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方年也知道:他差不多要到站了,謹小慎微,從不承諾,包括跟下頭一些人關係,都是清清爽爽,唯上級命是從,當然對葉誌軍也了解七大八,這個人就是因為迷戀上姚一琳,才導致身敗名劣,姚一琳是美人,那種天然美,瞬間秒殺所有爭奇鬥豔的女人,愛這樣女人你得打聽打聽其人背景,其人是曾經專區書記姚崇年的幺女,上麵有三個哥哥,姚崇年視其為掌上明珠,眼下正和孫茂源戀愛正酣,你隻老泥鰍,想拱一棵鮮白菜,這是找死的表現,他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被罰小範圍發配充軍,趁這檔,姚一琳和孫茂源修成正果,雙雙去了濱江,葉誌軍再迴來,盆冷灶涼,連看一眼的機會都沒給他留下,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栽於罰配之地,再迴來,不要說黃花菜涼了,連汁也沒給他剩下,媽媽的,老子倒了血黴了,後半生翻身無望,名不正,則言不順,沒人拿他當根蔥,他在西關鎮渡日如年。


    賈雲龍本就是瞎字不識幾個的泥腿子,這計中計是哪個給他出的?張金梁?這個人不象有智慧之人,古大江雖保了他,也語言犀利批評了他,並讓他好自為之,這分明是警靠加威脅,當年他在西關鎮當副鎮長時,古大江對他吆五喝六,他是西關鎮一麵可以高高飄揚、獵獵作響的紅旗,指哪兒打哪兒,鞍前馬後伺候古大江這麽多年,就剩下這麽一點恩惠?西關鎮當年可是樣板,作為古大江代言人,不折不扣執行著古大江的指示,他離鎮長一步之遙,如果文革再長一年,不是十年,而延伸至延至第十一個年頭,鎮長非他莫屬,不要說項鍾英,就是趙方年都沒戲,如此轟轟烈烈運動,因偉人溘然長逝,戛然而止,因為錯過,所以與之失之交臂,天不佑他,其奈他何?


    副鎮長不保,以至於如今吃人下眼食,怎麽想都擰巴,痛苦象麻花,擰出弧度,彎出水平,完了,他這樣看自己,四十九歲,還要在西關鎮混十年,頭大了,他不幹副鎮長,許多人直唿其名,他媽的,老子入仕時,你們還尿尿和泥,現如今是虎落平陽受犬欺,年輕的居然稱唿他為“老葉”,媽媽的,世態炎涼,所以許多人削尖腦袋往裏鑽,他本想走走毛不平的路子,多少次避而不見,想當年同進機關,同為辦事員,誰高誰低都看不出來,他要不是當幾年兵,說不定早“混”上去了,他大學學曆,就是他媽一張擦腚紙,咋這麽不值錢?


    “賈書記,對我有意見是真的?是因為葉誌軍?你也知道,那不關我的事,這下子好了,他能迴去是最好安排,憋屈了,是不是?”


    賈雲龍笑笑,“張書記,你這是逗我呢,就算是你安排,我也不敢!”


    “你賈雲龍什麽人?當年劉書記在,你都不冷不熱的,你知道這兒不是他永久基地,所以……梁修身、趙步洲都不及你深沉,這一點,我說得沒錯吧?你是粗中有細之人,這迴終於如願了,我也鬆了一口氣,隻是葉走得不聲不響,讓我想不明白,為甚嘞?”


    “急於迴西關鎮領命,所以走得匆忙!”


    “重迴副鎮長崗位?我看不象,西關鎮已經不是當年的西關鎮了,過了這河,沒那界,老賈同誌,你們村,誰能任青年書記?有合適人選嗎?推薦一個,要德才兼備,上麵意圖很明顯,這是培養後備幹部的一步穩棋,要實現四個現代化,幹部必須知識化、年輕化,是形勢需要!”


    “是不是要搞一刀切,把我們這些老家夥趕下台?”


    “不會不會,你沒看中央還設立中央顧問委員會,要慢慢適應,自從1977年恢複高考以來,現在是人才難求,所以要從思路上撥亂返正,十年文革,‘四人幫’搞亂了大政方針,人才難得,應該從基層做起,所以今明年,在幹部培養上要注重知識化、年輕化,我們要把他們扶上馬,再送上一程:任重道遠啊!你是一名老黨員了,應該和中央高度一致!我們這些人腦子僵化,且大多數人不懂經濟,改革、開放、搞活,你懂嗎?中央已經定了調子,改革經濟製度!”


