圖皆為草莽,這些事,他們既想不到,更沒有人會通知,這件事處理起來,日時悠長,並非一天兩天可以解決的,還有什麽人可以想到?他雖想到了我,卻沒有和我直通電話,先趕赴目的地,探得實際情況再說。


    老子的至理名言太正確了: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這些年他們家就像八駿圖,幸事連連,喜事連連,幸福裝滿一火車,從原始駛向未來,締造了一個又一個神話,現在是泰來否極,亦屬正常,人就是在穿越福禍封鎖線中,從青澀走向懵懂,再從那裏向油膩邁進,最終走向衰老,這個過程乍長又乍短,想到這,李紅旗舒了一口氣,從困頓中遊走出來,死撐活挨,換了幾次車,終於到達事發地:蘇州港!


    在當事人引領下,李紅旗見到癱如一堆泥逢頭垢麵的李宜忠以及極度傷感的李宏圖,李宏圖應該嚎啕大哭,眼睛紅腫,詢問清情況,跟著海警去看了一下被撞的大水泥船,船上半船義塢那邊帶過來小商品和半船鋼材,查看了船體受損程度,上岸後,諮詢了對方有關情況以及賠償事宜,態度還算不錯,人是暫時因理賠不到位,暫扣羈押,他去李宜忠關押的地方,要了兩位貨主聯係電話,第一時間進行了溝通,力爭獲得諒解,盡量少賠或不賠,貨物基本上沒有損失,隻有一根鋼材撞擊對方,使人致死,根據對方損失情況來看,他也去看了對方船,除了前頭撞損,完全是鋼材裝至船身外所致,根據航道規定:對方是偏離航道在行駛,所占對方是空船,這為厘清責任,奠定了理論基礎,再看李宏圖行走航線,半個在航線裏,半個在航線外,根據燈塔指引的方向,對方責任錯誤稍大,但死人頭上有個強字,不管怎樣:對方一死一傷,他們父子毫發無損,有根鋼材,因撞擊拐撬,掉進江裏,或許是糊塗了,或許是受到驚嚇,李宜忠父子以為船底滲水,雖然對過走的航道不在航線,但李氏父子裝運貨物超出船體,這是不爭的事實,當時有錄相,有照片。


    根據海警提供的賠償要求:首先是責任劃分,承擔的主要責任,由一方變成了雙方的,主要有五大項。


    1、死亡賠償金,按當地當年城鄉居民人平收入,乘以20倍。


    2、傷者綜合情況評估以及住院、營養費、誤工費、陪護費等。


    3、被撫養人生活費、教育費。


    4、精神撫慰金以及達成諒解。


    5、搶救費用。


    6、雙方財產損失,船體維修以及貨物等。


    第74章:


    由於李紅雲婚期臨近,他們暫交一些賠償金,以及身份證扣壓之後,第三天他們父子三人迴到了風平浪靜的賈家溝,他們的小世界雖然已經坍塌,但該來的幸福還是得來,連李紅軍也從工作地返迴賈家溝,李紅雲的婚禮是熱鬧祥和的,在一陣陣祝福和劈哩叭啦的鞭炮聲裏,完成了與這個家的分割。


    按照李紅旗的要求,除了三四個人知道,像牛芳芳、李紅軍、李紅霞、李紅雲這些自家人全部不知道,三天以後,父子三人同時踏上了善後之路,關鍵時刻,還是李紅旗,各種人物麵見,各種事態厘清都有李紅旗決絕的身影,他甚至去醫院禮貌性看了傷者,除了慰問,更多是探底,諮詢了醫生,對於傷者家屬的謾罵和無理取鬧,他笑笑了之,人家威脅要在醫院住個三五年,李紅旗笑出聲,搖搖頭而去,雙方牽扯三個家庭,在災難麵前,李紅旗的確充當的是智多星,該出的咬牙出,不該出的據理力爭,張弛有度,看到對過如此是個法盲,他笑了,第一次雙方接觸,負責劃定,對方拍桌子砸板凳,多次被製止,對方負責56%;李宜忠責任34%,這樣的判決,對方很難接受,經過多輪倒馬車輪站,最終經過較量對方是52%;李宜忠一方為42%,各種費用加在一起,也是一筆不少的錢,李宜忠這一方高達27萬元,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20天後,船駛出了蘇州港,銀行裏多了一筆貸款,算是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自此李宜忠頹廢了,意氣風發的勁沒了,經常是魂不守舍,夜夢連連,虛汗直淌,男女之間他曾經足以傲人的事,不行了,很多時候,意念散亂,十八萬銀行貸款,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加之生意一度蕭條,他蒙生了賣大船還帳,這是杯水車薪,實在是得不償失,自己手裏錢沒了,他再也躁動不起來了,一度陷入迷茫,人是精神的產物,如果精神垮了,人也就廢了,他再也沒有那種意氣風發、橫衝直撞的勁了,疲疲塌塌,像裝了半袋子水的皮囊,雖生猶死,李宏圖一直糾結在自己錯誤裏,他本來就不是那種可以在複雜環境下能縱橫捭闔的人,尚若他是,就可以獨擋一麵接過父親的爛攤子,實現家族的中興,未來也不至於陷入爛泥潭中。


