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忠心中有些後悔地懊惱:這他媽叫什麽事?一言不和就跑了,凡事都可以討價還價,咋就這麽軸?我這麽大船,還缺你這點兒貨?重拾信心,象水一樣一下子灌滿了,理是這麽理,事卻不是那麽迴事,機會不是天天有的,再說運糧河上機帆船也不是他一家,別人能將高就低,拉上就走,所以生意做不完,李宜忠總自持船大,貨少不裝,錢少不裝,貨拋不裝,動用人力更不裝,就當甩手掌櫃的,所以,到第五天就急了,越急越沒有貨主上門,夕陽要墜裏時,眼見這一天又要過去,跟他們一起的船,走得差不多了,就唉聲歎氣,罵罵咧咧,這種急燥的情緒,感染著李宏圖,他學會了抽煙,就從口袋中掏一包煙,抽出一支,叼在嘴上,看見李紅旗有些眼巴巴的樣子,就把嘴上煙拿下來,要遞給李紅旗,“你也來一支?”


    李紅旗擺擺手,“三哥,大不是個做生意的料,照他這個標準,猴年馬月才能等到貨主?迴程就是捎帶腳,能拉上好貨源自然好,拉不上,至少可以賺迴程油錢,他倒好,一味自持船大,餓死不肯將就,如果我們拉了那化肥,說不定早到家了!”


    “說什麽呢?大有大的道理,好飯不怕晚,好酒賣你僻巷,這就象賭博,就看誰熬得住!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兄弟倆正倚在船欄上說話,就有個男人拿把扇子一搖三晃上門,“兄弟,這船幾時走?去哪兒?”僅看這張刁鑽嬉皮士的臉,你就知道這是一把近乎刮漆掉的刀,吃的就是刁鑽的飯。


    “明天走,去鍾吾!”李紅旗用肘碰碰李宏圖。


    “不對吧?找不貨源,生手吧?你們已經停了第五天了,怎麽樣?我們合作一把,二八分成,何如?”


    “合作?你用什麽?拺油花子手,空手套白狼,二八分成,要求還挺高!”李紅旗一臉揶揄。


    “話不能這麽說,我手下一竿子,鑽人縫,抓機會,再說:你們也不懂得行情,價碼由我們講,你們不吃虧,說不定還能多掙,怎麽樣?合作一把?”


    “有這等好事?”李宜忠急不可耐,他歸心似箭,想著三四天能迴鍾吾,就心花怒放,包王紅一夜,也在那些人麵前顯擺顯擺,媽媽的,老子也有揚眉吐氣的一天,汪鳳楠再拿老子一把,老子不受,憑啥後到先得? 他在心裏翻筋鬥雲,心中早已經存在的不平衡,他要不擇手段找補迴來。


    “各取所需!老板,你掂量一下,天擦黑我來聽準信: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大,我們已經等五天了,也不在乎多等一兩天,明天我出去找貨源!”李紅旗不想被吃拿卡。


    “你懂個屁!你有他人頭熟嗎?豁出去了,兩成就兩成,老子不在乎!我一刻鍾也等不下去了!三兒,你怎麽看?”李宜忠歎口氣。


    “我怎麽看有用嗎?你是一家之主,大船是你搗鼓的,你說了算,不過,你讓我說我就說了:紅旗的更有道理,更符合生意之道,門路要自己趟,凡事聽人的,生意就做不大!”


    “就這一迴,我等迴鍾吾,有要事要辦!”


    第20章:


    劉長根威風掃地,他生命裏原始的趾高氣揚那部分,以及天生的優越感,消失得蕩然無存,李宜忠當政這些年,待他不薄,依靠蠻力,他和賈福生一樣:一直是一等社員,生產隊那些看得見和看不見的便宜,被他們占據多少,他說不清楚,有些甚至少是忘記,賈福生靠智慧,他靠豪橫,隨著生產隊的土崩瓦解,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生產隊長已經變成了悶屁,鍾不用敲,哨子不用吹,不用再聲嘶力竭罵娘,他發現一個規律:種更多的地,不再要那麽多人,勞力立刻有了富餘,一些人修了秤,做起小賣買,不但沒人管,反而受到鼓勵,李宜忠這兔崽子,聞著什麽味了,居然跳出三界,不在五行中,一頭紮進財富堆裏,當起老板,不僅自己當,還拉上倆兒子。


    李宜星雖名不正言不順當上了破隊長,什麽事也不管,一門心思搗騰破爛,十天半個月到大隊畫道符,沒事急急迴家,處理他的破爛,挨個三五天,在晨曦人們熟睡裏,繼續去濱江他的營生。


    媽媽的,這一個個全鑽他媽錢眼裏,社會主義不搞了?劉長根識字不多,對社會主義有過深刻理解,不鬥私批修,那還能叫社會主義?他象是被耗盡能量的機器,吇哽吇吇哽,全身抽動幾下,就冒著熱氣不再吱聲,張春榮看見他這樣,就唉聲歎氣,那些平時爭先恐後和他說話的大姑娘小媳婦,象躲避瘟疫一樣,看見他拔腿就跑。


