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沒有動靜了。


    “這能行?”汪鳳楠眼睛盯著天花板,手如同板手紮煞著,象擰螺絲一樣轉著圈旋轉。


    “管我屁事?毛不平她管不住,與我何幹?”


    汪鳳楠手又展開成掌,象研磨核桃,做小磨,細碎碾成齏粉,隻用品不用嚼,讓滋味往腹腔裏鑽,它就膨脹成扇,類似芭蕉,和鐵扇公主手裏頭利器差不多:善於扇風點火。


    更會變癱,柔若無骨,好事將成。


    男人受到鼓舞,比獸勇猛無比,這一次次結局相似的神聖之旅,讓多少雄壯男人沉沙折戟,馬陷淤泥,死而不悔,縱使你是英雄,也是枉然,更何況大多男人距離英雄遙遙何止千裏,不醉不歸,醉了就更歸。


    汪鳳楠老驥伏櫪,誌在千裏,男人受到鼓舞,就如蛇放縱。


    李宜忠聽到這聲,象耶穌被釘在十字架上,想騎牆,但牆是平的,有一定高度,不是驢馬,甚至不是狗,無法岔腿而奔,他象被釘在牆上,上下全身悸動,急得爬牆,牆雖汙了,他一屁股坐在窄小的門邊小板凳上,大喘氣,感到恥辱,他跺了幾下腳,聲動如雷,抗不住做了驢,不能亢奮呻喚,就跺下塵埃。


    第13章:


    風和情讓立在樓梯口偷聽的李宜忠,知道好事正入港,受不了刺激,就小跑上樓。


    “什麽響聲?”汪鳳楠皺起鷹眉,一絲不掛,正在一聳一聳,那咚咚聲還是聽得清,“你不說沒人嗎?”


    “他在家,不礙事!”王紅知道掩不住。


    男人從心理?了,再也不行了,很憤怒,抖抖索索地響。


    “汪局,對不住,改天一定……”王紅一臉陪笑,“錢我退給您,您……”


    “王紅,你什麽意思?打我的臉,錢算個屁,就這樣!”男人穿好衣服,“門打開,我趕時間迴局子裏!”男人牛氣且霸道,其時,他已經從那個位置上退下來十多天了,“王紅,要是下次再這樣,我不依你!把他叫下來,我們認識認識!”夕陽紅幾度,好容易攢起來的男人體內生成的宇宙之氣,就在那急匆匆的腳步聲中散了,不聚氣的男人就是皮囊,行屍走獸。


    ”好吧,稍等!”權力貴胄得罪不起,雖有幾分無可奈何,也隻能強忍著淚水,委委屈屈隻能在肚子裏。登,登登……火紅的高跟鞋,象錐子,紮在地上,“趕緊的,下去,我說你是我孩子爸,你就充當一迴!”


    “好!好好!”李宜忠整整衣服,就象狗,剛舔到熱屎的狗,跟著王紅走下去。


    太陽風華正茂,李宜忠從劉家出來,兜裏隻有五塊錢,但他興衝衝,錢的魅力第一次比女人更有吸引力,雖然他還沒有找著出路,但他相信:未來會更美好!隊長--這個讓它熱衷幾十年的職位,此時深感索然無味,他甚至一度懷疑:如果不是這個羈絆,說不定他早就發達了,他是找王紅,船老大是王紅送上去,這點發現:意義非凡!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差別?金錢是有魅力的,但他一直好奇:王紅的丈夫是個什麽人?自己的女人如此不檢點,他居然忍受得了,綠帽子這種辱沒男人尊嚴的東西,居然輕輕鬆鬆就戴上了,是他不行?沒那種能力?還是王紅就沒有丈夫?李宜忠想賴在那兒,一探究竟,但時間有差,王紅還要到別的地方去招攬生意,她雖是皇帝女兒不愁嫁,有的是市場,可也要到固定的點上,隻有那裏有狂蜂蝶浪。


