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酒送,胡德祿食堂擺一桌,叫上劉書記,甚至是張子望、顧國彬、梁修身當麵鼓、對麵鑼,帳記掛在大隊帳上!”


    “能行?”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劉書記還是有點辦法的,他在等台階!”


    “有道理!你老賈哪裏是粗人?別人說過,我早就不信了,你看人論事入木三分,我聽說:你有位智多星,是賈福生吧?”


    “屁!他的話有時可聽,有時得扔!”


    “天不早了,要下班了!”夕陽金黃,迷離人的雙眼。


    “梁書記家中有事?”


    “趙亮和柳秋芬的事!”


    “那不是板上釘釘的事嗎?她反悔了?”


    “不至於!”


    “那還有啥事?”


    “他們……哎,柳秋芬懷孕了,都出懷了!”


    “喲,有這等好事?你不偷著樂還長籲短歎?婚一結不就天下太平了?”


    “關鍵是這錢……”


    “你說說你這個大書記:活人能讓尿憋死?”


    “關鍵是趙凱前年拉下的帳,還有一半沒還,這……?”


    “矯情!堂堂大隊書記,還能讓這破事絆住?我們生產隊有頭老牛,這事你知道吧?”


    “那是你哥的命根子,我能不知道?”


    “我把它送給你,分文不取,算是賈家溝集體賀禮!”


    “你哥和社員能同意?餿主意一個,不成!”


    “你笨!你不是有個親戚叫車西洋嗎?我聽公社張主任說:最近有場大雨,我來安排,你不會讓他乘雨夜,替你偷了去,我們再虛張聲勢,掩人耳目查一下,走個過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哥這邊我來安排!”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一個大隊書記,娶不起兒媳婦,讓人看笑話?”


    “容我想想,想想!”


    “等你想好了,黃花菜早涼了!”


    李紅旗在石拱橋那兒,堵住了劉長根,雙眼噴火,怒不可扼,“劉長根,你個狗雜種,你給我站住!”


    “你想幹嗎?”劉長根本就不是省油的燈,“怎麽?想打一架嗎?我可以奉陪!”


    “張春榮真是眼瞎,嫁了你這麽個齷齪的東西!”


    “你以為你媽又是什麽好人?本就是破鞋一雙,她和高孝虎本就有一腿,破鞋一雙,隻是你不知道!我靸一下怎麽啦?難道你沒聽人說:母狗不翹尾巴,公狗不敢上!”


    “我打死你個滿嘴噴糞的狗日的!”李紅旗拾起地上一根幹棒,就撲上去。


    一直強悍的劉長根,怎麽也想不到李紅旗如此兇猛,“嗚!~”地一聲,劉長根就地一撲躲過,棍擊打在地上,還沒等他爬起來,“嗚!”又一棍迎麵打下,劉長根愣了一下,就地打滾,跌跌撞撞,爬起來就跑,連掉的一隻鞋也不敢要,順著板茬地,撒丫子就跑,顧不上刈割過的豆料硬茬,逃命要緊。


    好漢怕賴漢,賴漢怕不要命的,李紅旗不顧生死拚命,劉長根就?了。


    “哈哈哈……”李紅旗扔了棍,仰天大笑,然後一屁股坐在土坷垃上,嚎啕大哭。


    第17章:


    李宜忠沒有吹牛,有了馬菊這老女人在身後撐著,李宜忠借到人生最大的第一桶金:整整五千塊!盡管還款條件如此苛刻,他還是大筆一揮而就,在“合約”上簽上自己大名,他此時如狂野的風,東一頭西一頭亂撞,渴,心渴幾十年,做夢都想發財,發財不是最終目的,享受才是終級,他已經不理智,已經不經正常思考,更掂量五千元的分量,它重若泰山,弄不好就會如耶穌一樣,終生背上沉重十字架,被吊在半空,他甚至眉頭都沒皺過一下,心就輕飄飄如燕子,斜飛在空中,多麽愜意,一想到可以開大船,他就熱血沸騰:那些人能,他更能!他相信:他比他們---那些瀟灑的船老大,更有魄力!一想到:在不久的將來,可以整宿整宿包下王紅,他就想縱情歌唱!終於可以擺脫牛芳芳給他帶來的恥辱!那個女人忒差勁了,犄角旮旯的賈家溝再見,他可魚翔潛底,更可浮遊水上,他是農民,可他有高於農民的眼界,與其小打小鬧,不如放手一搏,他決定帶著李宏圖一起南下,李宏圖敦厚,且不會挑剔他的毛病,李紅旗赤烈如火,和李宏達一個德行,狗日的,拿他大不當迴事,理論上李宜忠是對的,但在具體實施過程中,往往不計後果,象鴨嘴獸一樣貪吃。


