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找到進入玄湖的辦法,唐忘曾在心鏡中進行過無數次推衍。他意外地發現,在這極陰的湖水之中,卻蘊含著極其微弱的一絲陽意。如果不是他的心鏡因為小世界的緣故愈發完善,都差點沒能追索到這細微至極的變化。


    陰之極為陽,死之極為生,黑之極為白,暗之極為光。


    在那一刻,唐忘如醍醐灌頂般一通百通,曾經那些讓他困惑不解的問題,似乎突然迎刃而解,他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明悟。他甚至想著能否立即迴到元塔,去進行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的試煉,如今的他至少有五成的把握可以成功通過。


    但他強忍住了衝動,決定再進一步參悟其中的奧妙後再去挑戰,以確保萬無一失。而就在這個關頭,他發現上官家的人竟然能夠追蹤至此。無奈之下,他準備放手一搏,同時也想借此機會,印證一下自己這些天來所領悟的東西是否真的有用。


    因此,當他用心聲將自己的打算告知阿憶後,雖然阿憶心中萬分不願,但看見唐忘極為堅定的眼神,最終還是無奈地同意他冒險一試。


    玄湖之水包裹著唐忘,仿佛將他與這方天地徹底隔絕,同時也將那緊追不舍的劍氣輕易斬斷。


    唐忘心神緊守,真元鋪在血肉筋脈之上,以免肉身被毀,徹底淪為這湖底的孤魂野鬼。為了抵禦陰寒之氣對肉身的侵蝕,唐忘甚至將先生贈予的光球取出,緩緩催動後,為肉身提供了又一道防護。


    一切就緒後,唐忘開始放任湖水中的陰氣浸入他的身體,並控製識海中的墨刀,守住一點靈性,不至於一下子就徹底沉淪。


    陰寒之氣迅速在唐忘體內蔓延,他的肢體漸漸失去了知覺,緊跟著,意識也開始變得模糊。薄如蟬翼的心鏡在體內漂浮,再沒有了往常的靈動和生氣,就連其中的那方小世界也隨之荒蕪,一步步向死亡走去。


    此刻,唐忘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疲憊,仿佛他已經曆了無盡的歲月和磨難,如今隻想就此入夢,睡一個好覺。


    往常拖拽著精氣神的滯重正在消散,他仿若一片輕盈的羽毛。可以隨風四處飛揚。


    這是一種無法用言語可以形容的“輕”,沒有絲毫的重量,也沒有絲毫的份量,隻有一種由實轉虛的舒坦。唐忘仿佛在這無邊的黑暗和陰冷中,找到了一絲帶著解脫和寧靜的溫暖。


    唐忘過去多次行走在生死邊緣,甚至在血刀幻境中還經曆了無數次的生死輪轉,但那種生死之間的切換都顯得極為生硬和猛烈,讓他幾乎沒有時間去體味生死交融時的那一絲微妙感覺。


    如今,在這玄湖之底,他感受到了生與死的交界處是如此的輕盈。那是一種非常別致的體驗,仿佛他正處於生死連接的一團混沌處,既能感受生的溫暖,也能體悟死的冰寒。


    但就在這奇妙的體驗中,唐忘僅剩的一點靈光,提醒他還有一個非常嚴重的問題被忽略了,他的身體忍不住顫動了一下,想要掙紮著醒來。可他實在太疲倦了,肢體已經不再受他掌控,而思維卻陷落在漂浮中,不願再重迴滯重的身體中。


    既然死之極為生,可如何才算達到了死的極限?他現在隻是行走在生死的邊緣,尚未徹底死去,遠遠無法體悟真正屬於死亡的極限。


    可人死又不能複生,這是天地間最根本的規則,無論是誰,除非能夠破開這方天地,否則定然無法抗拒規則的限製。


    唐忘的腦中閃過最後的念頭是:“這下玩大了”,然後就徹底沉睡過去。


    在幽深的湖底,一個光球靜靜地懸浮其上,將周圍的湖水強行隔離。光球之中,一個年輕人毫無氣息地蜷縮著,手中還緊緊握著一把四尺戰刀,不知是在沉睡還是已經死去。


    周圍,偶爾會有水族生靈遊過,它們好奇地打量著這個神秘的光球,也許感覺到了某種禁忌,也許隻是接受到了不可抗拒的命令,紛紛繞道而行,不敢對這個光球有絲毫的冒犯。


    時間悄然流逝,十天轉瞬即過。光球在陰寒湖水的侵蝕下,已經開始逐漸黯淡,可那年輕人依然靜靜地躺在其中,一動不動。


    “難道真的已經死了?”不知在何處,有一個聲音似乎在自言自語,“雲奕寒的弟子,竟然死在我這裏,也是一個麻煩啊!算了,不管了,反正又不是我把他拉下來的。”


    光球中的唐忘自然不會知曉外麵的一切,而在元塔中的阿憶卻已經與虛影師兄吵起來了。


    “讓我出去,我要看看他現在到底怎樣了?”阿憶紅著眼睛吼道。她遵從唐忘的安排避入元塔,可不知道什麽原因,虛影大師兄悄無聲息地將元塔徹底封閉。如今,阿憶既無法離開,也看不到外麵的情況。


    可十天過去了,唐忘一直沒有消息傳來。她擔心師弟出了什麽意外,想要出去探尋一番,卻無論如何也破不開元塔的禁製。


    小筠心中充滿了恐懼,她從阿憶的爭吵中察覺到了不妙,不知道師父究竟遭遇了什麽,為何過了這麽久,都不讓她離開這個地方,也不來看她。


    然而,小筠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隻是修煉的時候常常心不在焉。如果放在往常,被阿憶發現後,肯定會讓她吃幾個板栗。但現在,師伯紅著眼靠在石凳上一動不動,根本就沒有查探她的意思。小筠低著頭,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水,心裏突然想著,要是這會兒能吃到師父的板栗,那該是件多麽幸福的事啊。


    就連平時隻知道吃了睡的小普,也變得焦躁不安起來。它蹲守在元塔的出口處,一動不動。但隻要有絲毫的動靜,它都會立刻睜開裝作假寐的雙眼,眼中寫滿了焦慮和煩躁。


    唯獨虛影,似乎對這一切都不為所動。即便阿憶無數次衝到塔頂對著他大喊大叫,他也始終無動於衷,隻是順手將阿憶扔迴一層的大廳中,但眼中偶爾也會閃過一絲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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