    他是被隊長耽擱了?如果不當隊長,他會是誰?他笑了,此一時,彼一時,不是隊長當的不對,是世道就要變了,他要審時奪勢,抉擇新的人生。


    重新迴到生產隊,雖然沒有哪一個指責他,但那一雙雙尋問的目光,不再藏著掖著,而是直勾勾看著他,那種疏離和陌生感交織夾雜,讓他慌亂,雖然他還是一如既往吆三喝四,但他自己已經慌亂了,他在人群尋找自己的女人和孩子,心生疼起來,李紅旗的話又在耳邊縈繞。


    女人還在人堆,默不作聲,一臉難掩的疤痕,那錐子似的目光,讓他躲開,他還看見李圖年,連李紅旗也赫然在人堆裏,他們的冷漠,讓他心寒心顫,一時間頭暈目眩。


    西邊的太陽就要落山了,吸吸鼻子,濃重的草木灰味道的炊煙,在田野上彌漫,沒有比這,更拾魂奪魄,夾在手指中間的煙,突然燒到他的手,手一鬆,半截煙掉地上,李紅旗那種槍裏夾鞭的冷漠,讓他驚詫:這是他的兒子嗎?比李宏圖有過之而無不及,那是蔑視的憤怒,他的蠅營狗苟,以及肮髒無序的生活,對女人的貪婪和對權力的迷戀,讓李紅旗不屑一顧,這小子才多大呀?一個十五虛歲的孩子,尿斑未退,奶斑未掉的孩子,怎麽能知道一個行將就木人的看什麽都看開的公開墜落?摸摸圪疤留片的臉,狗日的,老子的事,還輪不到你指手劃腳!等老子哪天抽氣不來,一天栽你們鞋殼裏,才能聽你發落,這權把子還沒有輪到移交,還輪不到你對老子指手劃腳,想管老子,門都沒有,哼,他重拾信心,彎腰撿起地上的煙,要再抽上幾口,他突然象炸刺一樣,哼起來:“這個世界我來了!”雙手攥拳伸到頭頂。


    太陽隻是個幌子,飄飄搖搖跌進黑暗裏,步影散亂,踏著初升的月亮,人們往家裏趕。


    “牛芳芳,你站一下,我和你說點兒事!”李宜忠故意落在人後。


    牛芳芳既然不理他,更沒有停止腳步,繼續沿著田埂往迴走。


    李紅旗倒是站住了,把鐵鍁往地上一插,雙手抱著膀子,立在田埂邊。


    “我……我沒叫你!”李宜忠慌亂了,近墨者黑,近朱者赤,這小子經常去我家,跟好人學好事,跟壞人學不良,學壞了,學得象隻狼了,“你想幹什麽?”他怕了,十五歲少年,要修理他了。


    其實李紅旗就是嚇唬嚇唬他,手慢慢伸到鍁柄上,那是準備順手一擊的表現。


    李紅旗迴來了,是迴來和他作對的嗎?不行,這小子在家,早早晚晚得給他惹出麻煩來,我蠢呀,養出這麽個貨來,這不是給自己添堵嗎?這是他們父子第一次劍拔弩張,“你迴家,你不餓呀?明天還要上工。”


    “這兩天上哪兒野去了?”


    “我有事,不要你管!”他低著頭走過李紅旗麵前。


    “你有屁事,拈花惹草,就不怕死在上頭?”