    “那就張金梁吧,他高中畢業就一直在村裏,以前是宣傳隊骨幹。”賈雲龍煩這些他聽不明白的高調,在踢葉行動中,張金梁居功至偉,要不是他那倒地鎖命一招,他很難治服葉誌軍,沒有那些拍照,葉能乖乖就擒?再說,他馬上就是自己侄女婿,將來必和自己聯合聯縱,肥水不流外人田。


    “會後,你去張國軍那裏報一下,這事他具體負責。”


    “要告訴錢震祖嗎?”


    “不必,這不歸他管!老梁頭說你人才難得,我以前是不信的,經過這迴撬葉,我終於信了,辦法總比困難多,李建玉身體怎麽樣?”


    “不翹!很嚴重,他有哮喘老底子,我聽高孝虎說:活不過兩年!”


    “他是個有才幹的人,如果不是這糟糕身體,他再幹十年,不!至少五年沒問題,田家興呢?聽說他娶個寡婦,還有一串女兒,幹嗎自賤自輕?憑他人才,就找不下了?”


    “姚翠萍本來就是他熱戀過的,結果……馬兒愛吃迴頭草,就這樣了,彼此誰也不挑誰!”


    “你們那裏許多人,我熟悉,古淑華怎麽樣?”


    “一個人,古道俠風,老劉左不是,右也不是,這迴象風箏,徹底斷了線,不管咋說:古鈴總是他女兒吧?於心不忍!你去吧,馬上要開會,老賈,我們幾十年的關係,是不是?”張子望看一下表,站起來。


    一想到賈一嵐,賈雲龍就渾身不自在,李宏達這孽障,你幹嗎要招惹我的女兒,你迷一樣消失,坑苦我女兒,眼見已經過了二十五歲,不婚不育,這倒如何是好?油鹽不進,誰的話都不聽,抱定決心要等,賈雲龍問過賈福生,賈福生斷言:李宏達無論死活,今生不迴!他甚至私下裏問過高人李百通,李百通說:此人八字混沌,看不清走向,有可能至死不迴,如果是這樣,賈一嵐怎麽辦?他當初就不該聽信李宜忠放屁,鬆了口,李宜忠現在春風得意,乘風破浪去了,居然隊長都不幹,他苦勸無效,隻有放行:天會下雨,娘會嫁人!可這混蛋自顧自逍遙快活,把一些該做的事,忘於腦後,甚至在迴鄉辦事途中,多有戲耍之意,這小子話裏話外,跟他提車西洋或是李默海,甚意思?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許多人都忘於腦後,當事人不舉,官亦不究,他要幹嗎?吊打賈雲龍?過去唯唯諾諾的李宜忠,已經悄不驚聲崛起,竟敢調戲撩撥他,狗日的三國之魏延,腦後長著反骨。老子小瞧了他,認為他隻是孫悟空,他曾經如來自居,賈福生預言成真。


    “賈福生,你好清閑?你這是作甚?”在一堆人裏,賈雲龍看見賈福生,紮了車子,招手。


    “作甚?三弟這是……?”


    “我在公社開個閑會,你這又是扁擔又是繩子,連一分錢東西都沒挑,是不是賣甚嘞?”


    “編些籃頭子、筐,二十幾個,全賣了,好賣得狠,看來這資本主義尾巴不僅不割了,還要任由它長長了,人真多,擠人嘞,我割些拉條、子孫槐,野地裏多得是,沒人稀罕,我要了!”


    “能賣多少錢一個?”


    “也沒個正價,15~40不等!”


    “嗯,好營生,別人也不會這個,找個茶桌,咱坐坐?現在中央已經定了調子了,全麵搞活經濟,你怎還提那茬?早翻篇了。”賈雲龍揮下手,“就那兒吧,人少,有座!”賈雲龍看見個布帳篷,車一紮,就坐過去,“師傅,兩碗茶,要葉子那種!”地上一拉溜擺20多個茶瓶。


    賈福生把扁擔斜靠在賈雲龍破舊自行車上,就坐下了,茶師傅一人麵前放一個碗,倒上水,“二位慢用!”


    “福生,你給我說說李宜忠,這才幾天,就弄出這等王炸規模來,你說他是不是紙老虎?窮人乍富,咋還婰腰凹肚,他到底要幹嗎?是不是紙老虎,象美帝國主義,外強中幹?”賈雲龍端起碗,“福生,喝,茶葉水嘞,在家還喝不上嘞!”他端起來,吹幾下,喝一口,“嗯,還是老味道!”