    他笑了,看見那些還在熱議土地分產到戶的農民,他啞然失笑了,雙手對搓出聲響來:一群傻子,那隻是他為了緩解牛芳芳給他帶來的災難程度,而先行釋放出來的煙霧彈,看看那一張張興高采烈臉,就知道:他們是急於擺脫他的統治!姥姥的,老子已經不再沿著社會主義大道向前奔了,而是另僻蹊徑,要走一條實用主義之路,過去幾十年,他以極大的熱情,努力去追尋的,隻是誤入歧途,他又一次笑了:笑自己太蠢!終於明白了:這個世界正在傾斜,搖晃,甚至有可顛倒!隊長,別了,你羞辱了我幾十年,我將在另一個領域裏,讓你們瞠目結舌!


    藍圖已經繪就,隻等著象青蛙一樣,輕輕彈跳,跳到另一片浮水荷葉上,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已經對農村、農民、土地投去輕蔑一瞥!這幾天,他的周遭炸了鍋,那些精於土地上的人,心花早已經怒放,他在作最後的交接,經過一整夜交談,李宜星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接受了李宜忠的勸說:他明白哥的意思,這是賭一把,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實在不行,權把子仍然在咱們手裏。


    計劃一出籠,首先遭到李建玉強烈反對,桌子一拍,“憑啥?他李宜忠要幹什麽?搞世襲嗎?他可以不幹,賈家溝三百多人,找不到一個隊長人選?我反對!他把賈家溝當成他家了!”


    “李會計意見也是對的,我個人支持,但這不是什麽大事,應該交給賈家溝人自己討論!”趙步洲是隻老狐狸,自從聽信了賈雲龍的話,請了韓重賓一行人酒,他的升遷之事,就已經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並且是緊鑼密鼓,韓重賓是歸心似箭,韓氏本人就積極行動起來,首先給專區的孫東洋、魯延年打了電話,年一寬接到上頭電話,立刻安排毛不平去落實這件事,已經升任縣組織的肖雲峰立刻心照不宣啟動調動預案,經過細致一扒拉,發現縣農林局副局長一職居然已經空檔三年之久,肖雲峰也吃了一驚:這事他居然不知道!


    久旱無雨,那雨勢就如此纏綿猛烈,裹著日益寒冷的雨,象鞭子一樣,猛烈地抽打那片曾經多災多難的土地,帶著嗚咽的哭聲,象箭,萬箭穿心,車西洋一覺睡醒,按大腿直拍,睡死了,睡過頭,酒蟲遭的孽,昨晚興致來了,喝得有些多,且又乘興和肥胖豐滿的女人雲雨,一覺睡到半夜,這才從女人懷裏醒了,想起趙步洲請他喝酒,托他的事,女人打鼾,他則象青蛙,敏捷跳到地上,雨就淫蕩放縱,聽出切切嘈嘈,水順著低窪地帶淌得歡快,甚至是酣暢,他利索地穿上短褲短衫,披上沉重的蓑衣,闖進雨裏……


    “哢--哢嚓嚓——!……”電閃,象鬼影子,灰藍裹攜著烏白,亮閃閃,那雷聲滾動,象炮彈唿嘯而過,雨象雙掌,左右開弓,猛扇狂扇車西洋,他迎頭紮進雨裏,驢車早就套好,等雨候天,沒有雨,他會慵懶到天亮,雨下成這樣,刺激著他的神經,反而讓他興奮。


    雨腳如麻,踩得車西洋東倒西歪,淹沒了他的視線,車子在泥濘的路上,象跳舞一樣,踩出s步,車西洋身材短小,眯縫著雙眼,那一線之縫,淫雨可以肆虐,淺淺的眼眶卻無法淹沒,信仰的力量無窮,後來車西洋多次迴憶那悸懼的一夜,象魔怔一樣,讓他痙攣不止。


    賈家溝和耿圩雖然隸屬不同公社,不同大隊,但居住相鄰,距離並不遙遠,隻要咬咬牙,就算走,也可走到,更何況,車西洋駕輕就熟,在雨裏穿梭,跟玩似地,賈家溝處在一片汪洋大海裏,世界是黑的,更是死的。


