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倒多少人,小子哎,比你老子強!滋生的佩服,如春深時解凍的冰,一滴,兩滴,三四滴,在春風裏,寫著意,達著情。


    汪鳳楠如狗舔著有些幹裂的下巴,欲望在嘴唇上,如此焦渴,濃重的失落,他竟然蒙生不想迴家的念頭,男人渾蛋時,思想就遊走在動物的道上,掙紮,像套皮筋,被拉出新的長度,斷裂的提心,像靈光鬼火,藍格瑩瑩燒在手上,心上,那不是真的靈火,是一種脆弱的侵蝕,晚風漫卷,心就起皺。家裏沒有溫馨,外麵更是找不到,無論一夜情,怎樣赤烈噴濺,都無法彌合心的炸裂。汪象一條倦怠的遊狗,激蕩空懸的心,無處安放。


    黃芝山退了,新來的局長,他摸不清底牌,他不是泥腿子出身,而是警察學校畢業,不僅有著豐富的基層經驗,上頭人脈關係不錯,汪也不奢望更上一層樓,局裏老人紛紛二線,正在開啟一茬新換舊人的模式,他還有一年,雖恁大年齡,身體還是倍棒的,在藥物的作用下,禦李紅霞於千裏之外,居然有一粒種子,神奇地造出了小人,這很讓他激動一段日子,說明他寶刀未老,雖浪費他的一部分積畜,值了,不管結局如何:那個正在哇哇待孕的身上,流淌著汪氏之血,甚至都不需要她的承認,血液像酒,比酒更加有意思,不燒自沸。那是多麽神奇一次決定啊,李子北是誰?你替我扛過汙名,我總該見見你,你是何樣人等?讓李紅霞在藥物作用下,對你念念不忘?你一定不俗!


    引以為憾事的汪鳳楠,我們始終在不同的空間,遙相唿應,但我們至死沒有見過,他曾經不止一次在心靈深處,唿喚過我,我們算是有緣無份,我在他的世界,因李紅霞,而形象高大起來,我和李紅霞交纏打鬥一生,始終沒有趟過人的界河,在我孜孜不倦寫這本時,寫我們之間故事時,她已經在另一個世界泰然自若,或許在我家附近某片天空上,對我翹首相看。


    她死於2023年歲末,死於自己無知,她不知道白煤在快要熄滅時的力量。去年冬天,天氣何奇冷,下的不是雪,是那種凍結了的霰,這是我生平能看到的最大一場霰,連下兩天,堵路封心,差不多一二十天,不曾出家門,就是太冷,她在車庫和其他人打麻將,最終送了卿卿性命,一個俗人,死了就死了,懷念過去,那個執著的影子,怎麽都揮之不去,那份立誓愛我到永遠的心,始終沒有被歲月之塵填滿,曾經的我們是何等意氣風發,在那片貧脊的土地上,開出何等絢爛讓人動容的青春之花,別了,紅霞,是暫別,不會是永別,但願你沒有喝過一碗孟婆湯,把我記住!


    汪鳳楠懷揣心事,等來了華燈初上,風不算瑟縮,意不算舒減,他是推著車,在路上走,心縫裏,始終少點兒什麽,最終還是要迴到那個他不喜歡的家,家是港灣,累了,那裏有一張屬於他的床,可躺可臥,周子娟哪裏知道:男人正準備不惜餘力,要迴在別人肚子裏,孕育的種子,小樹會發芽,人種會長大。


    憋屈的心,讓他像一條狗,蜷縮著。


    “吃飯啦!”周子娟帶著巴結的味道,叫了一聲。她知道汪鳳楠對她不滿來自於何處,她也不想把日月過成一地雞毛,退而求其次,人要學會將就,事情哪能一順百順?


    我倔強了一輩子,就窮了一輩子,四十歲才學會妥協,所以有了婚姻,更有了兒子,秦氏是勤勞的,從某種程度上說,她拯救了我,讓我有更多時間,寫出我的心聲。


    “不吃啦,氣飽啦!”這明顯是賭氣,汪鳳楠拉被而睡,但不是睡的時間,在床上就格外難熬,心牢打開,不用推搡,他自己進去了。


    “你爸不吃了,不吃散慫,咱開飯!”