    “你他媽渾蛋!你在跟誰說話?”李宜忠怒不可遏衝過來,“滾迴家去!”他舉起了打人的手。


    李紅旗也不含糊,撥出鐵鍁,舉在半空。


    田家興看在眼裏,趕忙跑過來,“四兒,四兒,你幹什麽?他是你大!你想怎地?”田家興奪下李紅旗手中的鍁,“李隊,大家夥都迴去弄飯吃,天也要黑了!四兒,你這是幹什麽?他歪好也是一隊隊長,年近半百了,他容易嘛?聽我的,你是有學問的人,跟一個大老粗較什麽勁?我經常跟人說:你是你們家最有靈魂的人,你們李姓裏,扳著手指頭數,也就那幾個人,你們姓裏,你們這一茬人中,你算一個,建木家李子北算一個,還有向北家的六子算一個,你們雖輩份不同,但算一茬人,最能幹的人,我看好你們!農村嘛,就這迴?事,凡事認真不得,你大不易!嶢嶢者易折,皎皎者易汙,你二哥哥就是例子,他心中的坎過不去,所以才離家出走,教訓呀,多可惜?為了一口氣,他放棄了賈一嵐,那是個多好女娃子,讓多少人惦記?可她偏就相中你二哥,你二哥寧斷不彎,值得嗎?多少人踮著腳尖,要一親芳澤,可惜夠不著嘴,你二哥不卑不亢就偷走她的芳心,靠的是什麽?是,你大是混,甚至是混蛋類的,可他畢竟是一隊之長,要是你今天一氣之下削了他,他的臉是不是掉在地上,跌個粉碎,給我個麵子,迴家好好地,等哪天有空,我再勸勸他,我的話,他還是肯聽的,你們兄弟四個,如果宏達不迴來,咱就不打這個人的旗號,好在一起過,不好將來你們分開了過,娶個媳婦,一家一道,過自己的日月,你由著他蹦達,頂多十年,十年之後,你的兒子都有了,你去理喚他?李隊,你先走,我和四兒嘮幾句!”


    “手指丫丫長毛,管天管地管老子,皮癢癢是不是?”有人幫腔,李宜忠有了膽。


    “你去!”田家興揮揮手。


    ”我會有兒子?”李紅旗??頭,卟哧一聲笑噴了,“我連媳婦都沒有,怎麽會有兒子?”


    “有!在你嶽父母家長著,我也會有!”田家興一臉渴望,會是李本華嗎?不是!決不可能是!


    李紅旗覺得很有道理,扛上鍁,辭別了田家興,心情愉快起來,我的媳婦,你在哪兒?會是周敏嗎?想到這個人,象是被鞭子抽一下,杳無音信,就是石沉大海,他明白:周敏永遠留在他的記憶裏了!那是一朵帶著泡沫色彩的浪花,每每想到這個名字,就象被針刺了一下,靈魂因疼痛而跳躍著,抹不去,忘不掉。


    很多年以後,在一個人多的場合下,周敏懷抱著孩子,一臉焦黃,並毫無禁忌扯開懷,掏出乳房若無其事奶孩子,他失望至極,這就是他曾經刻骨銘心的愛嗎?周敏看見他,隻是點一下頭,呀,好陌生啊!曾經滄海難為水,隻有迴憶裏增加了苦澀,這是後話,閑筆一勾。


    牛芳芳耷拉著臉,悶頭吃飯,李紅霞在桌子下用腳去碰李紅雲。


    “姐,你幹什麽?”李紅雲抬臉看見媽臉上的疤痕,又看看李宜忠,把稀飯吸咂出聲來,碗轉著圈喝。


    “大,給你塊煎餅?”李宏圖拿塊煎餅,叫的是李宜忠,卻遞給牛芳芳。


    “緊你媽齊,我將就吧!”目光卻在煎餅上掃來掃去,手中的筷子,卻在碗裏攪動著,是那樣緩慢。


    李紅旗並不言語,他在想田家興厚重的話,沒有人給他這樣講過,一把鑰匙開一把鎖,由李宜忠引發的鬱悶,瞬間通透了,那顆飄浮不定的心,正如落葉,一點點飄落,理念因酥碎而瓦解,象冰凍因陽光照射而化食成水,滲透在地上,田的話把他往另一方向引領,這不是我的方向,他後來總結為現實主義方向,與我之前給他灌輸的理想主義是背道而馳,或許在那時,他已經不自覺被田家興引領到那個方向,隻是他不知道而已,理想的崩塌,就是一個迅速的融化過程。應該說:李紅旗一迴到賈家莊,就跌入了現實裏,他和我漸行漸遠就成了必然。


    李紅霞的心思在媽的身上,看著李宏圖滋溜滋溜喝完稀飯,一臉大汗,“三哥,擦一擦吧!”她將毛巾遞給李宏圖。


    “不啦,手抹一把就行了!”然後手拍在李紅雲頭上,“你最怕喝稀飯了,忍一忍吧,水稻早已經圓過花了,等著吃大米飯吧!一口扒幾百粒,噴香如屁!”李宏圖灰色幽默,俏皮了每一個人。


    李家這頓飯,吃得最安靜,沒有了李宜忠的大唿小叫,安靜了許多。


    李紅旗心思不在吃飯上,他象篩子過濾著田家興的話,他搖晃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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