    賈家溝生產隊的飼養場,車西洋並不陌生,它有前後門,前門連著生產隊各個房間,中間除了平時拴牛,還堆了一大堆青草,那是牛飼料的一部分,西邊屋裏是長長的牛槽,兩邊全能拴,石槽是關山上條石鐫刻而成,上口敞著,比下口寬,下麵鋪著條石,口窄,下雨時,牛就拴在那兒,隔壁有兩口大鍋,平時煮豬食,年底煮豬牛下水,另一間屋住人,平時就隻有賈雲金一個糟老頭子,他喜歡默不作聲,抽旱煙袋,老東西有一雙鷹眼,會明察秋毫,話不多,半天蹦不出個響屁,可沉默得怕人,平時都是他在,李建良在時,也是那樣:李默海年輕,頂了李建良之後,更不願意晚上與牲口為伍,很多時候迴家陪薛萍,老土坯房子裏,慘死過李默海之父李建柱,雖年久遠,在遙遠的1963年,老房幾經修葺,成了現在的樣子,添了磚掛門,牆基都是幾十年前的,傳說就象魔咒,印在薛萍的腦海裏,沒事她怕,走一步吐一口血,象泉向上噴,噴著噴著,人就倒地了。


    晚上薛萍就躺在李默海懷裏才能入睡,李默海笑得很爽,“瞧你那一分錢出息,我大是死在這屋不假,那是二十幾年前的事,那是我才幾歲,就算他有靈,早就喝了孟婆湯,投胎去了,趕明我要是死,你準備往地底鑽?”


    “呸!呸呸!不吉利,說什麽呢?”薛萍連吐幾口唾沫。


    睡屋後,有門,通後院,後院邊有路,汪邊路,下邊是汪,用來淘草和拴牛於淺水中,尤其是大夏天。


    車西洋把驢車趕到汪邊路上,調好頭,抬眼看見微弱的馬燈光,就“籲,籲籲!”勒住韁繩,跳下驢車。站到地上,象陀螺一樣旋轉,他象雨傘一樣,甩下水來,然後跺跺腳,抬腳從北門往裏走,一邊走一邊朗聲答話,“老夥計,膽夠大的,門都不關,不怕賊偷還不怕賊惦記?”雨水在他腳下四濺。


    剛剛準備從青草裏掏飼料糧的李默海,渾身抽搐,象遇見鬼一樣:媽媽的,這是哪個王八犢子?純碎要壞子事,難得偷一迴豆飼料,真他媽晦氣:作賊不妙,不如在家睡覺,本打算抽身迴去:不對!這不是賈雲金的聲音。特意支起耳朵聽,他媽的果然不是,似曾耳熟,撇開雨聲,他倒是沒聽出是誰。


    “老賈,是不是夢迴大唐?是不是摟著楊玉環在嘚瑟?”


    嗬!還有心思說這樣竄蛋話,他站起來,躲在草後,要看個究竟。


    車西洋扒開草簾子門,並沒有如願以償見到曹雲金,“死哪兒去了?懶驢上磨,他媽屎尿多,雨下大,老子有事,就不等你了!”放下草簾子,就直接進到牛槽屋,借著手電光,隻一下子,就找到了那頭老牛,他上去從牛槽上麵橫梁上,解下韁繩,一抖繩索,“老夥計,請起!從今個兒起,你改嫁了,跟我走!”


    “哞----!”老牛踉蹌幾下,半天站起來,一聲長嘶,是極度不願意的。


    車西洋哪管這個,拉上就走,直接拉到院外,挽了繩,放下一塊寬板,把老牛往上一趕,老牛被上拉下打,隻得上去,剛上半截,車西洋往下一蹲身,掀起木板,牛就上去了,他隨手一關門,把繩子係橫梁上,撫一把雨水,就要上車,出奇地順利。


    “喲嗬?連人都不問一下,就把牛拉走,這是你家的嗎?看著不象呀?”李默海走出來,腰裏拐著一大坨豆飼料,除了有少許幹癟之外,基體正常。


    “是你?怎麽是你?不是賈雲金嗎?你們李隊長沒跟你說?”車西洋有些奇怪。


    “你究竟是偷牛還是買牛?”


    “問你們李隊長!”


    “勾打連環?趁雨夜?非奸即盜,說說吧,這裏頭有故事?看樣子老賈頭故意不來,拿繩束我,這是分明給我難看!”李默海為自己意外發現,象自鳴鍾那樣自鳴得意。


    “李默海,這裏頭什麽事,我不言,你自鳴,往深了說,直白了就無趣了,我等有事!”


    “哼哼!車西洋你運氣差點,撞我槍口上,怪不得別人,你偷生產隊耕牛,我斷然不能放了你,我失職呀!”


    “我買的!”


    “多少錢?恐怕你說不出來吧?”


    “賈副書記沒和你說?”


    “不要說賈副書記,沒有什麽人和我說過!你說這事怎麽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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