    李建木就是一隻蟑螂,害他不淺,牛芳芳就象搦緊的麻團,外表惡心,都老得起皺褶,老子昏了頭,當時就頭腦一發熱占了,這時候他惡心自己:劉長根呀劉長根,你把自己一世清譽給毀了!你要是占了周枝蔓或林蘭香,也不至於悔青了腸子。


    莊賈殺死了陳勝,成就了莊賈。李建木羞辱了劉長根,成就了李建木。?人一個,居然也能拍案而起,騰飛到了雲端裏,狗日的不怕掉地上跌死個丈人!


    他憋屈,卻無法伸張正義!


    鬼使神差,絕對的,非人力的,傍晚夕陽象個老婦人,臉隻剩下一河蚌幹澀的老肉,象臘肉,卻硬要象小姑娘打紅腮盒、點紅眉心,這他媽是惡心誰?這樣偃旗息鼓之時,卻在鄉間彎曲的小路上,碰上牛芳芳,路窄一個可橫過,偏巧他們相對而行,一人向西,一人往東,遠遠看見,象釘子,盯住對方,卻徑自往前,誰也不肯相讓,距離是越來越短,不偏不倚,這是要針鋒相對,他們沒有仇,隻有怨恨,如果沒有那次半推半就,兩個都是好人,偏就是不能自持,兩個人不止跌麵,還翻筋鬥雲,李宜忠直接逃了,劉長根直接?了。


    “你不能……?”兩個人不約而同,彼此看對方一眼,是相互厭惡那一種。


    沒有得到迴應,就徑自往前,一個要忍受貼麵,可以擦過去,眼睛閉上,準備從驚濤駭浪中驚悚一下,象被電擊,另一個腚一撅,胸一挺,以撞擊方式,牛芳芳在“唉,哎哎……”驚悚聲裏,手足舞蹈,象走鋼絲,撞牛芳芳下小路,墜田野。象皮球一樣混出老遠,扛在莊稼地裏,一頭碎草,象豬一樣,撲楞撲楞搖著頭。


    “你個炮銃的;你個填槍眼的……”潑婦撒潑,跟潑水一樣:劈頭蓋臉!狠命抓起一把碎土,向劉長根背影扔去,差得太遠,還不到一半距離,她聲嘶力竭。


    劉長根撒丫子就跑,罵聲象飛鏢,嗖!嗖嗖!……


    周敏平靜了,當農民也沒有什麽不好,隻不過勞碌起來,象牲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看天時吃飯,周邊的人已經習慣了她,她不聲不響,也沒有多少注意她,她不是那種看一眼能靚瞎人眼的人,平凡且普通,甚至有幾分庸俗,李紅旗怎樣了?偶爾她會自問,心就生疼起來,一次中考,就把她掀翻在地,想想老師曾經的諄諄教導,那時象蟬聲有些聒噪,現在想想:悔之晚矣!潸然淚下,昨是象那東流水,往事如煙不可追,該散的散了,該飄的飄了,隻有相思在愛裏灼疼燒心。


    他為啥就不行了?當時的陣勢,連班主任都隨它飄了,他不是紅旗嗎?當時要討論是重點高中還是普通高中,沒成想,他與高中竟失之交臂,這是怎樣的失敗?擰撚著她的心,象石頭沉入大海,它悄無聲息隱沒,如果他能更上一層樓,哪怕是普高,她也會如花為他綻放!然而的然而,她尷尬了,淪落成泥碾作塵,走向一條她不願意踏上的路:俗人之路!這就是命!春去春不迴,媽媽是她的影子,今後的路就是:嫁個並不稱心如意的丈夫,象兩根繩索,交纏在一起生,生一串操碎心的娃,這些人長大了,不是漠視就是背叛,老了老了,卷縮在那兒,自生自滅,等待著時光機把自己切碎擰碾在歲月風裏,任由其迷蕩。她的今天是自己的明天,想想都無奈!


    李建玉深感不安,身體每況愈下,仕途正在日薄西山,李本華仿佛是為了逃避名聲,急急忙忙托人下聘,隻見過一麵,李建玉就喜歡得不行,對方人才不錯,比田家興毫不遜色,這就行,一掌打眾人,小夥來的那天,李建玉大張齊鼓折騰,就是要讓這股旋風刮到田家興,你小子眉高眼低不要的人,尋下的人並不比你差,對方家庭至少要高你幾個帽頭子,他們家沒有不倒的藥罐子和摔不碎的酒瓶子,後悔去吧,嫌棄我女兒,咋不撒泡尿照照,不能隻照你臉,還要把你身後的藥罐子、酒瓶也照上,他們不死,你想翻身,就做夢吧!他鬼使神差竟叫上賈福生去喝酒,李建輝忙於學校的事,沒撈到,李建木他壓根沒請,讓建木曬著,李精妙請了沒去,這種狗眼看人低的飯,不吃也罷,沈氏倒是嘮嘮叨叨,賈福生的嘴,大喇叭的腿,借用,酒水和飯食算什麽,賈福生會在第一時間進行新聞廣播,相信不出一天,一準傳到田家興耳朵裏,不受內傷他還就不信,損人的招數,變化無窮,看似土,實則耐用。