    心是孤燈,搖曳照著佛影,人在流沙一樣的意識裏,消耗著生命。


    白鈴支起耳朵,聽不到有關王格揚的任何消息,心就急了:這個逛鬼,死哪兒去了?心裏潮起對這個破落戶的一絲絲溫情,土匪!強盜!流氓!你就不能像個男人,把我收了?我自知比不了姚翠萍,差她那裂裂巴巴的勁,可她再好,是人家田家興的,惦記個鬼,你這啥意思嗎?無頭無尾,孤獨的影子,印在牆上,命裏有劫:她始終是皮鞋子(貧協)主任的,這一生都逃不開嘞!噗嗤一聲,就笑噴了。


    “媽,你笑個啥嘞?我姐說你意正亂,情正迷!”


    “她懂個屁!”狗東西,賊一樣,膽哪兒去了?要敢再來,一定得讓他刮了胡子,亂亂如草,像個海盜,得給我注意形象,那餿巴衣服,得脫下來,扔汪裏,模樣嘛,就那樣:老臘肉一塊,有些硬,將就著吃。思想如水,流得很慢很輕,要的就是這小水慢灌的效果,死哪兒去了。就不能露個麵,死了?不能夠,有好多事,他還沒有辦嘞,心花怒放時,心情是何等歡樂。


    “媽!媽!”女兒叫個不停。


    “什麽事?我能去人家看會兒電視嗎?”女兒的要求一點兒也不過分。


    “不可以!我一個人在家!”


    “哪裏有?我小弟不在睡覺?”


    “你就不能……”她裝出可憐的樣子,“我是白疼你了!”


    “沒有!媽,我去了?”二女兒如做賊一樣。


    “作業寫了嗎?”


    “早寫完啦!你今年可是四年級,哪個老師教的?”


    “新來的李老師!李子北老師!”


    “他教得好嗎?”


    “當然!人家考北京大學就差0.5分,這次考老師,淮水專區第三名嘞,你以為嘞,還是我們三年級那馬老師?土老帽一個,啥啥不懂,他還給我們講故事,可好聽了,作文寫得好!”


    太陽如火噴薄而出,欣欣然,意意然,第一節語文課,是我的課,我夾著教案和無錫教案,正準備往教室走,陸大千校長叫住我,“李老師,你站一下!”我不以為叫我,那一學期,有三個李老師。


    “李子北老師,你站一下!”


    我迴過頭,“噢,是陸校長,什麽事?你說!”


    “有個學生,生了兩年黃膽肝炎,現在好了,要插班到你班裏。”


    “這恐怕不好吧?有甲、乙、丙三個班,我班學生最多,多達49人,其他班才45人,你是不是安排到別的班?”我就是個愣頭青,哪懂得人情世故?


    “但家長強烈要求進入你們班,我也沒有辦法不是?曾經都是吳窪子大隊人,知根知底,我想人家就圖這個,人家看好你嘞!”校長攤攤手。


    “男生女生?如果是男生就來吧!”我徑自走了。


    校長在那裏搖搖頭。


    這堂課快要上完了,胡秋千主任就立在門邊,他四十歲左右,比校長年輕。


    “胡主任有事?”


    “李老師能不能出來一下?”


    “可以!”我答應一聲,給學生布置作業,就走了出去。認真而幼稚,想要尋找公平,公平就屁一樣存在,直是一個瓜娃子。


    “李老師,多餘的話,我就不說了,你駁了校長的麵子,這很不合適,你將來轉正、甚至是高考,都離不了人家推薦,好話壞話,全在人家一念之間。有些人連a、o、e、i、u、u都認不全,卻能當優秀老師,幹的不如拍的,順水人情,就送一個唄,和校長家沾點兒親戚,懂了嗎?我們這兒現在就這種氛圍,沒有辦法,我也討厭他們,但必須順從他們,這就是現實與理想的差別!”


    “那就樣!”心目中不愉快,隻能在心裏擰巴,我感到我走錯了路,因為一個“好心”的毛小嵐騷擾,情急之下,走上這條路,也許是一個錯誤,隨著日子水一樣流淌,這種認識,日益加劇,最終在十四之後,深惡痛絕摒棄了這個行業,2000年,它卻迎風而長,成了其他行業中的香悖悖,那時腸子是青,有點悔,但更多是恨。


    “報告!我是祁秀玉,也叫祁謹,李老師,我奉校長主任之命,前來報到!”一個女孩子,亭亭玉立站著,並行了敬手禮,眼睛很大,個子很高,臉上有一對足以在成年以後,迷死人的小酒窩,臉不是很白,是那種嬌而黃的小麥色,長發且飄飄,但藏在青澀裏的韻,已經如小河淌水,潺潺流動。


    “你進去吧,最後一排,先找個地方坐!”