    好在還有李紅旗,他焦渴得像行走在沙漠裏,折騰的心,稍稍放鬆些,他不再想女人,想著嵇秀鈴之外的桃花水,更多是想錢,那個坑洞實在有些太大,要想完全填補上,需要數年,李宏圖是有責任,但他是個聽吆喝的主,如果李宜忠不急著迴鍾吾縣找王紅,聽李宏圖意見,能在嘉興小駐,天亮再走,或許一切可以避免,但李宏圖的建議不起任何作用,如果換作李紅旗,這一切完全可以避免,手裏和家裏的錢全搭上,隻是抵消一部分債務,小老鼠拉木鍁,大頭還在後頭,人不能隻是焦慮,隻能踏實地幹,速度在時間裏,就是和出的稀飯麵,打得隻能渾水,除過一步步努力,就別無他圖,這要猴年馬月才能變成鹹魚?日子像丟進水裏,不安搖晃起來,紙裏終於還是包不住火,事情處理完了,牛芳芳才知道:她家的天缺了一角,她淚流滿麵,痛苦流涕,很快李紅霞、李紅雲、李紅軍全知道了,情緒有時宣泄家醜,雖有古訓:家醜不可外揚,但人就是人,有時情緒化控製著他,他不吐不快,不吐難暢,很快賈家溝人、吳窪子人,全知道了,說風涼話的人大有人在,且不止一個兩個。


    辛辛苦苦幾十年,一夜迴到解放前。


    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狗日的,該!我叫你能不夠!”說這句話,還要跺上一腳的這個人,你知道是誰嗎?估計猜不出來,那就是我可愛的父親,偉大的李建木同誌,他這究竟是怎樣一種心態,我沒有研究過。


    他正在田地裏鋤草,這是他一輩子樂此不疲的偉大工作之一,孜孜不倦,精神雖可嘉,但做法不足取,那些年,我疏於田間管理,一個勁兒做著當作家的美夢,為極少一部分人推崇備至,正是他們文過其實的言論,讓我很自然跌入誤區,以至於年過半輩,不能自拔,別人一小瓶藥水能管上幾個月,我父親卻要不停輾轉地裏,日日不休,那份執著,讓我歎為觀止。


    他跺的那一天,恰是李建玉歸西的那一天,那是黃昏之後,倍受家庭和病魔折磨的李建玉,以其偉大的行動能力,讓世人震撼,他死了,死得特別血腥,當時我正在堂屋書桌前寫東西,柳淑琴那個曾經驕橫跋扈的人,就像個瘋子,跑到我家,甚至不計較和我母親年輕時,有過的尷尬,急急到我家屋裏,對我說,“李子北,快,你三爺死啦!”說完,就嚎啕大哭,“我的天爺啊,你走了,我怎麽辦呀?”她如演戲一樣跑了。


    我丟了筆,“哼哼,終於……西邊的太陽已經落山了,賈家溝裏,靜悄悄,彈起……鬼子末日已經來到了……”


    “快去!不帶這樣的,人死恩怨了!”我媽進裏屋推我一下。


    “不能夠!將來我要把這些過往寫進書裏!lenin說:忘記過去,意味著背叛!”


    “少貧嘴,快去!”