    在談笑風生裏,把賈福生喝個七八成醉,走路打晃,臉兒賽紅布。


    “混帳!有酒竟不請我喝!那賈福生算什麽東西?他姓賈,居然混到老三桌子上喝酒,老三腦袋讓門擠了還是讓驢踢了?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這點兒道理他不懂?”


    “你就非要喝那二兩貓尿?”看著李建木象陀螺那樣打轉,林蘭香氣就不打一處來:見酒走不動路的東西!“酒是你大呀?你就非要喝?”


    “這不是酒的問題,是麵子問題!我可是他親親二哥,本華訂親這麽大事,怎麽能沒有我呢?”李建木揮手指向屋頂。


    “人家當你是二哥了嗎?”


    “我不是他二哥,難道賈福生是?真姑姑不認認假姨呢!”


    “哼哼!”李精樹又一次堅定有力把拐棍戳硬地上,“狂飆上了!能不能摔幾個碗給我們看看?李建木出息啦!李紅旗不在家,要在家,怎麽也得去安慰一下這顆受傷的心!可惜了!生不當發,一腔熱枕丟空地上了,這親親二哥還就不值一毛錢了,世道走得讓人不可思議!”


    田家興乍聽這個消息,先是一愣,繼而笑了,“理所應當!”姚翠萍那狗日的該心花怒放了:有人為你癡迷有人為你狂!曾經的夢,劃過一道弧,又晃動在眼前:狗日的就是俊!害得老子日思夜想,嫁了人之後,依然魅力四射,還想跑?還能跑?老子要象蜜蜂一樣用鋒利的鉤子蜇你,讓你鼻青眼腫,有仇必報,那可不是睚眥之仇!是羞辱之仇,連本帶利舀水舀迴來,你和他生的一群丫頭片子,一個不剩,全“逮”迴來,讓她為這個窮家破堰製造出逆天生響,鍋碗瓢盆嗑擊出聲,狗日的,還敢不敢象妖精一樣禍害人,還敢讓人---特別優秀的男人神魂顛倒?媽媽地,老子不嫌你舊,不嫌你跟過其他男人,吳新飛狗日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敢先老子捷足先登,讓你死翹翹,紅顏是他媽的禍水,不是什麽人都能沾的,老子的菜,你也敢先夾?你不死就怪了,還有敢的嗎?有能你就跳出來!沒了?該老子伏妖降魔了,我不收拾她,她還要出來禍害人,不可以!田家興仰躺在床上,雙臂壓在脖子下,聽細雨傾訴,寧吃鮮桃一口,不啃爛梨半筐,風有些撩人,讓人心酥心饞,再等兩天,卯足了勁,等事態發酵,讓那豐滿的女人酥癢,在肉裏,在骨頭裏癢,手抓不著,藥醫不到,收拾不了你?田家興在美滋滋裏咬牙切齒,狗日的,用著老子地方多了去了,分到手那麽多地,哪個給你耕種?


    雨飄得有點兒亂,一時半會兒停歇不了,煙雨朦朧,密織惆悵,姚翠萍不再矜持,看著那些熟睡的小布點兒,她苦笑了,原以為生活會很美,吳新飛用強盜的思維和方式,占了她,可以一占一生,她喜歡這突忽其來的兇和猛,陶醉在這被蹂躪的快樂裏,甚至夢想:光生女兒不行,總得生個兒子,吳家香火必須旺旺的,一旺疊三代,激情似火,飛花碎玉般潑灑,流年有根,這不難,總陶醉,兒子沒想到手,倒是讓吳新飛無端送了命,別人都說她是怪獸一兇猛的榨油機,吳新飛骨髓裏的東西,都被她榨出來了,是這樣嗎?她笑得很甜,美好的總是如白駒過隙,靈動象翻飛的羽毛,雖很慢,卻總也抓不住。


    王格揚又是不修邊幅,胡子邋遢,象四腳獸,穿著進水的鞋,是猴年還是馬月墊牆跟的貨,又翻出來糊弄腳,象挖飯的勺子的腳指甲啃了泥,他雖不善待腳,腳卻不給他惹事生非,既不生腳氣,也不開裂,象人,沒那麽嬌氣,把積聚的雨水,踩得四下飛濺,“姚翠萍,別人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我想拾點是非,這沒是非就活得渾身不自在!”


    “是嗎?我看沈冬秋走不遠,沒準在奈何橋上等你!你襲了他的官位,卻沒他八麵威風,這是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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