    範陽一個人坐,她隻能臨時擠那兒。


    我那時並沒有教書經驗,大多數照本宣科,還找不茆竅,重點的地方,也許我會省略,一筆帶過的地方,我會花費很長時間講解,在戰爭學習戰爭這種方法,難免漏洞百出,盡管後來有聽課、評課等活動,但還是因經驗不足,荒廢了別人學業。一開始,我對這個雙名字的女生印象並不佳,有開後門之嫌,更有拿大石頭壓我之嫌,所以很多時候,我當她不存在。


    教書的地方,就是家的地方,和學生沒什麽兩樣,走著來,又走迴去,我媽倒是有些揚眉吐氣的意思,李建玉看我的眼神放了溫柔,李精樹死了之後,兩家之間的草垛,成了他的獨享,我每天要走過那裏,眼神難免會對視一下,但不會說任何話,吃了飯之後,我通常會睡午覺,與季節無關,隻與時間有關:12點~1點,學校通常是1點半,如果時間有富餘,我會早早入睡,天黑以後,是我看書寫作的時間,亦或是瞎想時間,孤獨的靈魂,會像《小石潭記》中的魚:皆若空遊無所依,日光下流,影布石上……散淡的日光,就這樣被我消耗著。


    倘若夕陽跌破地平線下,我則進入一天當中,最繁忙時刻,通常孤燈殘影至深夜,乍長亦可乍短,看心情,更看思緒,《沸騰的大雁河》就是那些年的力作,雖然它最終沒能引起大的反響,但得到地方文聯賞識,尤其是文聯主席李東坡,他認為以我的資曆,能夠寫出超過十萬字的作品,已經是個奇跡了,更何況,在省刊上連載,他親自打電話到我們學校,通知我去文聯一趟。


    生活可以是悲苦的,但精神世界一定要高尚起來,正是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反差,跌入凡間,走向更深的貧窮,世界正在日新月異,我卻在頌讀聖人之言:君子固窮,小人窮斯濫矣!世界已經天翻地覆,我卻遵古今一聖言,不死難休。


    李紅旗迴來的日子,我正在學校忙碌,雖沒有案牘勞形,也是掐著鍾點過活,他領著他花枝招展的未婚妻,到我所在學校,找我來啦,這是怎樣的一種心理驅使?


    當時我正常沒有課,不陪他們都不行,我起身給他們倒兩杯水。


    “變化夠快,一抹腚的功夫,你就成了老師?聽說在考試中,你斬殺了許多人,再怎說:淮水也有幾千人參考吧?牛b,絕對的牛b!李老師,來一支?”他掏出一包煙,給在辦公室裏幾個人撒,然後,用諷刺的眼神看著我。


    我擺擺手,他給自己點上一支煙,悠然吞雲吐霧,很嫻熟的樣子,“工資幾何?”


    “不知道嘞!我才幹不到一個月!”難以啟齒,就扯遮羞布搪塞,那點入不敷出的工資,實在是少得可憐,張不開口。


    “我可聽說了,少得可憐!”他調笑著,把煙灰在別人的辦公桌上,刮了刮,“給我早他媽撂挑子,名聲好聽,一名出宜是老師,毛了,連人家揀垃圾都不如,渠西生產隊王格揚知吧?大半截老頭,一輛破自行車,走街串巷,一天掙個五六十,牢b b的,將人受驢顛什麽,跟我混,每月我至少也給你開300塊,牛皮不是吹,火車何用推,世界變了,沒這個!”他左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做著不斷擰撚票子的動作,“你屁屁都不是!”他把煙盒拍在桌麵上,“這包煙九塊,吃得起嗎?”他一臉不屑。


    的確,他用事實打擊了我的積極性,他講的就是事實,我看見旁邊改作業的老師,扔了他的煙,撇撇嘴,大有“燕雀安知鴻鵠之誌哉?”之慨歎。


    “也許你說的是事實,容我考慮考慮!”


    “爺台,說句你不愛聽的糙話:現在是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時代,誰的n子大,誰為娘,你家都破落成這樣:你還指望它娶媳婦,哪個女人眼瞎?年底之前,我家一次蓋九間大瓦房,你信不?沒有梧桐樹,引不來鳳凰!爺台,醒醒吧!以你的聰明智慧,要在我們這個打破爛行當裏混,我們騎馬都攆不上你,方向錯了,結果會很不同!”他端起茶杯,悠閑喝起來,“就衝過去,咱們之間的友誼,我就勸你一句!趁著年輕:搞錢!”


    “也對!”其實,我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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