    “好借錢,不拉架子,哪來場麵,他是敢在天上鑿個窟窿的人,換別人,借十個膽也不行,買大船,跑貨運,道是條正道,來錢也快,就怕舊病複發,吃、喝、嫖,除了賭,四毒俱全,錢到手,飯到口,今日不管明日事,做事喜歡擺場,恐怕將來漏點多子,窟窿成篩子眼,抹不實,他一堆兒子裏,我看李紅旗還算中規中矩,可惜他做不了李宜忠主,所以淪為買菜,不能不說這是一條路子,如果李宏達不走,也許,離興旺發達就不遠了,可惜了!他有那彎肚子,所以敢吃彎鐮刀,勇氣可嘉,就怕將來陷入爛泥潭裏,累及子孫,看造化吧,狗日的心忒大了,敢和鍋礦山北村人結婚,可謂雷厲風行,聽說王家勢力如日中天,李宏發進了拉絲廠,先人一步,開了個好頭,要有始有終才好!”賈福生把茶吸得滋溜滋溜響。


    “你是說忌半途而廢?李宏發不行?”


    “當過幾年兵,理論上是行的,就怕鬧出什麽閃失來!”


    “福生,你話裏有話呀?何不說透?”


    “不好說,畫虎畫骨難畫人,鋪排太大,恐不是好事,但李宜忠好大喜功,借力虛誇,外力雖可借,但不可以獨占為己有,時間長了,人家會合力斷掌,到那時,神仙也救不了他,李宜忠是聰明的,當年的棉籽餅就是實例,李建玉已經十拿把掐摸著李宜忠命門,五千斤變三千斤,這裏是有貓膩,可李建玉情急之下太蠢,那麽大兩個糞池,且邊上撒得到處都是,拿糞舀去糞池裏撈,就象鬧劇一樣,隻有他李建玉想得出,看似睿智,還不如他二哥,抱著劉長根和牛芳芳衣服去你家,反擊得更有力,那一次李宜忠臉掉地上,跌個粉碎!”


    “所有事,你都知道,為啥不當麵指正?”


    “我沒李建玉那樣:被勝利衝昏了頭腦。”


    “恐怕李宜忠也給你好處了吧?要不你能高抬貴手?”


    “40塊錢,在當時是什麽概念?我傻呀,想想你能樂笑了,我在生產幹一個月才幾個錢?”賈福生讓茶在喉嚨裏語響,那種舒暢,任何時候迴味起來,都想伸出舌頭舔咂一下,爽爽如風。


    “你狗日的有才,才不堪大用,所以我一直不想提撥你,你那車軲轆眼一轉,計就上心頭,所以你很可怕,你能看山水紋路,料人間吉兇禍福,你為什麽不象李百通走洲過縣,去吃這碗輕閑之飯,你是怕折陽損壽,寧願穴居草堂,做個平凡俗人,你安的究竟是什麽心?我很早就想罵你了,今天總算逮著個機會!”茶被喝去一半,“我們賈府裏,你看誰最有出息?”


    “在你們那一枝裏,就是你大哥兒子賈一聯!”


    “噢?他和李建彬、李子北比,何如?”


    “高那麽一點點!不過,你哥看不到,他壽短!”


    “你放屁!”


    “賈書記,一家子,我不說,你訛人屎吃,非讓我說,破了例,你罵人!這好人如何做得?”


    “你是怎麽破解這一切的?”


    “天機不可泄露,今天我壞了規矩,必遭天遣!”


    “我逗你玩,你當真?就沒有什麽對我說的嗎?我之後,會是誰?”


    “李金亮!”


    “為何不是張金梁?”


    “他會另有任用?”


    “多久?”


    “三年之內!”


    賈雲龍卻搖搖頭,“抓緊喝,喝完我們一起走!”


    “不啦,你是騎驢的,我是步輦的!”夕陽照在扁擔上,象是要折彎扁擔,上麵繩子,象一堆蛇,盤在地上,人稀少起來,這是要下集了。


    遲一天迴來,李宜忠思前想後,居然提些並不值多少錢的點心,破天荒去拜會了張大嘴巴子,張當時正是酒後,突然扶牆不住,跌倒了,額頭撞牆,他的婆娘看到這一幕,卻不肯去扶他,他就破口大罵,女人是土,更兼著醜,但給他生倆兒子一個女兒,這是他一筆財富,但他卻視為糞土,和外麵的野婆娘也就是嵇氏秀梅打得火熱,隔三差五出錢陪人吃喝,錢是他掙的,有絕對的話語權,什麽難聽罵什麽,但也僅限於些,兒子已經長到十七八歲,正上學,這倆貨居然維護他們的媽,神聖不容褻瀆,至於伸手,他已經不敢了,老大一個人足以幹他倒地,還有老二,閨女更是從娘,他在家裏,地位每況愈下,所以他象蝴蝶,留戀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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