    “急什麽?我去得太快,他也活不過來了!讓他靈魂早些走吧!”我走出了屋。


    我到的時候,已經有幾個人在了,場麵很血腥,慘不忍睹,他是因為疼痛難忍,用磚頭砸兩隻筷子,往鼻子砸,隻剩下一點兒,腦漿子已經順鼻子滴出,我吃驚了,一個前半生淩辱別人,後半生被人淩辱的李建玉,最後讓人高看一眼:與其苟延殘喘,不如奮力一搏,這是怎樣一種抉擇?生之豪橫,半生窩囊,死之壯烈。


    “李子北,你還不能站,趕緊通知人,你是他親侄子喲,李昆侖去祁秀娥家帶她了,兩口子臨走之前,打得頭破血流,當時你三爺還沒死,我估計一時半會兒帶不來,你首先去她家,帶的人都別閑著,事就是這麽一個事,大家惦量著辦!”


    “能不能把他鼻子筷子拔出來,人迴頭來看,成什麽樣子?”有人提議!


    “三大娘,趕緊的,把鉗子找給他!”


    “唉~!唉唉~!我可不敢喲!”


    “誰來?”


    “我看子北就行!”說話是那個和我打過牌的老六李子壘,“這種光榮時刻,非你莫屬!”說話時表情豐富,還要撇撇嘴,“子北弟,你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一個侄半個兒?別人哪有那資格?雖說你六歲咬他一塊肉,這絲毫不影響你們之間房份是不是?”還要眨巴眨巴眼,“鉗子就給他,李子北,考驗你的時候到了!”


    “老六,有你在,這事就好辦多了,我來就我來,我還就不相信了,比砸進木板裏還難拽!”


    “這可不一定,你三爺人走了,沒準靈魂還在!”


    “我來!”接過鉗子,手都不抖,夾住筷子一頭,一如拔釘,直接抽了出去,身後一片欷籲,那支筷子變成紅白筷子,隨手一扔,夾住另一支筷頭,同樣的動作,這迴有些栽了,帶出了腦漿子除了噴一地,還噴到了我鞋,扔了鉗子,出去找水洗手。


    “李子北,怎麽樣?經手三分肥!便宜不當家,肥水不流外人田!這下子你走實了!”李子壘抹一下嘴,“三大娘,趕緊的,把這弄走,沒準這是罪證,待會兒大先生從城裏迴來,可饒不了你,沒準是你砸進去的,這下跳進黃河你也洗不清了!”


    “這什麽事?你喜了和歪(不正經),很好玩嗎?誰家不死人?這事很光榮嗎?”主事的人一熊,李子壘就像不討人好的哈巴狗,嗯哼兩聲,走了。


    “李子北,抓緊去,能找到吧?到那兒問:祁春河家!”


    我騎上自行車,去了祁家。


    這李昆侖還真是男生女性,祁秀娥坐在椅子上,他就跟磨曲蟲似的,“時不時推一下祁氏,“啊你,去家唄,跟我迴家,小大小二可都在家!”


    “關我什麽事?滾!李昆侖,罵個萬世雞巴x的,這次不跟你離婚,你不會吵嗎?會打嗎?你迴去,堅決離婚!”祁氏飛揚跋扈到唾沫星子四濺。


    “嫂子,趕緊迴家吧,我三爺已經死了!”我走過去。


    “子北,你沒有騙我?”


    “我騙你能當什麽?俺哥,趕緊上你嶽母跟前賠罪,馬上跟我迴家,俺三爺確實是死了,你不迴去,家裏怎麽辦?”


    李昆侖的確是算盤珠子,馬上動起來,往他嶽母跟前一跪,“俺娘,老大已經死了,求你成全!”站起來時,已經成了淚人,“大啊!兒子不孝!兒子當了窩囊廢了,大地,我大地……我那可憐的大的……”風一樣走出祁家。


    “嫂子,抓緊,一起!”


    “真死啦?你沒騙我?”她還在懷疑。


    “家裏沒有人,用磚頭把筷子往鼻子裏,你說死沒死?筷是我抽出來的,看我這隻鞋邊上,這縷縷道道,是他腦漿子,剛才他在,我沒敢說!嫂子,話我帶到了,賈家溝可一大捧眼珠子在看著你呢!我走了!”


    當我起身走的那一刹那,她叫我一聲,“他大爺,我推車子,我們一起!”


    當祁秀娥一到莊子頭,門路大路上,站了不少人,她隻得推著自行車,祁秀玉像演戲一樣,立刻張開水瓢大嘴,大哭起來,“我的個爺呀?你怎麽一聲不響走啦?你咋這麽狠心哪,你撇下我們怎麽辦呀?”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紅旗,你能扛多久?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北風2024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北風2024並收藏紅旗,你能扛多久?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